雪落人间又一年

老几

文章： 老几原创

图片： 来自网络

今夜，岁末的钟声“嘀嗒嘀嗒”地响。我伫立在窗前，静静地凝望着窗外雪花飘。

飞雪，把我的思绪带回到遥远的童年。



那年岁末，在雪地里娘牵着我的手，从外婆家走在白雪皑皑的回家路上。

寒风，吹乱了娘的秀发，也刮红了我的小脸蛋。

白茫茫的雪呀，我那时不懂你漫山的皑皑景色，只想快快回到家。

身着补丁的娘呀，我那时更是不知晓你心中的苦与乐，只想快快换上过年的新衣裳。

岁月匆匆，童年早已远去。

我虽遗忘了那年娘牵着我的手，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却至今还珍藏着娘手心里那暖融融的温度；

我虽遗忘了那年我和娘在雪地里，留下的串串脚印有多长，却依然还记得走过雪地里的那条弯弯小路。

雪落人间，一年又一年。

追着时光，走过沧桑，如今在岁月的长河里，我从孩童走近了古稀之年。

不曾忘记。

娘走后的那几年，每到岁末的雪花从窗外飘过时，我伫立窗前想起雪地里的娘总是泪满眶，心中泛起的是思念的悲伤。

不知何时，岳母把我对娘的思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记得那年岁末的那天晚上，岳母悄悄来到窗前，为我默默披上厚厚的棉袄，陪我一起看窗外的雪花飘。

不曾忘记。



从那以后，岳母见我瘦了总要问我身体是否无恙，见我胖了总要劝我要减肥了。

天热了，岳母不忘为我配上凉茶，天冷了，岳母及时提醒我要多添衣裳。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岳母的嘴里满是娘的唠叨。

从此我有了两个一样亲我的娘，一个驻在我心中，一个伴我在身旁。每年岁末我再不伫立窗前看雪花飘。

岳母帮我走出那段悲伤的岁月，我又回到有娘痛爱的幸福时光。

雪落人间，我在幸福的时光里，走过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天，开门迎接我的岳母步履蹒跚，突然苍老了许多，这才陡然惊觉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在今年中秋的团圆晚宴上，当儿女送上祝福时，岳母那盈满慈爱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从前那神采奕奕的目光。席上尽管岳母笑意晏晏，却吃得很少了。

冬至的前两天，儿女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岳母虽然走过九十二载的春夏秋冬，却终是没走出今年的岁末时光。



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上午我在医院里，陪在病床上的岳母身旁，当我俯身握着岳母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时，岳母虽说不出话来，可凝视我的眼神里，依然还是那慈爱满满的目光。

那一刻，我的眼眶一阵阵发烫，伸手想拭去挂在岳母眼角的泪珠，岳母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明白她是想把最后一滴眼泪滴落在我的心头上……

当天下午，岳母带上对儿女的爱静静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碎了。当我拨通千里之外的女儿速归电话时，第一次在女儿面前失声痛哭道：

……女儿呀！你外婆走了，老爸在世上从此再无娘。

雪落人间，小城今夜雪飘静悄悄。

伴着“嘀嗒”的岁末钟声，我凝望着窗外飞雪中的万家灯火，在静静的思念中，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哀伤。



尽管捂在手中的茶早已凉了，却再也等不到岳母为我披上那件厚厚的棉袄，才知岳母永远不能陪我看窗外雪花飘。

那天，在墓地新添的坟上，就是在纸灰纷飞，香已渐尽，洒于地的酒浆渗于泥土那一刻，我还是不相信再也见不到我至爱的岳母，亲如我的娘。

一直到今夜我才知道，原来泪到尽时，便是血，悲到极致，便是恍惚。

人们常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更加懂得，在当下亲人忙忙碌碌的生活里，能与他们在一起相聚相欢，才是人间最奢侈的愿望。

雪落人间，又一年。

我们这代人都在一年一年老去，也许是我们经历的风雨太多，遇到的坎坷太难跨过，我们对爹娘那份不舍的依恋，对亲人那一腔悠悠情怀，总是存在心底深藏不露，宁愿独自承受着在漫漫长夜里思念的孤独。

其实，我们在亲人面前不是不想说，而是深怕他们在前行的路上背负太多。

有网上说，变老的时候应像名角谢幕，谦和着身子，优雅地展示着历练后的从容，但对于我们这一代普通人来说，那只是诗人般的畅想。

不过，好在四季有轮回，人间依然年轻，今夜雪花飘过岁末后，迎来的又是一个万紫千红的春天。

一一老几写于2021年岁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