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溪那人那情（四）

木鱼

初恋之殇终成故事

小山村的教师绝大多数为本地人，少许来自外乡且带有家眷。独身在校的，只有我和一位来自都市的姑娘小泱，她与我同龄。

学校没有师生食堂，饭菜全凭自己打理，在家一直饭来张口，对于买菜做饭一窍不通。初出茅庐，这灶房厨间的“买汰烧”琐事，真是难为了我。每逢上午课时多，放学后饥肠辘辘，还要手忙脚乱地去打理中餐饭菜，为求简单快捷，煮挂面成为我填饱肚子的首选。

与小泱老师熟稔之后，我俩偶尔会去对方那儿蹭饭。后来，不知不觉地形成了默契，谁的上午功课少，会自觉地先去张罗两人的饭菜。说实话，形成这样的默契，纯粹是单身年轻人在特殊处境间的互帮互助，只求放学之后能尽早填饱肚子，没有其他心思用意。当然，我并不知道小泱她是怎么想的。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与小泱成了无话不谈的同事加朋友，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旁人开始起哄了，还有好事者在撮合，在同人们的眼里，我俩应该算是一对匹配的恋人。其实，在那个单调闭塞的红色年代，刚刚跨入十八的年龄，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不谙风花雪月，单纯且青涩。一经众人哄笑我便心怯了，于是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小泱，不敢再有事无事往她那边蹭饭闲聊了。

小泱出身都市知识分子家庭，是家中幺女，阳光率真，任性要强，最终还是她勇敢地站了出来，打破关系的僵局。她的真诚，她的果敢，给我平添了不少自信与勇气，俩人又无所回避地走在了一起。“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寂寥的小山村，萌发了一场懵懂无邪的初恋。

初恋是青春第一朵绽放的花朵，艳丽新奇，清香醉人。有爱濡湿的日子，山花开得更艳；有情牵手的时光，溪水流得更欢。风和日丽时，我俩携手游山玩水，看白云出岫，听山溪流泉；月上柳梢时，一起促膝长谈，聊天南海北，侃前世今生。这是最懵懂稚嫩的情感，赤诚纯朴，无关世俗，不掺合任何杂念，尽管谋生在物质匮乏、文化贫困的小山村，被爱滋润的内心却相当的充实欢快。

热恋中的人，总是喜欢厮守浪漫，充满憧憬，富于幻想，沉湎于自恋的小天地里，甜蜜而多情。然而，理想虽相当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有情者未必终成眷属。纵观红尘间的初恋，春风得意、花好月圆者又有几何，更多的难避“初恋易夭折”的窘境，最后或遗憾或抱恨而告终。

犹记那个难堪的夜晚。那天学校开始放农忙假，我和小泱一同返家，因当时交通极为不便，几经周转，她来不及直达市区，只能留宿在小县城的我家。晚饭时，我瞧见了父亲冷漠的目光，顿感内心惶惶。饭后匆匆将小泱安排在奶奶那边楼房就寝，刚下楼就看见板着铁青脸的父亲。心知情况不妙，便小心翼翼地向父亲坦陈了与小泱的恋情。原本的沟通之举，反而激起父亲的愤怒，他连声呵斥，不容半句申辩，逼我答应立马断绝恋情。面对素来敬重的暴怒父亲，我懵了……

第二天一大早送小泱回家，她的家人笑脸相迎和悉心招待，让我原本忐忑的心中充满感激，也增强了将初恋进行到底的信心。我理解父亲的干涉是出于对子女的关爱，但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虽然自己年纪尚轻，涉世不深，事业未成，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本，然而有幸被丘比特神箭射中，也许这就是天生的缘分。我相信缘分，同时也相信自己的理性。

不愿呆在沉闷的家中，提前结束了假期，重返小山村，感觉这里的天空是格外蔚蓝，云彩是格外飘逸，溪水是格外清澈，民风是格外淳朴。在这空旷清新的山村乡野，我齐心涤虑，依然和小泱相恋如初，享受着爱的温馨，感受着爱的力量。

深秋的一个晚上，应约和小泱一起去朋友家里聚会，一向不喜饮酒的她或许为释放心绪，竟然接连喝了几大杯，最后不胜酒力，晕乎乎的，走路都踉踉跄跄了。半夜时分，我护送她回到寝室，刚沾上床，她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没有月辉，没有星光，秋风萧瑟，夜凉如水。我默默地守护直至拂晓。看着她那红红的脸庞，听着她的喃喃呓语，心知她一直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一直用微笑掩饰心底的忧怨。我感叹命运不济，自惭无才无能，亦更加明白人们把爱情称为苦酒的涵义。

与父亲情绪对立，压力如影随形地折磨着我，疾病也乘虚而入。那年寒假，我被诊断为急性黄胆肝炎。小泱得悉我的病情，焦急在心，又不敢前来探望，托人捎来了两大桶鸡蛋和索面，足足让我吃了一个多月。感激小泱，思念小泱，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奋发努力，为自己搏得一个美好前程，牵手小泱，以成正果。

大病初愈，父母已悄然为我向学校辞职，并安排了新的工作去处。从此，远离了小山村，再也没有见到小泱。如此绝然分手、不相往来的原因是，那天小泱的两位闺蜜突然来访，转达了小泱的意愿：对于眼前的处境，她感到痛苦和无助。她父亲希望幺女尽早成婚，而我却完全没有娶妻成家的条件，既然有缘无分，何苦拖累着，不如快刀斩乱麻，以免双方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

听完此话，憧憬中的“柏拉图式爱情”轰然倒坍，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确认是小泱的真情实意后，我沉默了良久，抹去眼角泪水，点头以示同意。10多年后，我踏进了婚姻殿堂，才舍弃了那张洋溢着小泱青春笑脸的彩照。

逝水流年，花开花落，初恋终成故事。曾经受过创伤的心依然迷惘：初恋时不懂爱情，当年的决绝分手，到底是对还是错？我不明白，也没有人告诉我。

让过去的过去吧！尤为赞同这句不知谁说过的话：“如果爱情是一杯醇酒，渴望与你同醉；如果爱情是一杯苦酒，宁愿由我独咽；如果你选择离开，恳求上天把快乐留给你，我会为你祝福！”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几十个春秋一晃而过，岁月的风霜已经染白了我的双鬓，青春一去不复返，世事蹉跎难倒回。回眸小山村所经历的困苦，在记忆里似乎逐渐淡忘，只有那青山秀水、淳朴民风和纯真初恋，至今仍然清晰地铭刻在我的心间，或许一直到永远……

文：木鱼原创 图：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