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前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为了江津三线建设文档史的编写需要,为了弘扬三线建设的文化和三线建设的时代精神,倡导以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和当代注重文化知识、严谨科学态度相结合的理念去发展社会,复兴中华。2021年10月,受江津区三线建设研究会何民权会长的稿约,本人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将自己在学校毕业后投身于江津405厂三线建设的那个年代的经历、见闻和感受整理成文,以力求更完整的反映出江津405厂三线建设中整个时代在沧桑岁月中的人文环境等三线建设生活中的小故事分享给大家,以飨读者,若有不到之处,敬请读者特别是在405厂我们曾一起走过的同学和同仁们给于指教与斧正。</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我的三线历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WO DE SAN XIAN LV CHENG</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1963年,暑假的一个早晨,已快九点了,坐在沿着松潘路马路边家里的小板凳上,我和林、生聊着天,我们是发小,也是中学同学。门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马路对面的生的家,他家94号,我家95号,我们常在一起玩耍,聊天,林的家在靠杭州路另一个叫苏北村的地方,犹如眷村。其实这几天我们都有点心神不定,聊天间也心不在焉的,不时的会抬起头或扭过脖子去望望马路上的动静,盼着等着,有一丝的焦急……</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自行车的“叮铃”声,随着一声“95号”的叫喊,一个带着绿色大檐帽穿着一身绿制服的邮差跨在自行车上,一脚踩着门沿的木坎上停了下来。望着我们说道:“95号,柳妙柏”,随着带着白线手套的手递过来一纸信封。我快速接过信封,只见封面上没有邮票,只是在右下角“上海船舶工业学校”落款处盖着“邮资已付”的黑色邮戳。通知来了,这两天焦急的等待着的入学录取通知书终于来了,我着急的打开录取通知书,“上海船舶工业学校”鲜红印章瞬间映入眼帘,其实林也先前一点时间得到了通知,也是上海船舶工业学校,只是为了不打扰我们的心情没告诉我们罢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暑假注定是一个难忘的暑假,在随后的日子里大街小巷突然热闹起来,“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标语张贴得随处可见,马路上宣传车的扩音喇叭震耳的播放着“我们新疆好地方、边疆处处赛江南”等歌曲,一批又一批的青年男女穿着绿色军装,带着大红花,背着背包在马路上排着方队准备出行,从而掀起了社会青年(当时对停留在家青年的称呼)奔赴祖国边疆参加新疆建设兵团的高潮。</p> <p class="ql-block"> 也在暑假,最后一天,我与林一起拿着自己的行李到学校报到。上海船校直属中央第六机械工业部,教职学员工一千余人,半军事化校风,校歌:抗日军征大学校歌,校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p><p class="ql-block"> 暑假结束了,开学第一天,我与林被分在同一个6306班,但不是一个宿舍,先学习基础课,专业是第二年才开始分的,6306班也转换为焊接专业6321班。刚开始我们进校园所接受的第一堂课就是集体劳动课参加校园“拔草”,打扫环境卫生,整洁校园。地处农田地块的学校校园,经过一个暑假的时间,教学大楼、宿舍以及操场四周到处乱草丛生,茂密之极,野草甚至长有齐膝之高。新生么,要培养出劳动感情,必须先受点教育得到一些劳动锻炼,于是大家都按班主任老师分配的地块开始除草,几天下来,我们个个都蹲着累得腰酸背疼,我不时的站起身子伸伸懒腰顺便磨磨时间,看,手指染绿了,连身上裤腿至膝盖处都散发着淡淡的草腥味……</p><p class="ql-block"> 新学期的开始,每天早晨,清脆的军号声划破夜空把我们从睡梦中催醒,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搞好个人卫生,寝室内务,被子要棱角方正,窗户明亮无迹,室内死角无尘,床底鞋物无踪、然后由值日生检查团检查评分……</p><p class="ql-block"> 操场上,升旗、早操,分队井条有序,“立正”、“向前看”、“正步走”的口令声此起彼伏。撒着白粉灰跑道线的椭圆型跑道上,不时的闪过在为象征性“跑向北京”而在长跑锻炼的同学,为累积完成能到达北京的里程指标……稍时,用餐号起,我们所有的学生分班排着队伍,唱着“红旗飘飘军号响……”的军歌依次走向食堂……</p><p class="ql-block"> 教室与宿舍成了我们学生时代最单一的生活轨迹,小工场间的专业实习、深夜的紧急集合、乡间小路的拉练又点缀着这枯燥的校园生活,除了周六的回家,学期中的日子里,天天如此,有时或漫步、或急行于校园的林荫大道上,这一漫一行就是整整的三年。</p> <p class="ql-block"> 1966年5月16日,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将校园里的寂静打破,原本安分守己的我们被推向了社会,“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在我们的传唱中响彻祖国大地。从此我们学业,我们来年的毕业季都消失在这汹涌彭拜的运动之中……</p> <p class="ql-block"> 1968年这个春节,大年初一一早,我搂着妈妈的肩膀说:“妈妈,我给你拜年了,祝你二儿子今年能分配工作……”妈妈转过脸来望了望似乎有点懂事的我,露出了一丝幸慰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这一年的初夏,我们的毕业方案下来了,第一次听说“江津”也就是在这年间同学对毕业方案的议论,除了上海的江南厂436、中华船厂424外,葫芦岛的431渤海船厂属辽宁,江津405厂当时属四川。当然大家都不想去外地。老师做过一次象征性的家访,只有妈妈在家,我躲在老屋的后间里,因为哥哥还在福建当兵,我让妈妈去向老师要求我留上海,妈妈终于没好意思开口,那年代,人们都是那样的朴实,那样的敦厚。</p><p class="ql-block"> 旧时虽有文字记载,四川,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文银。但妈妈还是说在老人们的传说中都认为:宁愿向南走千里,不愿向北挪半尺,说的是因为南方还是比北方富裕,气候适宜,饮食养人。</p><p class="ql-block"> 在一次中午食堂里排队打饭,闲聊之时,我随口说了一句,四川(江津)蛮好的,因为我们分配方案中绝大部分的去向是葫芦岛。谁知我话说无意,听者有心,此话传到老师那里,于是老师就凭我这一随说之言顺水推舟将我分配到了地属江津的405厂,林被分配在葫芦岛431厂,当然留上海的名额比我们分得晚,也是为了避免同学间在分配中闹情绪吧。不过因为被录用的是三线军工企业,那时我们还是蛮有荣誉感的,按要求首先被录用的都是家庭出生好、政治表现好,学习“成绩”好的三好学生,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心情愉悦倍感荣幸的说辞啊。</p><p class="ql-block"> 招生老师说,江津是一个好地方,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古城,也是我们聂荣臻元帅的故乡,江津城依长江,长江环抱古城,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也有心的翻阅了一些地理资料,江津;居天府之东,陪都之郊,有山区富裕之乡之称,盛产广柑、稻米、龙眼,是一个美丽古老的三线小城 ,于是青春的理想激情犹如春芽萌动。从此江津也就与我的青春结下了不解之缘,三线也成了栽培我芳华岁月的那一片土地…</p> <p class="ql-block"> 1968年8月20日,我离开了我的故乡,在上海北站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我的女友、亲人和生我养我的那片故土。站台上,稍时铃声骤响,人群骚动,离别的列车汽笛“呜——”的一声划破站台上嘈杂的天空,“咣当”,列车晃动了一下,然后绿色的车皮似乎擦着人群慢慢的,慢慢的穿出站口,吐着她那滚滚的浓烟沿着两道明亮的铁轨“格隆格隆”的前行了。三十多个小时,从白天到黑夜,从停下又启动,小站大站,下客上客,买包子的,卖烧鸡的交替上演。列车带着我忐忑的心情在不停的前行,冲过朦胧胧的黑夜迎向黎明,披着桔黄色的霞光拥抱太阳,将我们这新一代的三线建设者带到了中原这一片辽阔的土地上……</p> <p class="ql-block"> 洛阳,“河南柴油机厂”(即405厂的包建厂407厂)是我们跨入三线建设的第一站,也是我们405厂的大后方。在407厂的劳资科报到后,我被分在了51车间非标工段实习,其余一起报到的同学被分在其他的各个车间或工段,开始我们生产技能的短暂实习。69年的年初,我们船校的又一大批68届的学弟学妹们分到了405厂,也来到洛阳实习,但不久,乘着刚离开学校还没褪卸的那股带有学生气的青春热情,揣着一颗对三线建设热爱的激情和憧憬,“早日进川”,对建设三线他们纷纷欲上,向405厂生产准备组要求提前结束实习,进川,奔赴江津投入工厂基础建设的第一线。其实,奋斗在我厂三线建设第一线的还有另一批我们学校的66届学哥,他们的战场才是我厂三线建设的最前沿,当时根据部里的选址建厂要求:靠山,分散,隐蔽,以利备战,他们和我厂一些第一代的老军工爬山涉水于武隆山仙女峰,艰难勘探,认证选址,江津而是最后被选定的建厂之址而已。身在洛阳,尽管宿舍紧挨着谷水乡的美丽秀色,大街上架子车拉着彤红诱人的柿子,烤红薯散发着馋涎欲滴的香味,但在洛阳度过的两年的日子里,急于想早日投入江津三线建设的我,心也总是随着时隐时现的青春激情暗暗涌动。</p><p class="ql-block"> 1970年9月我们等到了进川的通知,终于我们可以走进祖国的西部投入到三线建设的行列中去了。我告别了洛阳,这一别使我至今都没机会再回过洛阳,毕竟在那片六朝古都的土地上留有我碎落的芳华,遗憾之情只是在四十多年后的2019年的407、405两厂同学同仁在上海的聚会中得到一丝的弥补。</p> <p class="ql-block"> 火车像一条绿色的巨龙穿越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之中,我踏上了第二故乡之路的行程。秦岭的大山脉气势雄伟,一山连着一山,山色郁郁葱葱,一片青一片绿。与云相衬,与天相连,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列车不停地依着“画卷”移动,又不停地在山洞间穿行。山腰中淡淡的炊烟萦绕在孤独的农舍上空……</p><p class="ql-block"> 在峻岭中火车不停的朝前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的,渐渐的,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红椒色的晚霞铺洒在一层一层的稻田水塘中,水面波光粼粼,犹如一盆盆的红汤火锅,迎接着进川的三线战士到来,接风入席开宴,噢,我们已行入四川境内。</p> <p class="ql-block"> 又是一个清晨,江津站到了,少有上下客的站台旁座落的一间陈旧小屋,那就是候车室,站台四周敞开,没有什么进出站口。走下站台就看到了一条临近的大街,火车站就是在这个叫做“德感坝”的镇坝上,江津的县城还在长江的对岸,需要穿过德感大街的尽头到渡口摆渡过江。沿着德感坝仅有的这条不算宽的主干道的泥巴路我们一路步行,一路询问,好在行李是托运的,我们随身只挎着小挎包倒也轻松自在。街面上行人不多,街的两旁是高低错落的土墙黑色瓦房,陈旧不堪,沿街房屋的门墙有些是用木板拼排的,一块块门板上还清晰的用毛笔标写的黑色的数字,怕是上下门板时搞错,内有柜台,估计是商店,但没有明显的店招;有些则明显是居屋,中间两扇木门左右敞开,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却时有大人小孩跨着高高的门坎进出。而门口长凳上,有的则是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当地的居民,翘着二郎腿在聊天。我们上前询问,在一位操着江津方言的老人指点下,我们在不远处的邮局前的叉道口顺道下了坡,左拐就看到了“涵洞”。</p><p class="ql-block"> “涵洞”上方是刚才列车过往的铁路,成渝线,洞的两边是由条石垒起的桥墩,桥墩石面灰土蒙蒙,地下满是泥坑污水,我们只能颠着脚尖踩着凸起的地块像走跳棋似的向前跨越着,而迎接我们的却是一股酸酸的酒糟味,(后来才知道对面土坎上就是个粮站酒厂,江津白酒就产于此地)。随后我们沿着酒厂土坎下的Z形土石小路顺坡上行。在不远处有一个车库,只见一辆“解放”开了出来,车厢上站立着几个拿着铁锹的民工,驾驶室的车门上印着“前进机械厂”,见此,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有一种到家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汽车左转上行,尾部拉着淡淡的青烟,我们随着汽车远行的方向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快速插过身边的江津县鱼种站的鱼塘,只见眼前的山坡,左面山墙由条石高高垒起,上端是刚落成的毛胚新厂房(后来知道是铸工车间),下沉的路面是通往厂区东大门,门内一片开阔在建的厂区工地,右上道是一条直行的上坡公路,土坡右侧上端和前方都能看一栋栋由片石盖起的楼房,粗略的勾画出了一个三线建设基地的雏形,这就是我们的厂,直属中央第六机械工业部的国营前进机械厂(军工代号为第405厂,1982年更名为国营四川柴油机厂,1997年因重庆直辖再次更名为国营重庆长江柴油机厂),一个还散发着浓浓乡村气息而隐落在山沟土坡中的三线军工企业……</p><p class="ql-block"> 入夜了,在这小山坡上,我度过了第一个从未感觉过这么宁静的这么漆黑的夜晚。夜空中,没有声响,没有灯光,唯有让我思念故乡的月光,银色的,淡淡的,陪着我进入了第一个异地他乡的青春幽梦……</p> <p class="ql-block"> 因为宿舍紧张,我们的住地是被安排在一座背靠着山坡的临时单身楼903单面楼的三楼上,居住东半边的是我们三线厂的第一任厂长孙建业和党委副书记李建中,一个是十三级的革命老干部,一个是领着乡亲打鬼子的老英雄,两位老人见人和蔼,待人可亲,让我们这些学生与他们之间几乎消失了距离感。同住的还有几位来自北方的、河南的一些中层的领导,见他们个个都犹如邻家大哥,可近可交,在建厂初始生活的日子里,我们同吃同住同聊天,那时,干部真的很清廉,也敬业,很随和,一点都没架子,更谈不上搞什么特殊化。二楼住着的大都是刚转业进厂退伍军人,我们称之为“转哥”,而一些武汉船校、机校和渤海船校的异地校友都住在902双面楼,我们这些同龄人后来都成了三线建设的主力军和生产骨干,有的甚至走进了厂级领导班子。楼下的底层,东面是一间间科室代用的办公室,西面就临时用来作托儿所幼儿园之用,一些随职迁来的家属甚至农村大娘就充当了当时我厂第一代正牌的幼儿带教阿姨了。</p> <p class="ql-block"> 清晨,喧哗的广播带着蒙蒙的朝阳来到了五里坡,轻轻的揭开着笼罩在山沟初始工厂上的夜幕。楼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带着一个小女孩用竹扫把“哗哗”的在清扫着楼下地坪上的枯叶和垃圾。地坪的堡坎边种着一棵棵矮矮的桃树,记得到后来我在楼上养了两只鸡仔,小鸡长大后,每天早晨从三楼会飞下楼去觅食,而小女孩则用小手捧着树叶在逗着小鸡啄食玩耍。到了晚上我下班,哪怕夜色再沉,小鸡都会跳到桃树的那节树枝上孵着等着,等我抱着它们回三楼家中自己的窝中,无形中这都成了我三线生活中的一段值得回味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树叶的丛中也偶有几只鸟儿飞上飞下,叽叽喳喳的觅着晨食,此时,淡淡升起的晨雾捎带着湿湿的露气与附近农田中那特有的粪土异味时时会扑鼻而来。</p><p class="ql-block"> 走下堡坎边一阶宽宽的条石阶梯,在中间的平台处有一间共公厕所,因为宿舍楼均无厕所,所以清晨的厕所还是比较繁忙。厕所间的围墙由片石垒起,尖顶的屋檐下左右两排留有天窗式的通风口,干式蹲位,地沟排污,简陋之极,常有附近农户还前来掏粪作肥,异味时起,可想而知。贴着厕所地基下方的堡坎墙也就是阶梯下方是902单身双面楼广场,尽管902是集体宿舍,但昏暗的楼底西侧却还是挪作工厂医务室之用,二楼中间的楼道里单身们“踢哩踏啦”的拖鞋声、唱歌声时在医务室的天花板顶传响,因是建厂初期,室内几无医疗器械,几张桌椅病床就算诊室,常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学生护士医生站在医院楼口边晒着太阳聊天边守诊,尽管如此,工地上因施工的外伤病人还是多有进出。广场不大,地面是利用一种由电石污渣为主要材料夯实而成的,犹如农村中的晒谷场,算是广场吧,以供职工业余时休闲玩耍。</p><p class="ql-block"> 报到之后,我被分到了机动科小加工场(后改为非标工段)当焊工,每天上下班或上街,楼下的幼儿园、厕所和广场都是必经之路。</p> <p class="ql-block"> 下沉在902单身双面楼的堡坎之下是一条下坡的福利区主干道公路,公路两边留有敞开式齐腰深的排水地沟,沟内苍苔青青,细水波波。排水地沟的那侧并排矗立着904和901两栋楼,楼的坡下是一片正在开采的山沟谷地,里面就卧藏着我们的工厂。</p><p class="ql-block"> 公路贯穿福利区,经鱼塘直下德感坝,她是流动在山沟沟里三线人和附近农村人生活的唯一干线,路上时有车辆和人群交替的流动着。公路在待建中,泥石铺垫的路面经来回车辆的行驶颠压得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碰上雨天更是泥水四溅,带着斗笠的人们只能半侧着身子避着泥水踮着脚尖艰难行走,于是上班的第一个星期我就到劳保科领用了草帽、毛巾、斗笠、雨衣和雨靴,在烈日炎炎或秋雨绵绵的工地上这都是必用的防护用品啊。</p><p class="ql-block"> 新的一天开始,附近的村民随着工厂的苏醒也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挑着菜筐里的菜果禽杂,在公路两侧顺溜的摆起了菜市地摊,以招揽从福利区楼院里走出来的三线人们,不一会小小的“路边菜市”就人群聚多,在主干道上,山上的人们朝下,山下的人们朝上,两股人流渐渐的相互交融,汇集在公路上端的三岔路口,在一个由红砖砌起的百货楼楼前的广场上,汇成集市。因为都是三线之人,人们间的亲切感是自然的了,所以集市上人们见了面总会打个招呼,或聊会天,或开个玩笑,同时选购着这一天所需的菜类物品。</p><p class="ql-block"> 公路北侧的上下两端,都是不久前才新盖起的一座座三层高的楼群,都“干打垒”的,所谓“干打垒”其实就是那个年代企业艰苦奋斗的一个典型模式,省工省料省费用。简朴的楼群点缀着这寂静的原本就很荒野的土地,这些福利区的家属楼群,由于军工的缘故,楼的栋号均用“9”字打头的编号定位的,从901科室楼(初期的总机室、收发室等都安在楼内)开始,902、903单身楼,904直至968是家属楼,其中最耀眼的要数福利区广场上的那红砖黑瓦砌起的百货大楼,所谓大,无非是集商场、邮局、餐馆以及四楼顶层面的厂招待所于一身,转角伸展雄踞,与散落在群楼山坡之间的农田茅屋形成了极大反差,构成了三线建设中特有的城与乡结合工与农互动的田园风光,三线之雅就在于这乡中之城,城外之园,园中自闲的桃源天地。</p> <p class="ql-block"> 年轻的我冲着对三线新地新生活的憧憬,1970年年底回上海探亲时,从小与我青梅竹马在上海沪东造船厂437厂工作的她与我商定,毅然也报名支援三线建设,到由沪东厂包建的江津467厂支内,也就是坐落在江津德感镇和艾乡花朝村东方红工矿区的新兴机械厂,在东方红工矿区建厂的还有大连造船厂包建的国营永进机械厂,军工代号为468厂、陕西柴油机厂包建的国营红阳机械厂,代号469厂,他们都同属于中央第六机械工业部。</p><p class="ql-block"> 1971年,刚出正月,早春三月的寒意带着新年过后的喜气迎来了一辆沪东造船厂的“解放”,五吨位的卡车车厢上方拉着“好人好马上三线”的红色横幅,车厢的两侧分别贴着用粉红色正方菱型纸写上的标语,“欢送支内职工”、“三线建设光荣”。欢送人员在我们松潘路的家门口送上厂部的喜报,然后将我们早已用稻草绳旧衣布包扎好的,用支内才发有的票券购买的镀铜包角杂木箱、被褥柜和双人床架等搬上了车,运至上海十六铺码头集体托运。</p><p class="ql-block"> 在上海至重庆的东方红轮上,我们俩开始了一生风雨中执手,三线中偕老的人生历程。经过了六天七夜的长江航行,我们终于到了嘉陵江上的朝天门码头,然后再由菜元坝火车站乘上十几分钟就停一次的绿皮“普客”慢慢悠悠到达江津。</p><p class="ql-block"> 家具行李是由跑运输的帆船沿着长江上行三天后到了几江城江津的,江津码头的沙滩就是货物堆放的露天仓库,几乎无人看管。岸边停泊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帆船,江面桅杆林立,桅杆上的信号旗在空中飘动,那升起的风帆上摞着一块块颜色各异的补丁特别显眼,像似诉说着几江人的沧桑。远处还散发着柴油燃烧味的渡船停靠在码头候船舱旁,浮动平台栓绳柱上挂着一溜长长的跳板,一块接着一块,一直延伸到江津县城的沙滩上,似乎静静的在等待,等待着即将到来建设江津的三线之人。</p><p class="ql-block"> 467新兴机械厂是在江津临峰山山脚下的山坳里,与五里坡上的405前进机械厂隔山遥望,相距十多里地,山路没有交通,翻山绕坡我们也要走近一个小时,如果道中遇有两厂出勤的车辆,那就会拿出吃奶的力气追上去,学着当地老乡扒车的技巧攀爬搭乘。在那还实行着八小时单休日工作制的日子里,我们每相聚一次都要经历那艰苦的旅程。然而在那物质贫乏、文化生活枯燥的年代,东方红工矿区无处可供游逛,我们只能在集体宿舍里或走廊间与宿友闲聊,然后借用宿舍一角,用电炉或煤油炉“烹饪”着由家乡带来的咸鱼咸肉或卷面等一些解馋食品加餐……熬到1972年,她终于对調到了我们厂,在机动科技术组当上一名描图员。</p> <p class="ql-block"> 在工厂三线建设的日子里,每当“革命军人个个要记……”的广播音乐声起,这首带有部队色彩的军歌是工厂广播站定时播放的上班进行曲,于是公路上的人们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匆匆的朝着红砖砌起的办公大楼边上的厂正门口涌去……</p><p class="ql-block"> 工厂的正大门其实并不算大,在厂办公大楼的右侧,过901楼的边墙临街,但一进厂门口就是个下坡道,只能供职工上下班进进出出,不能通车。若车辆进出只能从山下的东大门绕道迂回通行进出。</p><p class="ql-block"> 走向厂区,因为在厂办公大楼右侧大门的上下阶梯尚在凿石建造之中,工地碎石处处,形成了一段毫无遮拦斜坡开阔地,坡地并没有路,因为上下班图方便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说是走其实上班是从这一坡口地向下“俯冲”,下班是向上“攀爬”。天晴还行,遇上雨天,坡面湿滑,行走难度加大,好在自从来到这山沟坡地,上坎下坡都是常行之道,对于这样的条件三线人已习以为常,大家都会你搀我扶,你拉我帮,犹如红军过雪山草地一样,踏着泥泞的坡地行走在上下班的路上。后来大门阶梯完工坡口处的空地就都种上了一片密密的夹竹桃林。</p><p class="ql-block"> 走下大门口的“三十九级”阶梯,就是厂办公大楼下主席台式的平台前的一块正方形的大草坪,大草坪右侧是一排玻璃橱窗式的厂部宣传栏,正面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厂区主体干道,在建的厂区中,一些正在吊装的厂房高低错落,工地上乱石纵横,一些待安装的设备躺在包装箱内也度着日晒雨淋的日子。“叮叮当当”的开山凿石的敲打声伴随着阵阵“嘿呀啅唻…”的劳动号子,随时唱响,悦耳动听。工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尤其让人感慨的是一位来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因为是名字的谐音,被人直接称呼为少校,瘦瘦的身材,尖尖的脸,由于忙,勾起的右手食指不时的推着从鼻梁上滑向鼻尖的眼镜,光着被太阳嗮得汗淋淋黑黝黝特有骨感的脊梁,头颈上用细细的绳索吊着快拖到裤裆前钥匙,活脱脱的是知识分子在努力进行自我劳动改造的范本,站在手扶拖拉机的驾驶位的踏板上,“突突突”的拉着砖块和石子,忙进忙出的穿梭在嘈杂的工地上,凡走过他身边的熟人没有一个不大声招呼一声笑着为他点赞的。工地上车来人往,时有“嗨哟嗨哟”的抬着条石的,时有“嘟嘟嘟嘟”的运输着钢筋的。有时不远处还会传来一阵清脆的哨声,那是厂区南山下开山爆破的警示鸣号。不一会,只听得远处“隆隆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只见一朵朵蘑菇云在南山腾起,一片片碎石向四面飞溅,犹如酣畅淋漓的战场硝烟,又犹如傲然绽放的南山石花,一朵由三线人自己栽培的三线之花,美丽壮观。</p> <p class="ql-block"> 上班之后,我最初是在241施工工地上工作,焊水泥预制构件,参加241厂房的建造,工地上到处铺展着一排排田字格待灌水泥泥浆的钢筋木板型模,水泥搅拌车的滚筒在一旁“哗啦哗啦”不停的滚动着,搅拌出来的泥浆不时的有装卸车来回倒运,已被灌浆的型模民工们用水泥震动棒不停的在“咚咚咚”的搅拌,似乎在奏响着三线建设中每一步前进步伐的鼓点……</p><p class="ql-block"> 四号车间的241厂房是由我们工厂这些三线建设者自己动手建成的,她是三线建设者们自力更生的产物,于是在厂房的门楣墙上三线建设的创业者们用涂上红漆的水泥镶制上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八个大字以铭创业大志。空旷的厂房在初期也作为了机动科的安营扎寨之地。后来机动科厂房落成,厂房与工具科平分江山,我们非标工段也移地241西门端外,红砖小房背靠覆盖着满是黑黑沥青涂面的东面南山脚下,为了防止山体滑坡,也为了吸热以降低夏季厂区的温度,后来被施工开凿的南山石层全部都浇涂上了厚厚的沥青涂面。</p><p class="ql-block"> 涂着沥青的南山另一端则一头钻进了山沟的丛深之处,沿途的一些厂房也正在工地上等待“崛”起,正对着二号厂房工地的小道深处斜筑着一条长长的条石阶梯,近百阶之高,阶梯由两旁的灌木簇拥着,直直的伸向厂的西大门,对着西大门一组福利区家属楼的后面就是工厂的子弟学校。 南山山沟最深处则是总装车间和柴油机试车台施工工地,据说,按原厂房规划设计院设计方案,那里还应铺设一条铁路,铁路专线连接江津车站,(据说还连接兰家沱港务码头,便于备战)能将工厂试验完工的军工产品快速的直接运至车站挂军列发运,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给取消了。</p><p class="ql-block"> 出厂柴油机试验室内的试车平台,线路管道等均由我们非标工段承担施工的,当然所有的电气焊部份必然是有我一技之劳之功的啰。</p> <p class="ql-block"> 非标工段大门正对着公路对面大草坪和红色的办公大楼。“大草坪”是一个承载着我厂三线创建时期大事记的土地,那时为了三线建设早点上马,工厂领导在大草坪向全厂职工发出了我厂三线建设中的首次大生产运动的号召——“大会战”。全厂干部职工一起行动起来,有生产任务的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加班加点;其余单位可抽调出来的人员分批分点的组织起来,为美化家园,改善工厂的生态环境,在厂区中心位置(也就是原241工地地块)挖人工鱼塘;负责土建的人马和民工汇集在一起铺设厂区、福利区到德感街沿途的水泥公路。会战中不管白天与黑夜连轴运转,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挖鱼塘是个出体力的人工活,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争先恐后的抢着重活干,男同胞们挥着洋镐,舞着铁锹,女同胞们清运泥土,挑送茶水,相互展开着劳动竞赛,鱼塘工地的堤坝上彩旗招展,人头攒动,号声震耳,笑声不断,气氛相当热烈。铺设水泥路的队伍到了晚上更是热火朝天,公路沿线灯火辉煌,两旁临时用绳索吊挂起的临时路灯像星火传递的火龙直奔山下,运送水泥泥浆的装卸车不停地在灯火中流线型的穿梭着,连食堂里的炊事员也凑起了热闹,到处忙这窜那的,将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油炸果子毫不吝啬的送到繁忙的工人们手上……</p><p class="ql-block"> 后来,也许是因为“备荒”,工厂曾经号召过各车间班组职工在山上围垦种菜,我们工段机加小组就从工段后面的南山脚下顺着山坡的排水沟梯挑粪上山施肥的,因为他们组有厂级先进在,我们则笑闹着在对面鱼塘边的地沟里种上了一些很省事的沿地沟水能蔓延生长的藤藤菜……</p><p class="ql-block"> 也因为是“备战”,三线企业都以军令为首密字当头,生产车间,均以数字代号命名,例如一号曲轴加工、二号连杆加工、九号整机总装……其余的后勤科室仍保持着通常工厂的惯例,有机动科、工具科、检验科等。工厂则以第405番号命名,其中包括兄弟厂467,468,469厂等……工厂对地方则以“国营前进机械厂”对外称谓,而后改为国营四川柴油机厂,厂址通讯则以江津二O七信箱邮政,电报挂号三五一三;我们厂生产的军工12V230柴油机产品也是依据前苏联留下的40特(音)图纸自主研制而走向成熟,与此同时工厂的技术精英们对12V230柴油机的单缸机研制试验、C型机的成功开发,产品获得了国防科工委的4A银质证书……一系列的保密数字,一连串的番号,一箱箱艰苦创业的产品由军列运往祖国的深蓝,一往无前永不退缩的革命热情,三线建设中的军工单位就是那么的神秘。那么的神圣,又承载着那么光荣重大的历史使命。直至今日那份责任感、那种荣光感、那样的情深谊怀和退休后的一丝失落感都是今天非三线之人所无法感受的</p> <p class="ql-block"> 1973年我们结婚了,但还只能暂住在903的单身宿舍。1974年6月,爱人已到了分娩期,在902楼下的一间简陋的医务室内,一位上海医大毕业的沈医生帮助接生助产,整整熬了一个晚上,终究还属难产。第二天一早叫了一辆卡车在医生的陪护下进了江津县医院。在县医院里一位部队复员的女妇产科医生帮我爱人很好的做了剖腹产手术,非常顺利,不一会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们夫妻俩心中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儿子出生时的第一次澡还是上海籍老乡副厂长的夫人丁嫂前来医院用消毒纱布轻轻的为小生命仔细搓洗的呢,在异乡我们都似亲人。一个星期后出院,回厂的时候正好赶上有雨,我只好和几个同学站在车厢中举起雨布来为躺在担架上的她们母子俩遮雨,直至回到903的宿舍。从此903宿舍就是我们的三口之家的“家”了。家很小,烧洗都不方便,饭菜只能偷着用一会儿电炉烧煮。天又热,晚上又有蚊子,呆在蚊帐中不停的用蒲扇拍打、扇风,觉都睡不好。到了白天宿舍后窗口的楼下山坡坡面上也有民工夯土施工,号声时起,更不用说静心休息了。中午时分我站在宿舍门口望着对面的厂房都能清楚的看见厂房顶上冒着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出来的幽幽青烟。也因为是中午时分厂区没人上班,便于开山民工的爆破,有一次竟有一块碎石空降光临到我们楼前。整个夏季,到了下午只能在门前的屋墙上浇水降温或在屋内湿淋淋的拖上几次地来保持室内清凉。就这样的日子但凡遇上厂里停电停水的那就更惨了,储存的水往往朝不保夕,有一次我厂水厂的水泵出了故障,到了第三天水都没来,我只好随大家提着水桶下坡到落差有几十米的厂区内去提水,只看见有的职工家属干脆带着大盆小桶的在厂区水泵房蓄水池边洗起了衣服。到了晚上,家家都是蜡烛陪着度夜,时间久了连鼻孔里都吸有蜡烛燃尽的黑灰……</p><p class="ql-block"> 不久厂里给我分了965二楼的房子。965家属楼在山下厂东大门上方的山腰中,与东大门相隔着一条公路,楼前是一块由三面齐腰高的条石护栏护着的庭院坪地,高高的堡坎下方有一条下坡的支道在鱼种站的鱼塘处与主干道衔接,从下往上看,965就犹如雄踞在三线人家福利区要塞口的一座城堡,险要威武。楼内居住的大多都是从洛阳407厂支内来的河南人,由于我在洛阳呆过,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了,所以邻里之间大家都亲切和睦。说来也巧,我住的二楼右邻竟是党委副书记李建中的家,由于老人为人亲和,我们楼内都喜欢称呼他李大爷,而由农村走出来李大娘更像似邻家姐嫂,对我们年轻夫妇关心之至。闲时老人们在家小酌自饮,年轻人楼下打牌钻桌子,小女孩则勾肩细语,儿童们则玩着属于他们的叮叮猫游戏,965的生活真是和谐舒心,那怕76年那年间闹的地震,大家都相互照应相互安抚,井条有序的跑进穿出,惧意全消……只可惜楼内无厕所,每天上厕所都要下楼在楼房左边尚未开发的荒地上有一个用竹席圈起的地坑上用几块跳板搭起作蹲位的茅坑用厕……后来,在逐步改善职工生活条件的过程中,工厂在福利区的每一栋楼房前才增搭了每户独用的炮楼式厕所……住在山下,因为没有交通,送小孩上托儿所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走下高高的沿楼阶梯,每天与爱人轮流抱着用毯子裹着的孩子一路沿上坡的道上连走带赶,就怕上班迟到。后来背着书包的儿子在子弟校上学则路更远,校在后山,孩子那拖拖拉拉的一边走一边与同伴踢着途中的石子,到校得磨蹭近半个小时至多。</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9年夏末我被借调到安装工段组团一起到江津县白沙区的毗罗人民公社支农,毗罗公社是我厂职工子弟上山下乡知青插队的地方,现今不知我们曾建造的毗罗公社礼堂是否还在?毗罗乡的集市是否还是那样热闹?安排照顾我们日常生活的罗主任老夫妇及后人是否安好?那是那一个时代的节奏,也是三线军工战士对农村兄弟的一份情怀。同年底,在毗罗支农的我突然接到了科里的通知,由此我们一行十余人出差上海,赴上海自行车三厂学习考察,一个新的任务到来同时也揭开了三线建设工厂发展事业由军转民的一个新里程碑的序幕。</p><p class="ql-block"> 1980年始,我厂生产的作海军037猎潜艇主机的12V230C柴油机开始转向民用市场作发电机组,同时我厂与上海新中动力机厂一起共同引进西德曼恩公司的B&W20/27系列柴油机,开发以上海海运局远洋货轮、海洋渔业公司鱼轮为主的民用柴油机市场。我厂也在重庆船舶公司为适应军转民方针而组建的五洲实业有限公司的牵头指导下,以生产五洲牌自行车车架为主导产品(后来又以阿里斯顿电冰箱箱体为辅助产品)开始了筹建民品生产机制,以我们一行学习考察人员为骨干筹建新车间管理层,以非标工段人员为主要技术力量,以工厂生活服务公司的知识青年、大集体五七工厂的女工和当地农民工组建生产实体,成立了生产民用产品的自行车车间。新车间建立后的各个生产场地也只能分别安插在六号、十号等几个车间挪腾出来的老空厂房之内,我任生产調度长兼焊接技术员,虽然生产场地分散,新车间的各项工作开展起来困难也很大,但在上级公司和工厂的积极扶持下,新车间干部职工的工作热情高涨。在初始的生产线建全中,由于生产的全部设备都在订购中,试生产的工作都只能用原始的手工方式,相当困难,就拿自行车车架的焊接来说,工艺采取的是盐浴焊,由于焊接设备要几个月后才能到厂,而样车必须早日投放到市场,所以生产不能坐等,手工操作的盐浴焊人要拿着车架带着石棉手套在千度以上的盐浴炉旁近距离的一个一个浸入焊接,一不小心,盐浴池遇上预热车架不达标的话还会引爆出飞溅出滚烫的盐液,烫伤性非常大,工作进度也很缓慢,于是,根据上海自行车三厂半自动化六臂焊接升降机的原理,我搞了一个单臂远程操作的人工焊接装置,瞬间车架焊接的安全性,生产的进度都成倍的提高了,与此同时我还搞了一项车架三角架后接头的开槽简易装置,解放了一台铣床的工作能量并大大提高了车架生产线的流畅和产品数量,这两项技术革新,获得了工厂和车间的好评与奖励,1981年11月我作为预备党员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大家的努力下自行车车间在短短的一年之内产品产量从每天的几十辆,几百辆迅速提升到几个月后的三千多辆,为五洲牌自行车迅速打入市场担当起中坚,为工厂柴油机产品生产所需的资金周转倾注了活力。</p><p class="ql-block"> 随着孩子的长大,我的工令增长,我们家的住房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同年间我的住房调整到了山上灯光球场坝处的上端935的三楼。也就在那年我爱人用我们平时省吃俭用所积蓄的钱到重庆买了一个12寸的菲利普黑白电视机和一张为电视机调色的彩色屏膜,由于信号不好,我只能将家的电视机天线架设在公路对面的918楼的屋顶平台之上,长长的馈线晃荡在两栋楼的高空之间,传送着我们的精神美餐,从此我的业余的生活也大大的丰富了。</p> <p class="ql-block"> 1985年初我被工厂任命为自行车车间生产副主任,(86年车间曾改制后为自行车分厂任副厂长),车间的生产和职工的文艺生活搞得如火如荼,自行车车间的青年工人,五七工厂的女工大多都是来自于我们厂老军工老三线的子弟和家属,这都是三线建设的中流砥柱,真正的“好人好马”,为了火红的事业我们的三线人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终身,献了终身又献子孙。““好人好马上三线”就是当时最高的军令和最大骄傲,凭着那年代的一腔革命热血,用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战天斗地,开山建厂,如今只要一回忆起那火红的年代,回望着那闪耀在工厂241厂房四号车间大门门楣上的“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八个斑驳透红的大字,依然会倍感着我们三线人的荣光、悲壮、骄傲与自豪。</p><p class="ql-block"> 1987年初,为了适应开放了的市场经济的需要,工厂进行了机构调整,成立了经营计划科(先后又变更为经营计划处、销售公司),我被调入经营计划科任副科长负责工厂在上海的柴油机产品的销售、服务和配套工作。由于我是焊接专业,对工厂柴油机产品的专业知识不熟悉,于是我花了半年的时间一方面筹备新的工作,一方面深入九号车间熟悉柴油机的装配过程,陪船东参加试车台船检验车,向技术人员请教合同的技术文件,直至筹备工作完毕。</p><p class="ql-block"> 1987年9月托运了所有行李,而后携爱人一起赴上海办事处履职。至此我离别了405,不舍情怀实在是难以言表,离开了染红我青春芳华的五里坡故土,告别了培育我成长的江津故城,我回到了儿时的故乡,在上海,我开始了将三线厂的产品推向全国的工作新旅程,我们的12V230产品主要通过上海求新造船厂439厂建造的海军037猎潜艇,服务于国防建设的,B&W20/27通过交通部上海船厂、江南造船厂436厂、中华424等船厂等建造的上海海运局的远洋货轮、油轮,渔船、芜湖火车渡轮服务于民用市场的以及后来我厂引进奥地利的斯太尔发动机服务于上汽公司的汽车事业。</p> <p class="ql-block"> 每年回厂述职我就犹如回家探亲一样,见到工厂格外亲,花园式的厂区内,那美丽的花丛一片又一片,我多想停一停闻一闻那曾经吻过的花香,那熟悉的厂房一座又一座,进厂看一看,与熟人聊一聊,那亲切的宿舍一栋又一栋,作客串一串,与好友干一杯,美酒难倒深情自醉,那里都有我在三线建设中留下的足迹,回望着这一片载着我青春梦想的热土,感慨万分。由于2001年的工厂体制转型,工厂已被兼并,405厂也被完成了三线建设赋予她的在军工事业中的光荣使命,不久,2003年我也退休了。从此,三线的建设也成为历史,三线人曾经自豪过的心似乎有所失落。如今我定居在上海,但我的医保养老关系仍在江津,江津还是我的“家”,对江津的关注,对三线怀念,对曾经在405厂一起风雨同舟共同走过的人们的牵挂,是我生命中的之一,这多层面的情感,多杂味的失落不时的会撞击着我已苍老的心。2009年回过一次江津,工厂还是那个工厂,厂景还是那个厂景,三线氛围淡了,商业气味浓了,新厂规的厂大门也不让我们远道而归的退休老三线人进了,失落中看了看德感,逛了逛江津,寄存下思念,犹如,405在,心有归处,三线的厂就是家;405不在,三线人到五里坡只是异客。405、五里坡、江津也就成了我人生中带有那一份沉重的失落和九份深切怀念的那更遥远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岁月如画,从朝霞到夕阳绚丽多彩,三线人的岁月就是一幅美丽的画,一幅令人过目难忘宏伟悲壮的画。</p><p class="ql-block"> 似乎天边的晚霞过早的就笼罩在曾经三线405厂的“灯光球场”,球场曾是我们三线人业余文体活动的中心,左侧是篮球场,一对挂着光脱脱篮圈的篮球架,球场中间横拉着松垮的排球网,一场两用,整个场地周围是用条石围成的“U”阶梯,尾端水泥预制板搭建的舞台终日无所事事,默默地蹲坐在那里,风雨无阻。只是在放露天电影时才派上用场,届时,广场上挤满人群,从早上互传消息到下午用家里的凳子抡地占位,直至夜幕稍一降临,孩子们就着急的昂着脖子等着那骑着三轮摩托的放映员带片入场,时不还用小手括着圆圆的小嘴着急的用当地的方言大呼小叫的喊着:“演得啰、演得啰”……</p><p class="ql-block"> 从灯光球场走过菜市一条街就是转角百货大楼,扇形般的广场早上是菜市中心,日里是生活“舞台”,舞台幕后是福利区,舞台的出口,一个通向深山处的兰家沱港务作业区,一个通向德感街,三线人赶集的小街,因为只有这里才是福利区三线人家小小社会的生活大舞台,日常的商品交易、来回的交通搭乘、饭后的茶饮闲聊、真假的小道信息,都在这里会被深动的演绎着,演绎着一幕幕艰苦平淡,平淡得似流水一般的三线人自己的小城故事,</p> <p class="ql-block">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半个多世纪的火红年代就像电影似的从眼前一晃而过,如今由于江津的发展和建设需要,曾经我们亲手建造的花园般的厂区厂房正被一一拆迁,那陪伴三线人五十多个春秋的厂景厂貌一草一木都将在我的记忆中突然定格,那曾经激励过几代三线人的如歌岁月将在期盼中谢幕,所有设备已被挪地运转,人工鱼塘将不再流淌,湖中长廊已魂断碧水……</p><p class="ql-block"> 在江津城市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三线军工曾为她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江津,为三线事业骄傲过;三线,也为江津城市添过彩。三线建设的事业促进了江津城市的建设,为夯实江津城乡的经济基础奉献了“军人”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三线建设在那特殊的年代书写了一曲具有特殊意义的时代战歌,没有三线建设的辉煌篇章,江津的今天会逊色,江津的历史也不完整。江津不会忘记,江津人热爱三线,三线人怀念江津,那是一种血浓于水的情怀。今天,曾经的05人都梦寻着在五里坡被拆迁的旧地中一起走过的印迹,闻一闻曾经栽培在那里的芳华芬香。因为三线建设是那个时代的伟业,是对如今时代的探路和启迪,也是强军路上的基石,更是富国理念的根基,三线人没有理由不怀念她,没有理由不去弘扬她那永远不朽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唱歌,有时我唱着唱着就想起了我那曾经走过的三线路程,岁月似歌,但我想说,她更是诗:一首我走过的三线历史长河的诗;</p><p class="ql-block"> 我爱五指山,</p><p class="ql-block"> 我爱万泉河。</p><p class="ql-block"> 曾经传唱的爱,</p><p class="ql-block"> 爱不过我心中的五里坡。</p><p class="ql-block"> 我爱五里坡,</p><p class="ql-block"> 我爱几江河。</p><p class="ql-block"> 曾经三线的梦,</p><p class="ql-block"> 梦中的蓝色浪花溅万朵。</p><p class="ql-block"> 我开南山岭,</p><p class="ql-block"> 我挖鱼塘河。</p><p class="ql-block"> 曾经奋斗的路,</p><p class="ql-block"> 路途中留下芳华平坎坷。</p><p class="ql-block"> 坡是当年坡,</p><p class="ql-block"> 河是当年河。</p><p class="ql-block"> 工厂涛声不旧,</p><p class="ql-block"> 旧我初心再为江津讴歌。</p><p class="ql-block">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五十五年前,今天“回忆”用她那脆弱的双手轻轻的扶摸我着记忆的大门,使劲地、使劲地回忆、再回忆,希望记住、记住在江津三线五里坡的工地上,那建设三线的三线人树起的那一面飘扬在暴风骤雨中的旗帜,在艰难岁月的洗礼中已被骄阳和烈风撕损的旗帜上仍然闪耀着金黄色的三个硕大的数字番号“四 O 五”……</p><p class="ql-block"> 初稿写作于2018年2月24日</p><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10日 </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应约稿修改完稿</p><p class="ql-block"> 原三线405厂职工 柳妙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注:部份照片来源于江津三线建设研究会会长何民权、工厂同仁、好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的提供以及网络的摘录</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