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年味

边城书生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故乡渐远，乡愁愈浓，儿时过年景象永远是那么亲切、那么清晰。

　　腊月间，故乡早晚会刮“年风”。风不大，但“树大招风”，环绕公路的洋草果树吹得“哗哗”响。城墙虽已消失，但有高大树木圈围，小城里是宁静的，也是温暖的。

趁腊风腊水，心灵手巧的女人们都会认真张罗年货：晒米粉、腌腊肉、泡腌菜、换饵块。

　　米粉自不必说，正月初一、十五得吃元宵；腌腊需拿捏准时间，保证自家的腊味风干醇香。

吸收天地灵气的“麦浪菜”来自高山，成片长于林下，植株矮小却极鲜嫩。麦浪菜与胡萝卜丝、青菜丝腌泡的“花腌菜”酸爽可口，冬春季节才能吃到。饵块自家做麻烦，多数会去“换”，用大米，加点工费，就能拎回一提箩手臂粗的铁实饵块筒，看着瓷实，但切丝切片过热汤、爆炒都软糯精到，口感甚好。

　　虽然平时少油荤，但除夕年夜饭、初一打牙祭，家人也会吃腻。于是，大年初二就吃炒饵块或煮饵块丝。数炒饵块好吃，腊猪头肉片将饵块片煸黄，出锅前加麦浪腌菜和黄芽韭，油香鲜嫩，耐嚼而爽口。

腊尽春来。

非常神奇，临近除夕，年风就会止了。 风和日丽中，大家忙去赶“年前街”，那是小城最热闹的赶集日，十里八乡的人汇入小城。

那时，故乡人生活水平相差不大，置办年货、购买年味都有着相当的共性。

过年，需穿新衣；需贴春联门神；需插火红的山茶花；需有大肉大鱼；需有米花松瓜子。年前街就成了年货街。

熙熙攘攘的人流填满了小城。北门街时蔬鲜鱼，府门街的腌腊，东门外红阉鸡，南大街和东门街更是琳琅满目，春联门神、红糖、米花、松瓜子、水浸梨、泡木瓜，可谓集一方风物之大全。

还会买纸风筝、翻纸球、红纸鸡、木刀木马等，为图孩子过年高兴。

如果家里不宰年猪，那“年前街”上买腊猪头就成了头等大事。此外，还得买红阉鸡，大阉鸡寓意来年日子红火且能满足全家尽情饕餮，黄黄的鸡油也是元宵芯子少不了的主料。

腊猪头是鹤庆年味必需。甘甜龙潭水、醇厚大麦酒与冷凉气候催生了鹤庆腌腊，鹤庆火腿、猪肝鲊驰名全滇。其实，最香的才是腊猪头。新鲜猪头从里剖开、摊平，用乾酒浸过的盐巴反复搓揉，入缸腌十来天后定型、风干。风干的腊猪头皮色红黄、脂肪似蜡，“面容”却有些滑稽，成了一张硕大扁平的“脸”，眯缝着双眼，仿佛在微笑。

　　煮熟的腊猪头肉腊香味醇厚，糯黏耐嚼，脍炙人口，当排故乡腌腊榜首。

腌腊猪头得搭上猪尾巴。过年时吃到猪头和猪尾，意为来年日子才会“有头有尾”，多好的寓意。

　　温水泡发、刮净冲洗后的腊猪头依然保持着“微笑”，金黄的外表却更诱人了。

腊猪头与阉鸡、肉肠、腊里脊、吹肝在铁锅里会合，沁在龙潭水中，烧柴火慢炖。一会功夫，过年味道就飘逸出来了。

时辰差不多时撤火，筷子在烹熟的腊猪头轻轻扒拉，即“骨肉分离”。依肥瘦可切成不同的肉菜，较肥的切腊肉片，骨骼里掏出的“核桃肉”切凉片，猪拱嘴、猪耳朵切薄片与阉鸡肉凉拌。

腊肉片、腊肠片、腊里脊片，凉拌吹肝片、凉鸡块。放在碗里均匀码好入甄蒸，上桌前扣到瓷盘，油亮酿香，谗人且漂亮。

高汤舀盆中过夜，即凝结成琼脂状“肉冻”，那是煮饵块丝不可或缺的汤料。剩下的用作“锅子”底汤。

男人贴完对联，就自觉去烧“锅子”，鹤庆铜火锅形如敦实宝塔，菜码秩序分明，顶荤中素底块根。

码锅子有讲究，芋头、土豆、山药在下，青白菜、粉丝在中间，最上面是丸子、酥肉、火腿片和腊猪头片。注进高汤、点燃火管，就坐等端到年夜饭餐桌上了。

锅子、腊味只是故乡年夜饭菜肴的一部分，还得有酸辣鱼、黄芽韭小炒、蒜苗小炒、咸鸭蛋，等等，都会摆满了餐桌。

　　百事齐备，举家瞩目。

通红的对联贴好了，年夜饭菜肴摆齐了，手臂粗的“大香”点燃了。敬祖献饭后，孩子们放响长串鞭炮，阖家团聚的年夜饭就开始了。

这时，坝子里远远近近都是鞭炮声，人们在不息的迎春声浪中享受亲情和年味，过年气氛浓浓笼罩了故乡。

这就是记忆深处的故乡年味。

我生活的保山物产富甲滇西，但因气候稍热，腊味比之故乡要略输一筹。

　　十多年前，一次我因故没回家过年，母亲担心我过年吃不好，费许多周折和麻烦，请客车师傅寄来一大箱年货，其中就有半个腊猪头。

除夕那天，我按故乡手法“如法炮制”年味：一只保山阉鸡与半个腊猪头在大锅会合，鸡香腊香四溢时又添入香肠、里肉和吹肝，不同的香交融、弥漫，令人垂涎欲滴。

突然有人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邻居。他大大的眼睛充满好奇，边走边嗅闻：“你家过年吃啥啊？太香了～”

我说了内容，他却坐下不走了。

估计是谗了，为满足他，我切些年味端去。

邻居几下就吃了个精光，放碗筷后啧啧称赞间仍有些意犹未尽……

小故事足以诠释故乡年味的香醇。

　 “两年不食家乡肉，却忆故乡风趣好”。严父辞世十二载，慈母离世整十年，故乡渐行渐远，但每至过年，总就会想起严父慈母，想起儿时过年，在浓浓思乡忆亲心境中，去认真准备过年。

故乡年味啊，我绵绵不绝的乡愁……

诚谢赏析！

作者顾建中，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鹤镇白衣寺巷人，十八岁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