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6年

顺成

1976年，我步入人生20岁。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1月周恩来总理逝世，7月朱徳总司令逝世，9月毛泽东主席逝世，10月逮捕“四人帮”。3月吉林地区降落了一次世界历史上罕见的陨石雨。7月我刚担任大队支部书记，唐山发生大地震。一生中许多事已没有什么印象了，惟有1976年的一些往事历历在目。

我的1976年

参加基本路线教育

1976年元旦。

天刚麻麻亮，大地还在沉睡，人们还没有起床，伴随“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雄壮的晨曲，公社播音员廖天君开始了元旦的播音：“下面播送毛主席诗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久有凌云志，

重上井冈山。

千里来寻故地，

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

更有潺潺流水，

高路入云端。

过了黄洋界，

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

旌旗奋，

是人寰。

三十八年过去，

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

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接着她那清脆的嗓音又播送了同时发表的毛主席《念奴娇.鸟儿问答》……

雄伟磅礴的气势，虚怀若谷的意境，清新飘逸的格调，为之一振，耳目一新。

接下来轮番播放《元旦社论》，说“当前国际形势大好，天下大乱”。大好，是亚非拉人民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反帝反修；大乱，是苏修美帝在世界各地捣乱，亡我之心不死。

元旦过后的驯龙乡场，还是有些冷清，赶集的人稀稀拉拉，街道两旁人们卖的物品显得单一而匮乏，有的人一边看一边说着怪话，发着牢骚。

去年，我从驯龙中学读书毕业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八大队四分队广阔天地里务农，対于祖辈都是农民的我来讲，这是当下惟一不二的职业。我从小就一边读书一边参与父母劳作，即使是一些技术活也能很快学会上手。元旦刚过，住大队基本路线教育工作组安组长即率领常住大队的工作组成员颜院长、游书记来到大队中心孟氏祠小学堂，与胡支部书记、尹大队长、蒋大队会计一起研究部署1976年的基本路线教育和春耕生产的备耕工作。着重强调运动的重点依然以阶级斗争为纲。贯彻毛主席关于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八亿人不斗行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等伟大指示，要注意发现分析阶级斗争新动向、新特点和新苗头。这些是当时报刊宣传和工作组的中心。我们大队无产阶级专政的対象只有几户地主富农，需要防止复辟的是包产包工，需要打击的是搞副业，转手倒卖的投机倒把行为。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为了把基本路线教育运动抓紧抓实，工作组和大队干部研究，选拔几个有一定文化、年富力强、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人参加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交叉派驻到7个生产分队，把上级的方针政策落实到底层，定期汇报各生产队的情况和存在的问题。于是我被选上安排参加到基本路线教育工作中第一线。

周恩来总理逝世

1月8日，大地被灰濛濛的湿润空气包裹着，阴森干冷。公社广播站晚间第二次广播时，播音员廖天君沉重地播报了周恩来总理逝世的不幸消息。

本来1976年的元旦是在一种沉郁的气氛中来临，《人民日报》用毛主席的两句诗作为社论的题目：《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大家都知道土豆烧牛肉是好东西，但不知道“蓬间雀”是指什么？元旦刚过，人们心目中的好总理去世了，老百姓觉得这不是好兆头，接下来又见冷冷清清，也没有什么悼念活动，也不知道是否是邓小平能接任。参加一对农民的婚礼，有人说好久不见邓小平的活动了，要是邓小平下台了，就没的吃啦。

党报在一版以醒目标题刊登大辩论带来大变化，走资派还在走，我们就要和他斗等长篇大论或通讯，以批林批孔为名，影射总理和邓小平。各种谣言满天飞，现在来看我当时记录的关于周总理的遗言、天安门诗抄和一些政治谣言的传抄版尽管虚虚假假，云山雾罩，也多多少少反映了当时的一些社会状态。

回访母校恩师

五.一，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今天决定去七大队杨家庙看看上高小的地方。吃罢早饭，翻过黑坡，跨越六大队两里多路程，进人七大队，从垭口沿坡下走过河提，再顺小河上坡即是杨家庙小学，两排砖瓦房，黄土坝子，双人木条桌，也没贴地砖。想当年我和队上的9名伙伴在这里度过了两年的高小时光。生龙活虎的一群小伙，每天打着赤脚，滚上铁环高高兴兴地来到这里，吮吸知识的乳汁。夏天渴了就喝口路边的井水，冬天冷了就带上饭菜，捡点树枝，在教室的一角用两快石头支个锅，轮流着热饭吃。家住学校河对面的班上罗本义同学，哥哥在部队当兵任连长，家庭条件好，视我为兄弟，每学期送以学习纸笔，下雨借雨伞，有时看了坝坝电影就让我去家里食宿。回转时我特意去他家拜访，不巧门闭着。邻居说他高小回来第二年就去当兵了，弟弟陪父母去他哥那里探亲了。高小毕业分别后至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然他乐观阳光笑咪咪的脸庞尤如昨日眼前。

端午时节，一大早起来，在自留地里扯了些菠菜、芹菜、香菜，用谷草打成小捆，匆匆忙忙走向驯龙场镇，穿过人还不是很多的早场，来到历经五年中学学习每天进出的驯龙中学母校，拜会彭校长、蒋校长及恩师。头发有些花白的蒋校长任何时候见到学生，总是乐呵呵笑咪咪的。这次见到，他又侃侃而谈的说到校史。他说驯龙中学的前身为解放前的私立隆康初级中学，在1942年筹建时，杨、付两姓家庭中的众多人士自愿认捐办学，除捐出土地外，还捐出杨氏宗祠和付氏宗祠为学校所用。1943年将校址迁移到驯龙场街北面的禹王宫内，并将当时的禹王宫、观音堂、亡人堂全部划为校舍。招收的学员由成立初的一个班百余人发展办到二十多个班一千三百多名。蒋校长在学校任职任教时间长，对学校有特殊感情，每当学校有什么重大庆祝活动，他都尽量通知我参加。彭博思校长就象他的名字，博学多思，他那双不大的眼睛深邃明澈，把控着教育最本质内涵，能洞川每个学子的心灵。我与彭校长最直接的交集是关乎高中的录取。73年夏天初中毕业统考后，沉重的脚步迈出学校大门口，不停的回望，是否还有继续再踏进学校门坎重返学校进入高级中学学习，心里晃荡没底。驯龙区七个乡的所有中学毕业生，到驯龙中学读高中是惟一选择。只招两个高中班，不得不把百里挑一的招生指标分到各个乡，未进入这个指标圈里的众多初中毕业生就意味着结束到正规学校读书的机会。为了把最优秀的学生筛选出来，除看成绩外，还要进行家庭出生、政治劳动表现等的全面考察。一天我正在和社员们在加固水田田坎，大约半下午时分，彭校长在最下面的田埂上随便向社员进行了微服私访，他可能没有看见我，或许是有意避开我，与几个社员摆了会儿农门阵就走了。后来社员们对我说，刚才那位老师是来了解你的家庭情况和你回到生产队的劳动表现的。也不知道校长走访后在他心目中中对我有什么印象？只感觉我能否继续读书与他的这次走访至关重要。后来兴奋地看到录取红榜上有我的名字，我想当时校长访问后心里一定有了数。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彭校长还特派我去内江地区文化馆参加学习评法批儒故事会活动。学习回来后我向学校进行了汇报，并准备好了一个《商鞅变法的故事》，他审阅后决定安排我在全校大会上讲，但那次全校大会结束时快五点钟了，就取消了由我讲故事的内容，以后也没有再安排讲，也许是怕耽误同学们的学习时间。彭校长说，他在驯龙的任上，有两个最难，一是频繁的各种政治运动挤压文化课，二是有限的高中生录取，使许多优秀初中毕业生失去了高中读书机会。后来彭校长当了县教育局长，可谓实至名归。

去杨汝成恩师家尤如回自己家一样，十几平米的房间多少年来没有什么变化，干净简洁，桌子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全家福。奏巧，师母来探亲。去不多时，公社广播站通讯员、二大队的卿太禄提上两把挂面到来。回到农村，太禄时常约稿件，我们的心有些相通。他也是杨老师这里的常客。在校读书期间，杨老师有关学校或课堂讲议、歌谱等资料的蜡纸刻写印刷，大多交给我们完成，那张玻璃板成为最熟悉的刻板。老师烟瘾大但节俭，常常买农民的旱烟回来，自己卷，裹成烟棒，放到一个饼干盒子里，但只要我们在屋里他就到外面吸。老师还特别好喝酒，但少买瓶装酒，买散酒，他说农民酿的土酒比瓶装酒好，每当喝起乐滋滋的。我和太禄时常向多才多艺的恩师不赐请教，老师总是循循善诱，乐此不疲，敬仰之情难以言表。午饭时间，我们吃了师母下的鸡蛋菠菜面，又东南西北的聊了一会儿，告别恩师师母回返。这以后各自忙就很少聚了。离开驯龙偶有书信。1984年8月南充出差，在大街上偶遇，只见恩师行色匆匆，说他调回南充了，这几天集中教学教改研讨会，然后只见他转身急急忙忙地一步步爬上石梯向会议室走去……谁也没想到这尽然是我和恩师的最后之别。2006年，当我寻找到他最后的工作单位岳池县师范进修学校，师母、儿子和媳妇正在家庭作坊做豆腐卖。儿子杨茂华在驯龙中学读初中时我们还是同学校友。师母悲叹地说，你老师多半都是被烟酒害了，走时才69岁。转身目睹那满满书柜里整整齐齐排列的恩师讲议手稿，好像恩师在注视着我，我静静的低下了头，恩师尤在，泪水模糊了双眼……

交公粮

大暑炎天，队里收割稻谷，爬陡坡挑到石包坝晒干了谷子，接着便是上公粮。一早起来，吃罢新鲜的绿豆稀饭，队上十多个全劳力挑上竹箩筐，徳宣还拿上杵路棍，在晒坝装好谷子，说说笑笑向驯龙区粮站出发。前七里多路程，中途仅在吴家坝桥头歇了口气，。过了吴家匾，穿过一条小河，肩上的百多斤谷子渐渐沉重，大伙的话也就少了。火辣辣太阳烤着人，大伙闭了嘴，一路用手指刮脸甩汗水，一路喘着粗气，时而左肩，时而右肩，有的停下歇脚便越来越勤密，汗流浃背，衣服是早已被汗水浸透了的。

好不容易挑拢驯龙镇场口，爬上斜坡就是粮站。站内已排了长长的交公粮的队伍，我们自然也只能等着慢慢往前移。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终于排拢该验收我们队的谷子了，粮站的工作人员把一只手深深地插进箩筐里抓了一把谷子上来，握了握说：“不够干。”然后在手掌上摊开谷子，谷子滚落下来，他顺手一倾，谷子全落入箩筐。冷不防只见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拈出一颗比沙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石子说：“背到空坝子去晒晒，把谷子筛干净了再交来。”队长周良才想上前评理，会计看队长脸色有些不好，拉住了才没生事。

好在粮站内水泥坝子宽，前面虽已有一个队的谷子也如是在摊开了晒，我们队把谷子晒上才不过占了一半的面积。太阳高挂天空，社员们的衣服都白花花的发出盐酸味，让人难受却也习惯了能够接受。唯不能接受的是，早过了午饭时间，肚皮早饿得巴了背，再不吃点东西，只怕人要被晒昏倒。大伙说筹点钱到场上馆子里去打点白干饭来吃，问这个说没钱，问那个说没钱，。还是会计好，他说事先想到的带了2、30块钱出来，但回去后还得还队上。有几个社员就在周队长面前出主意说：“这顿饭钱队上想办法把账做了，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这样今天参加送公粮的社员们就占便宜了，大多数的人不能享受到这份福喜，周队长回答：你们做梦去吧！

因队上是石头晒坝，难免收粮时混进小石子，我们便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地毯般搜寻过去，每一个人都捡了好几颗小石子出来，合拢有百十颗之多，转而都佩服粮站工作人员的经验老辣。下午太阳偏西，交脱了公粮，到场口里转了一圈，有人从裤兜里掏钱出来买针线，刚才还说没钱，于是大伙又互相取笑一番。这时光辉从裤兜里小心拿出一卷布，慢慢解开，就两个角票，还沾了汗水，买了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小心包好钱，放进裤兜，再每人散了一根纸烟，大伙竟为他的慷慨欢呼起来。一边抽着烟，一边几分发财的样子，大伙转出场口，又经过老拱桥往回走。路上有人提起老拱桥下叫濛溪河鱼见滩，还有故事什么的，但天已晚了，乡场上的人稀稀拉拉的，没人再说下去，都忙忙赶路返回了。

（当年我们一起送公粮的社员而今大都陆续逝世了，幸存者也走不动了，每月仅有100元养老钱，晚辈外出打工，只有清风孤灯相伴，回一次乡无论如何掏空所备回来依然是不尽的牵肠挂肚）

七、八月份的流水

今年各分队全面推广棉花新式营养球冷床育苗，芽苗人工移栽，用毛主席的八字农业宪法解决落蕾、落铃、落桃的时间跟水、肥、光、温等条件的辩证关系，要确保“早育复栽”的试验棉田增产50斤。

成片种植水密桃和柑蔗。

开办石厂和缝纫机厂。

圈养山羊。

举办扫盲识字读书班。

开展学大寨自报民评工分报酬。

推荐农民上大学和知青返城进厂。

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在72年就开始了。白卷英雄张铁生如雷贯耳。“工农兵学员”上天落地，它既是时代的宠儿也是时代的弃儿。江山代有才人出。为了反修防修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确保红色江山万万年，就有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而产生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进而产生了从工厂里选择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去读大学的实践，又进而才全面推行从工厂农村部队里选拔知识青年上大学。76年我大队推荐了两名上大学，毕业回来一名从事合作基金会工作，一名当了教师。知识青年来自重庆九龙坡石棉厂，76年还在生产队的知识青年属于第二批，大多系女知青。最先来的那批系男知识青年，先后推荐返城进了工厂。

为老支部书记胡国清逝世举行安葬悼念仪式。

毛主席逝世

4月听到陨石雨的报道，人心浮动，一时，民间传言四起，各种猜测、附会、流言，均和天灾人祸联在一起。

7月6日，红司令朱徳委员长离开了人世，又一颗巨星陨落。

7月28日，大地颤抖，唐山大地震，死亡24万余人，重伤16万余人，损失惨重。

9月9日，惡耗传来，伟大的领袖、导师、统帅、舵手毛泽东永远闭上了眼睛。49年前的这一天，他发动秋收起义，多么奇怪的巧合！神州又一次被震撼，哀乐、黑纱、晚联、泪水、花圈，到处陷入极度悲痛之中。　

　9日下午，我们全大队的社员都汇聚在孟氏祠大队中心，我提着上月组建石厂卖石板买的大队的第一台收唱机，放在新搭的主席台中央，循环播放着哀乐，有几个农民还哭出了声：“毛主席啊，您走了我们怎活啊！”

秋风如诉，哀乐阵阵，天阴沉沉，像锅扣在头顶。人们戴上了黑纱，如丧考妣。追悼会从大队开到公社、从公社开到县城，全国人民同时在赶赴一场世界上最大的葬礼。每次追悼会上，总有人大哭或抽泣。我的心情一直忧虑不平，为未来的前途担心。

毛主席去世前写给周总理的绝笔诗

《诉衷情》

当年忠贞为国筹，何曾怕断头？

如今天下红遍，江山靠谁守？

业未竟，身躯倦，鬓已秋。

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

《忆秦娥·悼念周恩来同志》

山河咽，拭泪无语心欲裂。

心欲裂，顿摧栋梁，痛失人杰。

江山如画忆丹心，宏图遗愿永不灭。

永不灭，新苗茁状，势与天接。

1976年10月6日晚，江青在景山公园摘苹果。但当晚被捕，四人帮被粉碎。

冬季农田基本建设

这年冬天冬干，几个湾湾里的水田大多干了，有的田还开裂了。工作组和大队布置利用冬闲整田培地，大搞冬季农田基本建设，为来年生产打好基础。

根据公社的分派，今冬我们大队负责大龙桥与镇子区文化公社交界地段3里长公路路面保养和1000方砕石。大队按各分队人口数将具体任务进行了分摊，12月的一天统一行动，拿上粮食，背了锅儿碗筷，7个生产队300多人一起出发去工地，那道路就热闹得有板有眼了。隔队有姓孟的，自不用说是近亲；有姓蒋的，有姓黄的，说来都沾亲带故。平时各忙各的事，难得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所以尽管是出来劳作，都尽量穿得像样一点，好歹收获些赞扬。各队远近不同，先后陆陆续续走田间路到了目的地，男劳力上龙宝山开石，女劳力公路边地坝头挖坑垒灶煮饭。跟来的半大子小孩满山满坡追逐打闹，背婴儿的年轻媳妇凑一块大咧咧边喂小孩奶边浪声笑语。年老点的社员劳动一会儿就席地围坐在行道树下抽叶子烟吹空龙门阵，有几个声音最大，生怕别人听不见，故意敞开喉咙，说些搞笑的玄农门阵。五队怀之老汉吼到：两口子打离婚，男的要女的赔一耷皮，女的要男的赔一条线......一席“二话”，弄得旁边的妇女边骂他老不死的边笑得沸反盈天。

中饭好了，都吃的白米干饭。把山上的大石头搬下来堆在公路边，大伙儿一面慢吞吞将它锤成核桃大的石子，一面东家长西家短搜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来说。人们这队窜那队，那队窜这队，连大队会计、民兵连长也窜来窜去钻人堆找笑龙门阵摆。不知不觉太阳落了坡，大伙才赶忙码好石子，喊养路段的工人来验了方，铺好路，这才欢欢喜喜又各回了自家生产队。

完成修公路这件大事，各队就加固囤水田、堰塘提埂，确保不渗漏关得住水。坡地要完全翻挖一遍，土脚薄的，要把下面的龙骨石用钢钎锤子打出来风化。

这年冬天还有一项新工作，工作组的颜院长，戴着他那400度的眼镜，不厌其烦，苦口婆心，成天在各分队宣讲来年要在全大队推广的新式人工肥球棉花育苗移栽，督促磷肥及牛粪猪粪等农家肥的准备数量，相互现场交叉检查落实。

我的小乡村

它是中国的一个小乡村——

青少年我和它

如影随行。

苍穹之下丘山起伏，沟壑纵横，

它被山丘所伸出的手臂环护着。

山丘上是四季常青的柏树

和老槐树，主干被雷霆劈断的老槐树；

这些年老的树在山丘上集成树林，

荫蔽着一个古老的乡村和它的村民。

乡村边上澄澈的七里桥河，

是儿时去得最多的游泳场，

它的两岸是密织的田畴，

水面浮着水葫芦叶、睡莲的白花。

田畴是农民忠心的伴侣、映着欢笑和愁苦；

它是云的梳妆台，太阳、月亮、飞鸟的镜子；

它是群星的沐浴处，水禽的游泳池；

而老实又庞大的水牛从水里伸出了头，

看着蹲在石板上洗着蔬菜和衣服的村民。

小溪无日无夜地汲纳了四面八方来水，

灌溉田地、果树园和沉汲水井，

给村民们和畜禽以足够的饮料；

七里桥河泾流不息流向濛溪河，

村民们顺小溪去到濛溪河畔驯龙场镇赶集购物读书；

踏着早露沿河去，

带着收获沿河乘兴归；

濛溪河上的石拱桥经年累月，

长年地赤露着瘦长的腿站在水里，

让人们从它驼着的背脊骨上走过。

乡村上石板石包晒场，

它是村童们竞技、角力、摔跤嘻戏的地方，

大人们在那里打麦晒谷，

宽大的地席上铺晒着稻子包谷；

人们在那里说笑吹拉弹唱。

乡村上的石井——

青石砌成的六角形的石井是乡村的储水库，

汲水的年月久了，它的边沿已刻着绳迹，

暗绿而濡湿的青苔也已长满它的周围，

用石板铺的曲折窄小的村道，

它们通到溪流、山坡、田间地头，

通到山那面的另一个村口。

乡村的那片竹林——

春夏秋冬鬱鬱葱葱，

用它编筐，用它织席，

砍了发，来年生，

青青翠竹，生生息息取之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