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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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想到爷爷,仿佛看到他苍白的脸庞上,深邃的目光像一道闪电射出。他的头上带着藏青色的前进帽,身上穿着一套藏青色的中山装,他的衣服总是那么笔挺。爷爷总是坐在炕头的炕沿上,嘴里叼着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砸上几口,然后吐出云雾! 我的爷爷有四个孙子,一个孙女。我自然成了爷爷的掌上明珠。爷爷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坚决惯着我的人。好在我并没有因为这份溺爱而走偏。长大后,我反而对他人多了一份理解与包容,当我遇到困难与挫折的时候,这份爱也让我拥有了直面人生的勇气与力量。 小时候,我们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还有没出阁的两个姑姑。爷爷、奶奶、姑姑们住东屋,我们住西屋。爷爷在家里说一不二,吐口唾沫钉成丁儿!我家的院落比较大,但在爷爷的威严下总是井井有条。夏天到了,前后园子里都栽满了各种青菜。冬天,这些菜就会储备到挖好的地窖里。马圈里养着几匹马、几头牛,每年都在不断的繁殖着。有两个猪圈,一个养着大猪,另一个留给下猪崽儿的母猪。鸡架里养着一群鸡,还有鸭子、大鹅。狗窝里躺着一条忠实的大黄狗,每当陌生人经过,都会狂吠着向上冲!仓房里有储备的粮食,爷爷经常带我去视察一番。有一年冬天,我看爷爷新做的一个铁犁耙很好玩,想起奶奶提醒我,冬天舌头千万别碰铁东西。而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理,我想舔上一口会怎样呢?我真的用舌头舔了它一下,这下惨了,我的舌头粘在了铁犁耙上。爷爷在一旁心疼够呛,又一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后来爷爷怎么把我舌头取下来的,只记得自己哭傻了,舌头上少了一块皮,疼的我好久不敢吃东西。 那时候,家里有好吃的,都是给爷爷、奶奶先吃。开饭的时候,西屋小炕桌一摆,我就遛进去,坐在爷爷身旁。我看见爷爷用热水将小酒壶里的酒烫好,然后倒进小酒盅里,不急着吃菜,而是先将一口酒倒进嘴里,爷爷眯着眼睛,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鼻尖上、额头上立马渗出了汗珠。我乖巧的把手巾递给爷爷擦汗,然后就留下来一起吃饭了。小弟,也是经常跑到爷爷屋里,帮着扫地,擦桌子,这个会来事的小孙子得到一瓶罐头就抱着跑回西屋去了。 我生平第一次下馆子,是爷爷带我去的,也只有我才有这份殊荣。时至如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吃的是一盘麻辣豆腐,红红的,里面有点肉末。我一边辣的喝着水,一边贪婪的大块朵颐。心想世上咋有这么好吃的菜呢!如今不管豆腐怎么做,在哪吃,都吃不到当年的那个味道了! 隆冬时节,雪下得很大,我家前后的园子里总是落着厚厚的一层雪。有一件趣事就是“滚家巧儿”。当时一到隆冬,家巧儿很多,后面园子雪地上,落满了家巧儿。爸爸会在后园子里撒网,每次都会捕获很多只。然后小姑开始带着我和弟弟在灶坑里烤家巧儿,闻到烤鸟的香味,真是垂涎欲滴。小姑烤鸟技术相当的好,火候拿捏精准,多一分会糊,少一分不熟,恰到好处。烤完后,小姑负责分配,鸟腿肉给爷爷先送去,爷爷作为下酒菜。我们吃的是一块鸟脖子,或是鸟肋骨,而小姑留给自己的都是分完后剩下的一些零碎。我们每次吃的可真香,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啊! 作为爷爷的掌上明珠,最大的好处是爷爷去哪都会带上我。而这也让我发生过几次“险事儿”!<br> 一次,刚下过雨,我坐着爷爷赶的马车去窝家屯亲戚家取土豆、窝瓜。爷爷带着我满载而归。我作为唯一的一个压车的,坐在马车上的喜悦,无异于现在坐着宝马敞篷车的心情。我躺在车子结实的木板上,抬眼看着蓝天、白云,嗅着清爽的空气,一缕清风从我耳边掠过,真是惬意极了。返回路上途经一个大水坑,我看爷爷迟疑了一下,想绕道而行。但爷爷向来自信自己的赶车技术,他最终还是决定从这个大泥坑冲过去。只见,爷爷一记响鞭,那匹枣红色、油光锃亮的马使足了力气,毫不畏惧的从大沟踏过去。车成功过去了,爷爷回头一看,我已经掉进了泥沟里,一起滚落下来的还有窝瓜、土豆。泥汤子从我的脸上流下来,我当时哭喊着:“妈呀,我的小命要没了!”爷爷把我带回家,描述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大家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以后每每遇到,亲戚们常会提及此事。一个满脸泥汤子的小小的我也定格在大家的回忆里。 还有一次,爷爷赶车带我去玉华屯,车子要从小道上大道,需要走上一个斜坡。面对高耸的坡子,那匹马居然胆怯了,不敢向前。这下子激怒了爷爷,他来了脾气,几记响鞭抽在马身上,马疯了一样,朝上面冲去。车后面的我,情急之中,抓到了倒插在车上的一把镰刀。当车终于上大道了,爷爷看着趴在车上拽着镰刀柄的我,着实吓了一跳。我还得意的炫耀着:“爷爷,看我多机智!”爷爷后怕的惊出了一身冷汗。万一镰刀倒过来,我的小命这次就真的没了。自从这次,爷爷赶车减少了带我的次数,但我还是苦苦哀求爷爷带着我。我不怕,而是觉得特别有趣。 家里人都跟我讲,我六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爷爷、奶奶、小姑要回辽宁老家,他们已经到嫩江了,第二天就要上火车,而我非要跟着去。茶不思,饭不想。任何的游戏都吸引不了我,任何的好吃的都扭转不了我的心意。爷爷听说后,特意让我未来的老姑夫从嫩江骑自行车驮着我的姑姑赶回家,接上我。我坐在车前座上,老姑坐在后车座上,凭着健壮的老姑父的一身好体力,我们一路疾驰,终于到了爷爷奶奶身边。在火车上我异常兴奋,拿出了我的看家本事,又是唱,又是跳的。爷爷看着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可爱也吸引了一位阿姨的注意。她给了我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很快我和这个好心的阿姨成为了“老相识”。火车倒站的时候,爷爷突然发现我不见了。这时候爷爷奶奶真是吓坏了。孩子丢了,他们以后可怎么活。多亏有老姑在,她挨个火车跑,终于看见那个女人带着我上了另一趟火车,而我当时正开心的啃着苹果。老姑一把把我拉过去,怒斥那个女人:“你要把孩子带哪去?”那个女人慌张地说:“我以为你们也是上这趟车。”然后慌忙的走了。虚惊一场啊!而我成为了爷爷失而复得的宝贝,走到哪都牵着我的手。到了辽宁,那里还在吃苞米面窝头、吃生地瓜。可我却嚷着要馒头。爷爷说:“我孙女得吃馒头。”晚上我就吃到了白白的馒头。小时候的我,水灵灵的眼睛,圆圆的脸,能说会道,能歌善舞,妈妈给我买的公主裙,让我总能在孩子群中脱颖而出。而这些让我的任性成为了大人眼中的可爱,我也成为孩子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个,无论走到哪,后面都跟着大胖、二胖、三柱子、四丫头...... 我只给爷爷做过一次饭,如今想起来都有点脸红。有一年,爸爸妈妈去地里干活,奶奶有事出门了。姑姑们已经出嫁了。爷爷不会做饭,只有我这一个可塑之才了。我看到厨房的土豆,有了主意。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土豆片还是切得很厚。我回忆着妈妈做饭时的情景,放豆油,放葱花,放菜,在大铁锅里翻炒着那堆土豆片。为了颜色好看,我还放了一个大辣椒。当我把土豆片端上桌,心里有那么一点成就感。我注视着爷爷吃,自己迟迟没有动筷子。爷爷吃了两口,没出声。我忍不住问道:“爷爷,好吃吗?”爷爷说:“能吃,就是有一股生油味儿。”我这才意识到油没有加热,我就把菜倒进了锅里,真是学艺不精啊!而这件事也成为了家人们口中的“美谈”! 16岁那年,我到嫩江高中上学,开始了外出求学的生涯。有时几周才回一次家,在那段时光里对爷爷的记忆有点模糊。后来,爷爷搬到了街里,每个周末都让老姑父接我回家,给我做一桌子好吃的。我学习累了,躺在炕上睡着了。爷爷总是坐在炕头叼着烟斗,心疼地看着我,摸着我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我的孙女命好,就是得吃点苦啊!”而我在似睡非睡中,一股暖意涌上心疼。我永远都是爷爷疼爱的孙女,爷爷懂我啊! 有一天,爷爷突然病倒了,爸爸说爷爷得了半身不遂,带着爷爷四处求医,终于治好了半身不遂。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查出爷爷得了肺癌。这一晴天霹雳,让我们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那时在我的心里,对生与死并没有概念,我也没有会想到有一天爷爷会永远离开我。就在我高三那年,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闺女,你爷去世了!怕影响你学习,当天没告诉你。”我当时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隐隐的心痛,我蹲在地上,用手摁着自己的心脏,我怕它会从我胸口掉落。这种感觉,在爸爸过早去世的时候,我再次经历过,我无法呼吸,胸口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了。而且人到中年的我,被查出有神经性心脏病,我不知道是不是亲人的离开,让我的心受到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可能我把心分了一块让他们带走了吧!后来,听妈妈告诉我,爷爷一辈子不糊涂,即便临死的最后一刻,自己选好了墓地,还指明了自己出灵的方向。然后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爷爷离开了我们,但我始终不信。我总觉得也许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爷爷还会叼着烟袋,把他不常有的微笑留给我。我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女,却没有给爷爷送终,这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后来每次梦到爷爷,我都会问:“爷爷,您回来了,您饿吗?我给您做饭”。我生孩子的头一天晚上还梦到了爷爷,他苍白的脸,深邃的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第二天我就生了!我知道他是不放心他的孙女,回来看我了。<br> 写到此,我已经热泪盈眶,不能自已。这篇文章没有收尾,就像我对爷爷永不停息的爱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