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工13

李馥言（原创文字）

（十三）我的特殊顾客

做搓澡工期间，遇到有一些特殊顾客，给我工作上增添不少麻烦，尴尬，甚至影响到了我的收入。可是，她们依然属于我的顾客，她们更应该被善待。

（1）高龄老太

时间是上午九点多，浴池正陆续上人。我按搓澡顾客来的先后，排好顺序。这样既公平，又秩序井然。高龄老太，是在老伴的陪同下，来浴池洗澡的。老伴给买完票，就坐在浴池外等。老太太由老板娘扶着领进女浴池。老板娘特意进来嘱托我“这个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你看着点，差不多，就给她先搓”我看了一眼这老太太，中等身材，微胖体质。除了目光有些呆滞以外，脱衣，走路，身体都很灵活。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出老年人特有的，行动迟缓，老态龙钟的样子。

通常搓澡顾客，进入浴池，都先淋浴泡一段时间，才招呼我给搓澡。我时刻记得老板娘的嘱托，看好这个高龄老太。我帮她拿把塑胶凳子，让她坐在喷头下，淋浴泡澡。这边忙碌着给其他顾客搓澡。搓了三个着急有事的顾客后，我就马上走过去，招呼这个高龄老太搓澡。她坐在淋浴喷头下，目光还是那样呆滞，看看我，也不言语，也不动，嘴里哼哼唧唧说了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话。我也没多想，赶紧过去扶着她，往案板前走，刚刚扶到案板前，老太太，两只手扶住案板，两腿屈膝，屁股一撅，一泼屎尿，噼里啪啦就下来了。拉的都是直径很粗的干粑粑。

一时间，浴池内，被这种特殊的味道侵染，所有顾客纷纷逃离，都出去穿衣服去了。我一时间，也慌了手脚。马上跑出去穿睡衣，告诉老板娘浴室内发生的情况。并要了一卷手纸，递给老太太，让她先开腚。可是，她还是呆呆看着我，不动。也不言语。这时候，一直坐在浴池外等她的老伴听说了，告诉老板娘，让顾客都先出来，他进去帮着收拾。

我穿着睡衣，赶紧和老头一起收拾残局。老头伺候老太太开腚，扶着她在浴池喷头前冲洗，我清扫粪便，用水管子，冲刷干净。因为还有好几位顾客，交了搓澡牌，都还没搓呢！老头连连说着道歉的话，听他介绍才知道老太太老年痴呆，大小便自己都没有意识。今早又吃得多，才发生这样的状况。我冲刷干净地面，冲洗案板。然后，赶紧给老太太搓澡。希望快点把她答对走，洗澡顾客能再次进来，搓澡工作恢复正常秩序。

可是，不知道那天，是犯啥说道了。不但当时的顾客，都走掉了，就是整整一天，都没有再进一个顾客洗澡了。坚守一大天，到下班结账，我只搓了四个顾客，赚到二十元钱。老板娘，无不感慨地说，“哎！都怨那个高龄老太！”

（2）肌肉瘤惹的祸

是中午的时候，搓澡顾客中，进来一位满身长着紫色疙瘩的瘦小女人。年龄大概三十左右。她是和母亲一起进来的。都买了搓澡牌。我一看，就有点眼晕，我知道这种肌肉瘤患者不传染，但是，对其他搓澡顾客，会造成心里影响。可是，老板娘放进来了，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搓。

浑身咯咯愣愣滴，好不容易克服心里障碍，给她搓完了。我还特意去喷头前，用肥皂洗手，冲身体。然后，没事一样准备给下一个顾客搓澡。可是，招呼哪个顾客搓澡，都拒绝了我的搓澡服务，我咋解释，肌肉瘤不传染，都没用！眼看着顾客一个个走掉，退了搓澡牌。我当时那心呀……直到下一波不再知情的新顾客来，我才得以从新恢复搓澡工作。

（3）做奶浴的老太太

阴沉沉的天气里，下着颗粒状小清雪，那天洗澡顾客格外少，一上午过去了，我一个顾客没搓到。我习惯了这种搓澡工生活。一天之中，都是梦生。你无法估量顾客的多少，和下班的钟点。于是，总是预备一本书，没有顾客搓澡时，就读书打发时间。

就在下午一点多，来了两位顾客，是一对母女。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陪着一位老太太进来洗澡。她们都买了搓澡牌。其中，老太太还要做奶浴。听她女儿说，老太太胃癌晚期，才从医院回来。准备放弃治疗，回家度过最后的光阴。老太太这辈子不知道啥叫奶浴，所以，由女儿领着，体验享受一下奶浴服务。看着老太太面黄肌瘦的，但精神状态还行。告诉她们，好好泡，泡好了招呼我一声。

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案板上，如一具僵尸般。她唯一的渴求，就是体验一次我的奶浴服务。她女儿嘱托我说，姐姐，不用做时间太长，简单做做就行。

由于天气原因整个浴室内，就她们母女俩洗澡。我关了排风，和所有的淋浴喷头。浴室里立即寂静下来。我告诉老太太，闭目养神，放松身体。调好奶浴料，按照程序，开始认真给老太太做脸。享受我奶浴服务的顾客，多是年轻人，或者中年妇女，像她这种年纪做奶浴，还是头一回。我做奶浴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和顾客交流几句，说些保养肤质，养生之道的话题。而面对这样一位将死的生命，我除了告诉她平静内心，再就是用我看过的《相约星期二》里面的思想告诉她，人生最难的是要与生活讲和。我们人都有同样的开始——诞生；也有着同样的结束——死亡。死亡终结了生命，但没有终结感情的联系，您有女儿的呵护，家人的疼爱，生命很圆满了。这个奶浴，是我用心做的，最认真的一次奶浴。整套奶浴程序做完，足足四十分钟，老太太已经从开始的面无表情，到最后的面露幸福感，充满喜悦的微笑了。

（4）她笑了

这个女人，是赶上我搓澡高峰时来的。买了搓澡牌，按顺序排队等着我搓澡。她在淋浴喷头下泡澡，她除了手上拿块搓澡巾外，什么洗澡用品都没带。她就站在淋浴喷头下，东一下，西一下地甩着搓澡巾。

轮到她搓澡时，还很不配合，你让她换个姿势趴下，她偏侧身，你让她仰卧躺平，她又趴下了。这样别别扭扭搓完。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冲着我喊“喂，没搓干净！”我疑惑地问她，姐妹，你看哪没搓干净？旁边有好心的顾客，趴在我耳边告诉我，这个女人，精神不太好。但是，不总犯病，没人惹她生气，就是正常人一样。师傅，您就别理她了。我看着她把目光，死死地盯着别人洗澡用品筐里看。我就猜到她的心思了。马上去更衣室，打开我的柜子，取了洗发精，沐浴露，还有擦脸的E乳滋润霜。我先递给她洗发精，让她把头发洗干净，再帮着她把头发梳理光亮。然后，我帮她打沐浴露，冲身体。最后，让她用E乳滋润霜擦脸。她都很听话的接受。再也不说，没搓干净的话了。临走，还和我打招呼，“姐姐，谢谢！”

啊！我看见她笑了。

（5）女人，不容易

一个中年女人，确切的说，不是一个，是五六个，是常来享受我搓澡服务的顾客。她们都是乳腺癌患者，都切除一侧乳房。有的好几年了，已经好利索了。有的手术一年多，还在恢复期，有的才几个月，刀口刚刚愈合。给她们几个搓澡的时候，我都是，格外用心，谨慎着。感叹，女人真的不容易！她们有的乐观，有的，就很悲观，唉声叹气的。我总是结劝她们，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乳腺癌，是癌症之中最轻的了，别有太大心里负担，都能治好。首先自己内心得强大，积极配合医生，心情好了，病康复得就快。

她们是孕妇，一个个带着大大的肚子，给她们搓澡，前身肚子，根本不敢用劲，手很轻很轻，后背都是站着搓的。到臀部和大腿，就干脆蹲下来搓。得多费不少力气。

她们是脑血酸患者，一般都是家人陪伴着来，享受我搓澡服务。翻身，换姿势，都得我和陪护她来的人，我们一起用劲，才能顺利翻身。给她们搓澡我要付出，双倍的体能，和耐心。她们说话吐字不清楚，但是总是叽里呱啦地和你说个不停。我只能微笑着，拍打她们，是安慰，也是肢体语言。“我都知道了，我听懂了！”

我觉得这些特殊顾客，更需要我付出自己的微薄之力，让她们得以体会到人世间的一点爱和温情，这是我能做到的，也是作为一个搓澡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