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路上（四）喀纳斯——阳光总在风雨后

anyuwang

阴晴喀纳斯

美丽的禾木村让我们流连忘返，磨蹭到下午才离开，前往喀纳斯。沿途美景一次次勾住行路者的心魄，唯有咔嚓咔嚓一通了事。好在新疆的白天对于来自东部的小伙伴实在像买一赠一，从来不用担心天黑这一码事。

路的尽头就是喀纳斯，遥远又神秘

晚八点，终于乘着景交车来到喀纳斯核心景区换乘站。天仍大亮着，山上的夕照退剩了半截。云天悠远，视线清透，草草木木、一房一舍都笼罩在柔软的光线里，明暗交织，宁静万分。

今晚住的客栈就在车站的斜对面，尖顶的小木屋，怎么样，不赖吧？

我们的小木屋，像不像油画里

夜里下起了小雨。天亮，雨停天不晴，灰着脸酝酿感情。这雾蒙蒙的，上观鱼台也是也是看不清，还是先坐车去湖边吧——这样盘算着到了车站，果然观鱼台因天气原因暂不开放。

小雨再度上演，车站旁的大草地上，游人纷纷撑起伞或穿上雨衣，花花绿绿的小小色块与遍地不起眼的小野花联手给苍翠世界点缀上了些许灵秀，一时如江南烟雨般空蒙水润起来。此处位于湖边的山上，密密的树林遮挡着，看不到整个湖面，只从枝叶缝隙间瞥见一波波泛着乳白的绿色，没有明艳的光彩。浓浓水汽升起在远远的林梢，凝成牛奶色云雾带静止不动，黑褐色山峰上挂着几缕残雪。

沿长长的台阶走到水边，糟糕的天气让喀纳斯湖黯然失色，只是温吞吞的青绿。出水口这里有一个不小的落差，湖水滚滚外泄，流淌成喀纳斯河。昨晚见面的惊艳，反转成今天不小的失望，看来好的开始也未必是成功的一半。

没有坐船游湖，顺着河边朝下游走去，一路多见倒伏河中的树木与激流相伴，自成一景。

沿途山坡有一条小路可以爬上去，是一处天然牧场，针叶林环绕的平坦草场上遍地盛开蓝色小花。之前一直在密林中行走，此刻头顶上空豁然开朗，一时间蓝天绽开，太阳睁了一下眼，人也跟着长长透了口气。

不久到达老村的木桥，云渐渐薄了，偶尔露出蓝色一角，河水和两岸风光明丽了几分。不禁对观鱼台之行又燃起了小小希望，走，碰碰运气去！

风雨观鱼台

景区交通车在接近山顶处停下，接下来，还有1068级台阶，才能登顶。此时厚重的云团重重叠叠，翻涌着，坠得快与视线齐平。近前山坡上的草被狂风吹得绿浪滔滔，间杂其间的白色小花频频低头又昂起，柔韧中带着刚强。回望来时的路，在平坦的山麓草原画上了灰白蜿蜒的曲线。极目远眺，烟蓝色的连绵远山奋力撑起巨大穹顶的边沿，灰暗天空低垂而辽阔，一种沉重磅礴之气荡然于胸。

步步登高，喀纳斯湖从脚下渐渐生长开来。如果不借助望远镜，六百多米的海拔落差，足以忽略掉一切关于“水”的细节，远远的湖凝固成了静卧群山怀抱的天空之镜。此时的它正泛着灰蓝，映着天地间的苍茫寂寥。

两只雄鹰从林梢后升起，几次有力的振翅后便平展双翼，优游自在地盘旋，乘风而来，一转身，仿佛踏着云浪归去。

登上山顶的观鱼台，仿佛博得了老天爷的眷顾，有那么几分钟，云层裂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阳光透射，四下里如同圣殿中灯光缓缓亮起：湖水闪烁绿松石色的光芒，上面斑斑云影缓缓漂移，游艇拖出洁白航迹线清晰可见。似微风吹皱一池春水，光流影行，温润又空灵。夹岸青山迎风坡上密生丛林，绿得发黑，自上而下的条条林带宛如天成的壁画，垂挂出抽象的线条。紧贴湖边的树林，更好似千万匹黑色骏马，飞奔过山麓地带的草原，投奔水源而来，密密匝匝沿水边聚集，低头饮水。湖岸被画上了浓墨的轮廓，醒目锐利的箭头直指着喀纳斯河的方向。

神仙湾的寂静之声

从观鱼台下来，意犹未尽。见时间尚早，于是顶着阴沉沉的天，搭乘最后一班（19:00）发往景区门票站的交通车，去三湾走走。热心的工作人员问明了目的后，建议我安全起见只坐到最近的一湾--神仙湾，步行回来。

下了车，天色愈发暗淡，空气中蕴满了水分，凉飕飕的，仿佛吐纳成云。车已远去，景区里空无一人。先爬上半山的观景台，俯瞰广阔河谷：萋萋草色从脚下绵延开去，铺满大地直到地平线的尽头。公路画了一个L型，笔直前伸，仿佛奔跑着，一头扎进苍绿的森林。偎依一旁的木栈道，蜿蜒纤弱，相伴相行。这一直一曲、一粗一细的两笔灰白，画在绿色背景上，和谐舒服。喀纳斯河躲在远远的山脚下、丛林背后，若隐若现，只偶尔反射一下白莹莹的光。

下得山来，却发现游人是被禁止深入到河边的，只能在观景台上远远眺望。长焦镜头下的喀纳斯河平缓而舒展，细密的波纹叠射着天光，连缀成荧白的绸带，与森林染就的深碧水色交错着互动。一时竟分不清是飘落于水上，还是飘荡在林间。河中的沙洲上的杉树，是林中的精灵，相比岸上密不透风的千军万马，它们幸运地拥有宽阔的生长空间，每一株个体的样貌得以清晰呈现，疏疏朗朗，挺拔俊秀。

云越积越厚，快要承托不住自身的重量，沙漏一般泄下蒙蒙水汽，渐渐遮蔽了峰峦，大雨将至。虽有不舍，还是赶紧踏上归程的栈道。这一程走来，初时还能瞄见远远的河，渐渐的便彻底失联了，只一味地在星散着黄白小花和毛绒绒蒲公英的大草原上踽踽独行。四野无声，山河静默。脚踩栈道轻微的吱吱声、雨点打在雨衣上的簌簌声，更衬托了山野的宁静。脚步不停，但整个身心却浸入深深的寂静，与自然融为一体。

路过鸭泽湖时，大雨如注，幸得公路旁的候车亭，暂且一避。大雨中的草原，凄迷一片。雨丝绵密，遮天蔽野，风过，如薄薄窗纱轻轻飘动。窗外，山披烟，层林染。呆立半晌，竟希望雨不要停。天当被、地当床，还有这个风雨里的小小蜗壳，且让老夫躺平一下下哈。

四公里路，停停走走加上避雨，走了2个小时。回到老村，天晴了。图瓦木屋顶上升起绚丽晚霞，像橘红色的火焰。正是晚饭时间，人、车、路、房子都清澈如洗，悠扬的歌声混合着烤肉香在大街上飘荡，祥和安宁。东天的群山之上，正上演着明月彩云归。

三湾的阳光

碰到美景，我们总说下次还会再来，往往还要加上“一定”。其实，世界那么大，远方好玩的地儿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我们终其一生也到不了几个，去过的都如风云际会，很难再有下次。生命太短暂了，“这一次”才重要。话说小木屋里又是一夜好眠，虽空间狭窄条件简陋，但能在喀纳斯住上两晚，本身就是莫大收获。

一觉醒来，晴天早在门外等我们了。出门回望，我们的小木屋成了白云生处的人家。阳光刺眼，蓝天给所有景物加上淡蓝滤镜。空气里揉和着松香和草香，经过夜的雪藏，冰凉提神。最后半天，去三湾走走。

神仙湾到月亮湾再到卧龙湾，步行全程6公里，赶时间的话坐景交车到月亮湾，走到卧龙湾，2公里都是水边栈道。值得说一句的是下车后一定不要沿公路走，否则就看不到河了，要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口，下了陡陡的台阶直达水边。好天气下，喀纳斯河一改昨日的沉郁，时而幽静时而活泼。无处不在的光赋予它一双明亮眼神，静时云天山树倒映其中，深情凝望；动时乱石枯树溪水潺湲，眼波流转。初夏植被的葱茏绿意仿佛被纯净日光融化，滴滴入水，翡翠色愈加浓烈了。

月亮湾

卧龙湾

黑白电视的年代，12英寸小小一方天地，是十几岁少年眼里大大的世界。记得有一次，画面里正流动着苍灰山脉、浓墨般森林、乳白雾气、亮闪闪的水光，仿佛隔屏投射着幽幽清凉和万古宁静，此时，清澈柔缓的女声解说响起，于是，“阿尔泰山、泰加林、喀纳斯……”这些高大上闻所未闻的名字，瞬间让我记住了这个美得不真实的童话世界。

几十年后的如今，我就站在真实的这里，仿佛昔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