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沉沉

父亲葬礼之后，2022年元旦，我首次回去他的墓前。

一袭素衣，一捧菊花，遣开儿子儿媳，默默立于他面前。

陵园几乎无人走动，天地间都是静谧的，长眠于此的人应该很安详吧。

望着墓碑上他的遗容。那张照片还是几年前的春节我给大家拍的全家福中，我堂妹抠图修图挑出来的，当时看着他笑的还算自然，为何如今看着他，是苦笑？

方寸之间，躺着的是他的骨灰，灵魂呢，去了哪里？

他做了我五十八年的父亲，我记得我年少时他的暴躁，还有发工资的日子用他的大手帕包着的炒花生。更记得我生病时趴在他的背上，他背着我去卫生所看病。记忆中他买给我的唯一一件衣服是他去桂林时买的风衣，此时我还能记得那件衣服的颜色和款式。

我从小到大，一路走来，不记得有什么选择他曾经给过我建议，只记得他曾经非常固执地说，今后上大学一定要凭成绩而不是凭出身成分，那是曾经出过交白卷的所谓“英雄”的年代，他的话给了我能够上大学的希望。

什么时候开始，他还算健壮的身躯渐渐佝偻，缩小了？年轻时的篮球场上的矫健灵活，逐渐成为步履蹒跚。早几年每次回家看他，我还开玩笑说，老头，你比我矮了，不信咱俩比比看。他不屑地说，不可能，然后头昂起来，尽量挺起脊梁。后来，脊梁再也挺不起来，身材瘦到我觉得自己都能抱起他来。

父亲，五十多年，一定是有过许多机会，可以深入的谈话聊天。可是，竟然一次也没有。因为是女孩子，家里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需要我参与的，而我，也未曾表达过父女之情。

那个夜晚，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殡葬工作人员放进那专用袋子里，看着殡仪馆的车永远带走了他。这一幕，一直在我脑海里，不敢回忆，却又挥不去，忘不掉，每每想起，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这一个月，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爱哭的小女孩。此刻的泪水，更是簌簌落下。我喃喃低语：父亲，不知如今您究竟去了哪里。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遇见。我希望，在另外的世界，你能够有疼你的父母，温柔的伴侣，有可以谈天交心的子女。我希望你勇敢，希望你年轻时候就自律，不要太任性贪玩，希望你把你的生活做好规划，不要太随意。不要吸烟，不要太过分的打麻将，不要懦弱。我希望你敞开心扉，向你的父母，你的伴侣，你的子女，说出你心里的想法。我想你的时候，会来这里看你，也请你来我的梦里，看看我。

我不知道弟弟们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我是愧疚的，他儿女双全，离开时却没有得到温柔相待。我的各种不放心，各种不舍，早已无济于事。无论他去了哪里，我要给他最大的祝福。

我知道眼前的墓里并没有他。那么，就当做是寄托吧。

最最聊以慰藉的是，在2021年的最后一夜，零点前终于在梦里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而在2022年的第一个凌晨五点多，又一次梦里相见，老去的父亲在病床上输液，母亲陪伴在侧。我抱起他，抱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