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要走错了路

开心每一天A

小林终身难忘的一天

凌晨四点不到，小林赶紧起床。在炒芋头红薯饭的时候，他特意往饭里多放点盐，尽管难吃点，但更经饿。三扒两口吃完饭，他拿起扁担钩准备出发。母亲轻轻地来到门口，帮儿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帽，特意把一把炒熟了的苕丝（红薯干）塞到小林的荷包里，叮嘱说，细细吃，要管一天呢。小林点点头，出门了。隔壁的芹姐在门口等他，见小林出来了，轻声细语地说我们走。

走到墩口，几个同伴也到了。一群少年在朦胧中向前走去。芹姐见小林落在后头说，小林到我的前头来，小心走丢了。小林默默地赶到芹姐的前面，心里有一丝温暖。这群少年一共6人，最大的17岁，小林最小，12岁不到，他们将要在这朦胧的暗夜，走到17里外的水乡小镇去捡拾猪粪。

芹姐大小林3岁，没有上学，但懂得很多，一向对小林疼爱有加。路上，芹姐小声对小林说，你第一次到多远的地方，尽量记住你走的路啊！小林觉得有道理，便默默地看着路，尽量记住一些岔路。小林此刻并不知道，芹姐的提醒有多么重要。不然晚上怎么走得回呢！

一行6人，默默地走着。天阴沉沉的，没有多少亮光，除了数九寒天的阵阵寒风吹过，就只有脚步的沙沙声。小林放了寒假，也想和几个哥哥姐姐们去捡粪，交到生产队换得点工分，好让家里在年底结算的时候超支能多少少一点。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天还没亮。他们就是希望在人们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到达，才能有机会赶上大猪小猪早上出来拉粪。

小林第一次出来捡粪，新鲜感在路上早就磨光了。到了小镇上，他有点胆怯，只好跟着比他大而又熟悉环境路线的同伴们走。转了一圈，芹姐看到小林的篼里还是空的，便说，小林你老是走在别人的后面，你是打算打空手回去啊？小林想想也是，看看天有点蒙蒙亮了，为了不再总是走在别人的后面，自己的路必须自己走，便壮着胆子一个人去捡粪了。天还没亮，尽管紧张，也只好前行。并没有走多远，就进了一个长长的弄堂，一声狗叫，惊天动地，小林当场就吓傻了。接下来有几条狗从不同的方向向小林袭来，小林下意思地靠在墙上，不断挥舞手上的铁耙，与几条狗周旋。“狗眼看人低”是真的，它们对于小林这个外乡的穷小孩没有一点仁慈，凶恶至极。小林心惊胆颤，连哭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他不知何时才能脱离“狗”口。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早起的渔民起早“开头（下湖捕鱼）”，他快步走到小林的跟前，用他的长竹篙轰走了所有的狗，带着小林往前走，还说，这个弄堂不宽，却很长，生人晚上在这里遇上狗群，很危险的。捡粪的伢们一般不敢到这里来的。小林才意识到难怪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看到一个同伴呢。到了河边渔民还告诉小林怎样走就不会遇上那些狗的。离开了渔民，小林感到很冷很冷，背心的内衣汗湿透了，更多的是恐惧的场景在心里挥之不去，心有余悸。小林很后悔，都怪自己走错了路，以致付出了影响了自己一生的巨大代价！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小林一直没有摆脱对狗的心理恐惧，只要有一只狗瞪着他看，小林就要几近精神崩溃。可怜的小林不知他心理的阴影该有多重！

小林受了惊吓，仿佛大病了一场，他身上没有一点劲了。他不敢到处走了，特别是还要时时刻刻提防遇到狗。结果当然收获甚微。

到了中午的时候，小林又冷又困又渴，因为饭太咸了，又流了好多汗，更冇得水喝，他渴得喉咙冒烟，嘴唇开始干裂，声音很沙哑。摸着荷包里还剩下的半把苕丝，因口干舌燥也难以吞咽。他看到一个老奶奶坐在门里，很慈祥的感觉，便大着胆子跟奶奶说我想讨点水喝。老奶奶一看小林吃了一惊，小小个子的小林脸色苍白、嘴唇发白，衣着单薄，身子发颤。老奶奶叫小林到屋里稍微暖和一下，小林摇了摇头。老奶奶说，你到门口来等一哈啊！不一会儿老奶奶端来一碗温开水叫小林喝，小林抿一小口，好甜！糖水？小林有点发楞，老奶奶说，孩子趁热喝啊！小林便一口气喝完。感激地说道谢谢奶奶。老奶奶接过碗说还等一哈。不一会儿，又端来一碗递给小林：我儿渴死了。小林缓过来，眼泪也出来了。喝完水，懂事、孝顺的小林走近老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奶奶！喝完两碗糖水，小林算是活过来了。他想了想，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喝过糖水了。此刻他是觉得甜到了心里。只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老奶奶的疼爱！

由于小林不敢走陌生的路，一天下来小林只捡到17斤粪。拿回生产队里可以记1.7个工分，约值8分钱。尽管嫌少，也只好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和同伴一起回家。回家的路特别长，还没有走到一半，小林就走不动了。心慌、寒冷、饥饿铺天盖地而来。17斤无异于千斤重担压得他迈不开步。只好走一会，歇一会。天快黑了，同伴不能等了，说等他们到家后，叫小林家的大人来接小林。芹姐特别叮嘱小林，路一定不要走错了。同伴们与小林距离愈来愈远了。

在那几近黑暗的田间小道上，一个瘦弱的少年，挑着沉重的担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艰难地向前挪动双脚。少年并不知道，他身上的汗虽然流干了，但汗并没有完全随风而去，而是化着了他裤脚上的冰块了，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凛冽寒风的呼啸，路上只有两条结冰的裤脚发出冰块摩擦的声音。此刻他更想家了，也不禁想起父亲因为是大队的走资派而在台上挨斗和戴着高帽游行的情形，想着母亲病弱的身体。尽管寒冷、饥饿、孤独、恐惧一起袭来，无奈而无助，但他知道必须前行，他也知道只有坚持，才不至于倒下。而让他更加艰难的情形却不期而至。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窄窄的独木桥。尽管桥下的小河沟里并没有水，但少年天生的恐高他并不知道。当他的脚刚刚踏上木桥的时候，桥在晃荡，他的脚也在打颤，心跳加快，冷汗再一次流了出来，他不敢上桥了。来的时候是扶着芹姐的扁担头过桥的，并没有特别的胆颤。此刻心慌而恐惧的他，只好放下扁担，一手提着土篼，一手撑在地上，沿着小河沟的边沿，慢慢溜下去，穿过干涸的小河床，再从对面爬上去，把篼子放下来；又再次溜下来......这个时候，来了一位路人，是一位年轻的叔叔，看到这个情景，他说“这伢是哪里的”？“黄荆湾脚的”。叔叔说湾脚我知道，然后他说他要到前面的墩上去，就送小林一程。路上，叔叔说，你一个人不怕啊？小林轻轻地说，怕啊。可不争气的眼泪就哗啦啦流了下来。叔叔大约送了小林一里路吧，他到了。本来他还要送小林一程，小林说不用，我家有人来接我。叔叔目送小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转身离去。黑暗使小林没有看清叔叔的容颜，无法记得这个人，但他的朴实善良和坦诚相助令小林感激，让小林难忘，给小林温暖、信心和勇气。小林也想到了打鱼的叔叔和老奶奶，觉得天下有好人。小林感觉后面的路走得比之前有力气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小林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但小林牢牢记住芹姐的话，一定不要走错了路。每到一个岔路口，小林都翻找出他的记忆，找到正确的路。小林很清楚，只要路没有走错，距离家就会越来越近。果然，小林听到了呼喊声，是妈妈来接儿子了！小林没法大声应答，精神一下子就松弛了，人也变得僵硬，他再也走不动了。只好等妈妈走近。爹也来了，小林知道爹的处境很难甚至很可怜，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爹看儿子的眼神有慈爱有欣慰，默默接过儿子的担子。妈妈半搂着儿子喃喃地说我儿冻死了、我儿饿死了……小林小声说，我荷包里还有两根苕丝呢……妈妈听到这话，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小林知道妈妈爱他，当爱深到无以寄托的时候，就只有用眼泪来表达……

第一次到水乡小镇捡粪，这一天小林终生难忘。不仅是寒冷、饥饿和惊吓；还因为寒冷饥饿和惊吓而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但生活不是程序，不是因为你经历了就算完事了；不管你经历几多饥寒交迫、不管你多么举步维艰，只要你生活还在继续，那你仍然要面对你必须面对的一切。他经历过后明白:坚持有时候不一定会胜利，但你不坚持就会死亡！他相信生活里有好人、好人要有好报！也因此，他慢慢地懂得，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汗水要洒在最有益的事情上；要有所收获，就不能总是走在别人的后面，必须走自己的路；而且一定不能走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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