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个角刀木

任玉昌

　　大兴安岭北部林区，有一条美丽的根河（蒙古语葛根高勒，清澈透明的河），上游是根河源国家湿地公园，下游是额尔古纳湿地，它们都是著名的湿地旅游景区。两地相距140公里，角刀木在两地距间点的根河河畔。

角刀木的面积不算大，能有三个新加坡国家大小吧。人口更少，仅驻扎一个森警中队，有两个农场，还有我们生产队的农业点，我当知青下乡二十七个月，四分之三的时间在这里渡过。

角刀木让我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原生态，大自然的自然美，那里是野生动物的乐园，是花的海洋，那里有中国最大面积的白桦林。在那里过着的原始共产主义生活的日日夜夜，在那里结识一群人，表露出的真情实感，还有那些有趣的故事，难以忘怀。

　　角刀木是大兴安岭森林向呼伦贝尔草原过渡的地带，有原始森林，完整的湿地系统，有高山，还有林缘草原，构成了野生动物和植物的多样性。

在那里尽享天然氧吧的滋肺，那里的故事多多。

　　根河流域的湿地

　　抓鱼

钓鱼是获取鱼的普遍方式，而我们在角刀木是徒手抓鱼。

一九七五年的五月，正是鱼儿向上游挺进产卵期，我们宿舍西侧二十多米，就是角刀木河，春季河水泾流量很小，河床宽四、五米，河水深三、四十厘米，那季节正是华丽棒子鱼上游产卵期。华丽棒子成鱼仅四、五厘米长，是当地特产的冷水鱼之一。那季节鱼多到什么程度，说来现在许多人并不一定相信是真的，整段河面往水下看，全是往上游游动的鱼群，看不到水下的河卵石。我们几个知青常去河里洗衣服，索性把衣服用铁丝栓在树根上，泡在水里，来个自然“冲涮洗衣法＂，就是不用手洗，一两天后捞出拧干即可。洗衣结束，便挽起裤腿，站在小河中间，玩起了抓鱼，双手快速插入水中，猛地将水和鱼撩上岸边的沙滩，每次准能收获几条小鱼。站在水里，鱼儿撞腿的感觉，比现代的鱼疗可刺激多了，我们几个玩了两个小时左右，获得一盆小鱼，享受了独持的抓鱼快乐体验。

秋天的鱼和春天的鱼是截然不同的，鱼群开始顺水往下游走，寻找深水区去越冬。

我们在王玉江大队长的带领下，在小河河床别晾子，就是象枷杖子一样，在河的截面上拦住所有鱼的通道，中间留下一个一米多宽的豁口，豁口下方安置一片铁筛网，水流正常泄下，鱼儿留在筛网上，每天都会收获一定量的鱼。

在鱼晾子前看水中游动的鱼群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情，鱼在水中一直是顶水游动着往下游行走。华子鱼是冷水鱼中的珍贵鱼种，是当地特产，待上宾的美味佳肴。

在鱼晾子前看鱼，你会发现，一群华子鱼二、三十条左右，它们的个头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有大或小的混杂在这个群体中，它们集体群游，由头鱼带领，遇到异常状况，在头鱼带领下，快速顶水游走，动作之快，尤如弹射一般。

当鱼群游至鱼晾子近前时，水流比较湍急，鱼群游进晾筛上，会是一个不剩的全部落网。

这一群鱼应该是一个雌鱼产卵所 孵化。

鱼是很聪明的水生动物，体态较大的哲罗或细鳞鱼，它们游到晾子前，可能是知道春天来时不是这种状况，或是知道有危险，顶水游回上游深水区，直至初冬，它仍然不肯游来。它们在小河的深水区，水深可能不能满足它越冬需求条件，有可能冬季冻实在河底而死亡，但它却不冒险迴游。

　　角刀木河里的鱼还有柳根，山鲶鱼，胖头鱼及狗鱼等很多冷水鱼品种，鱼的总量很大，我们想吃鱼就去晾子上现取，每日多余的鱼，放在苇席上晾鱼干，谁需要就送给谁。

都形容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我是真的亲身体验。

　　共产主义大锅饭

　　角刀木农业点主要是机务队的十来个人，还有几名老社员，我们这些人吃饭，基本上是谁有时间谁来做，所用的米面油及零星材料，按照每日消耗数量记流水账，进行每顿饭成本核算。每个月结算一次，交纳伙食费。农业点也种些些蔬菜，自采自用，不用花钱。

我们在农业点作业，实行的是两班倒作业，谁休班的时候，便可以出去打猎，打回的猎物，全体人员共享，河里的鱼捞上来之后，多种做法食之。这些人也会经常的回到根河家中，回农业点时带一些酱菜以及家中带来的美味，也通通都是大家共享。季节合适也可以到附近的森林里采些蘑菇、山野菜。总之，那大锅饭吃的很香，自然也很省钱，更重要的是，大家象一家人一样，和和睦睦，热热闹闹，有口福共享。

　　割晒的麦田

　　吃牛

　　角刀木农业点，放牧着生产队的一群牛，放牧的牛，过冬的时候，不但要吃得饱，还要喝的好，如果牛饮水不足，会出现一种叫做干百病（牛的胃）的毛病。1976年春天，由于牛的干百病，我们春播期间，几乎经常会有牛死掉，一个春天死了18头，那牛肉我们是吃也吃不完，所以我们就选择我们认为好的地方，割下来吃肉，那时我们普遍都觉得牛大腿好，所以一头牛死了之后，我们只是割下四个牛大腿，其他部位弃之一边扔掉，那是很长一段时间，天天是大块吃肉。春播快结束时，生产大队的沈永增书记，到我们农业点去，发现我们房前屋后扔着那么多的牛头、牛尾、牛蹄子，他开始动手处理那些东西，扒皮清洗处理的干干净净，给我们用牛蹄筋做菜，红烧牛尾，从那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牛身上非常好吃的东西，是牛尾、牛蹄以及牛头肉等。

烀牛肉，最好是一次添足烀肉的汤，如果汤添少了，中途加汤，务必要加开水，如果加的是凉水，煮熟的牛肉，吃了之后很容易拉肚子。

　　骑马

　　角刀木农业点，那里也放牧许多的役马，几十匹役马是从三河马场购买过来的，三河马场是我国很重要的马场，每年都为部队输送些军马。每年也外卖些。三河马在国内很有名，马的个头比较高大。

我们闲来无事，随便抓一匹马，骑起来就走，我们十来个下乡的知青，几乎都是非常不错的骑手。但是也有那么一两匹马，是没有被驾驭过的，大家都叫他生个子，生个子马非常难驯服。一般的人是难以制服的，骑上去会很快的，三下两下把你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为了驯服它，大家轮番上阵，来治这个生个子烈马，我们每个人都被那烈马甩下来过，好在角刀木那个地方，骑马总是在农田或者草原上跑，摔下来地面也没有什么其他异物，问题不大，只是摔疼而已。那时在那里骑马，并没有马鞍等设施，抓到一匹马，抓住马鬃，跳跃马背上，用自己的两腿，紧紧夹在马的前腿畔处，双手抓住马鬃，没有马鞍这种骑法叫产骑，产骑更能检验人的驾驭能力。

有时会是六、七个人，一人一匹马，形成一个马队，马飞奔向前，身后是一溜扬起的尘土，好不威风，骑马很是过瘾，男人能够驾驭烈马，更是感觉到非常的勇猛和自豪，我的骑马技术还可以，就像韩磊唱的那首歌一样，马背上的蒙古人都是好骑手。

　　中国有个角刀木

　　林区每年的防火工作非常重要，每个野外作业点，都必须配备扑火设施，对在外作业人员进行防火知识教育，要建立防火公约和防扑火组织。

我们角刀木作业点，防火公约是骆满生写的，因为他是农业点的管理员，是他份内的事。用毛笔在大红纸上书写，也就是出门不带火，在外不吸烟，按照防火要求进行作业等等。他去参加的林业局防火会议，防火会议上对防火公约有一个基本的要求，其中包括落款。

骆满生是认认真真的按照上级要求，书写防火公约，防火公约中的条款和内容没什么太多的异议，只是防火公约冠头和落款有点意思，由于他的不慎，把防火公约写成了＂放＂火公约，一字之差，天地之别，落款要求写全称。骆满生写的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中华人民共和国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额尔古纳左旗根河镇根河第二生产队角刀木农业点宣。

真是太逗了，以至于后来想起此事就想笑，所以，我写美篇便用了这标题。

　　野生动物的乐园

　　角刀木有很多的动物，一九七五年的秋天，根河镇派出所指导员刘喜玉在根河二队路教期间，到角刀木蹲点劳动，我休班时我俩去打猎，在月牙泡飞起一群野鸭，有两百多只的规模，那真叫铺天盖地，那是我见过最大的一个野鸭群。近些年保护野生动物见成效，所见种群，不过十几只一群的规模。

我们开着拖拉机在大田作业，不时会突然跃起几只狍子，跳跃着奔跑。

在我们住处很近的地方，年轻社员苗克安往回圈牛时，发现一头很大的棕熊，吓得他真是个连滚带爬逃回宿舍，棕熊并没追赶他，棕熊不遭人类攻击不主动攻击人，看来此说法是真的。

我们宿舍窗前五十多米处有一草垛，一天，我们在宿舍和几个老社员在闲聊，突然一人高喊，草垛着火了！大家目光齐看草垛，好似一团红红的火，这时有人很肯定地说：是火狐狸。那只火狐狸的毛色火红且极具光泽，真是好看。

那里野猪也很多，尤其秋季麦熟时节，野猪常到庄稼地来觅食。所以，那时就有专门的“护秋工作队＂，配备枪支，专门打野猪，打到最好，有了肉吃，还有奖励，打不到无所谓，吓跑了野猪，庄稼免遭践踏，他们即完成了工作。

打不到的概率极高，因为他们手持的枪支还是解放战争时期用过的“三八大盖＂，是镇武装部民兵训练用枪，大家说它是老掉牙的烧火棍。

那里有成群的乌鸡、沙斑鸡、野鸡、鹌鹑及大麻雀。

五月下旬，是乌鸡“跑圈子＂的时节，早起，周围较为肃静，能听到离宿舍一公里外乌鸡咕噜咕噜的叫声，是乌鸡发情奔跑的叫声，我们好奇的到那小孤山下去验证，真是如老社员所说，乌鸡跑圈追逐，把那草地上草踩踏倒下，形成了一个圆形跑道，而圈内外的草则完好生长站立着。

乌鸡是个很傻又很机警的飞禽，机警是因为猎人很难靠近它百米之内，傻是因为车辆靠它很近也不飞。

一九七五年，春播小麦刚结束，有些麦种裸露在地表，招来乌鸡觅食，早我一年下乡的史斌手持半自动小口径枪，八哥开着东方红一40型轮式拖拉机，高贵军我们几个座在驾驶室里，开车往乌鸡群靠近，离乌鸡群不足三十米时，停下车，媳了火，开始打乌鸡，一枪一个，周围的乌鸡看倒地的伙伴，不飞，一个一个的倒下，仅有的十一发子弹打死八只，重伤一只，余下的乌鸡还在观望。你说傻不傻，那两天大家尽享乌鸡炖磨菇，那只受伤的乌鸡高贵军带回根河家中，由阿訇宰杀后食用了，比较讲究的回族，只吃阿訇宰杀的生灵。

我们宿舍南是场院，场院有五个大粮囤，专门用来存储麦种，引来成群的大麻雀，它们晚间一个挨一个的站在粮囤上沿儿休息，我们便有了抓麻雀的乐趣，抓麻雀要两人配合，粮囤高约四米左右，一人往上攀爬，手能够到粮囤上沿儿时，下面那人打开手电筒，照射麻雀，麻雀见光便视力锐减而不飞，上面的人伸手抓准麻雀，其它麻雀不飞，如果手碰了旁边的麻雀，那麻雀惊飞，其它麻雀全惊飞而走。我们再去第二个粮囤，抓得一些后，回宿舍，放飞室内，很有乐趣，门是开着的，有的麻雀夺门逃走，有的则近天棚处东窜西窜，有时也会自飞撞到窗户玻璃，碰的咚咚响，引来大家的欢笑。

角刀木那里大的飞禽有天鹅。和老牛个头差不多的驼鹿，是最大的野生动物。

　　百花园

　　角刀木是大兴安岭森林向呼伦贝尔草原过渡地带，那里海拔高度平均七百米左右，主要树种是兴安白桦，方园几十公里范围内皆是兴安白桦，密密的林带洁白似海，近看白桦亭亭玉立，干旱的阳坡树木较稀疏是婀娜多姿，冬日里兴安白桦是银装素裹，秋天的兴安白桦叶色金黄。外来游客赞美大兴安岭人说，他们家乡只有树干基部刷成白色，你们这里连树稍都刷白，干净的很呀，这兴安白桦才真是白、富、美。

角刀木在根河市境内是草本植物和小灌木种类最多的地区，即有大兴安岭植物区的广布种，也有前苏联西伯利亚植物区系向南延伸的特有种，还有草原植被的普遍种类，这里是一个天然的野生植物种质基因库。

　　角刀木从春到秋各种野花不断，五颜六色。

红色的百合、大花剪秋萝。

黄色的萱草、蒲公英、旋覆花。

桔黄色的金莲花、长柱金丝桃。

白色的银莲花、梅花草、稠李花、睡莲。

蓝色的乌头、黄芩、飞燕草。

粉红色的刺玫、兴安石竹。

紫色的耧斗菜。

五颜六色花的海洋，它们许多又都是珍贵的野生药用植物，那里有五百多种野生中草药。

　　同吃同住同劳动

　　那个时期旗里非常重视农业生产，旗领导带队，相关部门干部组成的支农工作队，深入基层，同吃同住同劳动，一九七六年的秋收季节，旗党政机关的王国华、于茂波、刘晶杰，还有根河镇的刘喜玉、刘孝，他们在那里工作了一个季节，额左旗旗委副书记涂荣一次在角刀木农业点蹲点二十几天，他和我们一样，每天参加各种劳动。生产大队的书记张洪忠几乎一、两个季节驻点。沈永增书记大队长王玉江每次住点都超过一个月以上，他们和我们一样，参加各种劳动，那真是一个密切联系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同甘共苦。

九月九日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们去麦田查看墒情，走到森警中队住处时，听到了收音机里哀乐声，我们一行人都走进帐蓬，得知毛泽东主席逝世，所有人表现出的真情悲痛，涂荣书记已是泪流满面。他向我们表述的是，鄂温克人得到共产党毛主席的关怀何其多的感激之情。还有忧国忧民之情，担忧国家会发生重大变故，以他的身份知其中央高层的政治斗争。

那时干部下基层，真是沉下身来。

　　我们机械化耕种的麦田

　　在角刀木也有生活比较艰苦的时候。1976年的夏天，农业点增加了许多路教和蹲点的工作人员，原有的房屋不够住，便在门前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帐篷，那年夏天，雨季雨水非常大，连续多天总是降雨，有一天晚间，我们都入睡了，雨一直下的很大，在第二天早晨醒来之时，地面全是积水，我们的鞋子都漂了起来。

角刀木距根河市区虽说只有50多公里，但那时交通状况不好，机动车辆也非常少，没有通勤汽车，没有长途汽车营运。如果赶到雨季，那运材土砂石路是不准行车的。所以有时十几天不见一辆车路过，因此，我们出现了一次食盐断档的事情，没有盐做任何菜，都是无味儿，特别的难吃，连续几天吃无食盐的菜，什么都是食之无味，特别难咽。

角刀木农业点产下的粮食，需要做粮仓储存，在秋收没开始之前，需要把这项工作准备好，王玉江大队长带领着我们几个人，我开着东方红一75链轨拖拉机，到角刀木大梁子去砍桦树条，运回之后用做粮仓的围墙，在山梁上作业，那时天气特别热，汗流浃背，饥渴难耐，我们也没有带水，只能是到路边的水坑中去找水喝，那水坑是不流动的死水，水长期不流动，水中生些小虫子，也有腐烂的植物，生长着绿霉，用手轻轻拨开那些漂浮的杂质，双手捧喝坑中的水，顾不了太多，想解渴就只有喝那样的水。也不生病，是我们的身体好，从另一个侧面讲，大兴安岭的绿水青山水质好。

　　虽说辛苦，但与其享乐相比，真是微不足道。与当年1700万知识青年生活条件相比，我们是在福窝里。那里给我们更多的是幸福快乐，是一生的难忘，我知青下乡的地方一一中国角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