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教育可以重来

裴亚峰

如果教育可以重来

——写在2021年末

如果教育可以重来……乍看这个题目，我想每个人都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教育根本就不能重来。之所以和大家聊这个话题，是因为亲历基础教育这么多年，看到了太多的无奈。既然现实已近乎让人无话可说，那就只好谈谈所谓的理想，至少这样会让我在梳理这些文字时保持心情愉悦。我知道，在年终岁尾和辞旧迎新的时刻，本应该好好总结一下工作、展望一下未来，虽流于俗套，但符合常理。只是一年来经历的一些事情，特别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的情绪很低落，感觉像失去了什么，忽然间对未来倍感堪虞。而事实上我是知道的，当一个人真正看不到“明天”的时候，对“今天”反而会更加珍惜。而此时的我，甚至连“今天”也不想要了，这样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顶。我不知道如何从这种烦乱的心绪中逃离出来，就姑且谈一谈教育的这个伪命题聊以自慰吧！

　　如果教育可以重来——我之所以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是因为如果这个命题成立，那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就可以永远保持“初为人师时”的热情和动力，让教育永葆生机与活力，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啊。而事实上，在教育的这个“围城”里，也许是呆的时间久了，我们有太多的老师把教育人的初心丢了——对教育少了必要的敬畏，对教师职业多了内心的麻木，忘记了自己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所担负的社会责任，甚至都不相信自己对学生有多么的重要，这或许就是产生职业倦怠的根源，抑或是教育一潭死水的症结。说真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绝不应该仅仅成为公职人员的口号，尤其对教育而言。

我知道，作为一名老师，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教过了太多太多的学生。若干年后，大多数学生都成为了你生命中的过客，没有几个人会永远留存在你的记忆里，这也算正常。但请千万不要忘记，对于你教过的每一名学生来说，你却是他（她）生命成长过程中唯一初中阶段的启蒙老师。也就是说，对于老师来说，每个学生可能只是你的千分甚至万分之一，可对于每一个学生而言，你却是他（她）一生的唯一。我们说，师者的意义，或者说价值，往小了点说，孩子们进入高中后的学科兴趣、学科思维、学科基础、学习方法、学习能力、学业成绩如何，和作为初中老师的你有直接关系；往大了点说，孩子们在未来人生成长过程中性格气质、品德修养、格局视野、情感情商、价值观念等的形成与发展，也和作为初中老师的你有莫大的关系。正因如此，我们说，一个孩子进入一所好的学校遇到一个好的老师是多么的幸运。如果是这样，我们说教育或者说教师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就决定了孩子的未来，也许并不为过。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和“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些对教师职业的定义和诠释了。当然，若干年后，你教过的学生可能会记得你，也可能会忘记你；可能会感恩你，也可能会怨恨你，这也算正常，我们强求不得。关键在于作为师者的我们初中这三年究竟给了孩子些什么。但不管给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能让孩子记住并感恩你的，可能绝不仅仅是因为你给了他（她）知识这么简单。

　　2021年12月24日早晨，一个九年小男生到我办公室送了我一个平安果，临走时却不忘回头对我说“校长，注意身体”。这四个字让我瞬间热泪盈眶，我承认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我之所以感动，倒不是因为生活中缺少关爱，而是在他单纯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个孩子发自内心的真诚和善良，或者说我看到了教育对一个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感化。我的意思是，我既没有教过他，甚至连他的班级和名字都不知道，何以换来他对我如此真诚的关心？仅仅是因为他懂事有礼貌吗？我想绝不是这么简单。至少我知道他不讨厌我，而且愿意接近我，愿意向我表达内心的真诚和善良。如果说还有其它原因，我想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我身上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校长；也或者在我身上，改变了他作为一个学生对校长、对学校、对教育的固有认知。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在为自己而感动，这么想当然也无妨，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你若爱人，人必爱你；你眼中有学生，学生心中就有你，这可能就是一种因果。

说到这，不由让我想起于漪老师不久前说过的一段话，她说“我已经90几岁了，人家说你好像不像，因为教师有一个青春密码，就是学生至上。每个学生都是你的宝贝，因此要对学生满腔热情满腔爱，这种爱并不是说考试得几分，这种爱是仁爱大爱”。多有分量的一句话啊！“学生至上”——这应该是我们每一个教育人永远铭记的教育法则。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做老师的一定要心中有爱，目中有人，要做一个学生真正喜欢的老师。“学生喜欢”真的会解决很多我们为师者在施教过程中遇到的迷茫和困惑，会最大限度地保证我们的教育在学生身上真实发生。请大家记住，真正的教育一定从相信开始，只有我们当老师的蹲下身来平视学生并愿意走进他们的内心，让他们接受你、喜欢你、相信你，这一点可能会胜过你的专业所长。至于信还是不信，就只能取决于你自己了。

　　如果教育可以重来——实际上，这个命题若成立，就等于说人的成长也是可以重来的。成长如果真的可以重来，我相信，很多孩子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一种成长状态，至少他们又可以重新开始做最好的自己。我的意思是，从孩子踏入校门的第一天起，每个孩子都相信自己是好孩子，他们简单快乐、思维活跃、乐观自信而又充满活力。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也都是老师和家长喜欢的好孩子，包括学科学习，无论是学科兴趣还是学习动机，也不都是天生为零。问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从小学步入中学后，你会发现，有相当一部分孩子逐渐变得不再自信，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消极厌学，甚至迷失方向而放弃成长，以至于在最好的年龄便开始了佛系人生。客观地讲，除了个人性格特质和心智发育等一些不可控的主观因素外，客观上我们的教育（包括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我们的老师（包括你和我），难道就真的一点责任没有吗？我们要直面并深刻反思这个问题。

我们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可现实却是，我们当老师的更多时候是在履行“授业”即传授知识的职责，而忽略或者淡化了“传道”和“解惑”。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我们当老师的或者当家长的实在是太看重分数了，以至于总是不由自主地习惯用分数和排名去评价孩子的好坏；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因为得不到身边老师和家长及时的关心、关注、理解、鼓励、期待和引导，这种“爹不疼妈不爱”的现状时间一长，会让孩子自己也形成了“学习不好我不是好孩子”、“学习不好就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一种错误认知和自卑心理，久而久之，便失去了成长自信，开始不求上进，这种心理暗示和标签效应耽误了太多孩子的成长质量。我们要深刻反思的是，这个标签是谁贴的？怎么贴的？可不可以不贴？我们一定要知道：“回归人性”才是未来教育发展的根本方向，而“学为核心”“个性差异”则是未来教育发展最突出的两个特色，一定是这样的。

　　“传道解惑”是什么？“传道”就是传“人生之道”、“成长之道”；“解惑”就是解“人生之惑”、“成长之惑”。“传道解惑”从某种程度上说和“授业”一样重要，甚至决定了你“授业”的质量，是绝对不可以丢掉的。这些东西在哪里？就在我们老师日常的言传身教中，而言传身教便是最好的教育。现实中，如果说我们的教育还有“传道”和“解惑”，那更多的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和辅导等管理人员在做这些事。而事实上，每一个老师都应该履行孩子成长路上“传道解惑”这一“引路人”的职责，这样我们才是一个完整的老师，我们做的才是完整的教育，否则我们的教育是缺东西的。而在残缺的教育中，不可能有孩子的最优成长。这也是我们下学期开始在七年级学生中实行全员导师制的原因所在。

这里，我想特殊说明的是，所谓的“传道”和“解惑”，绝不仅仅是学生犯错误时简单粗暴的批评教育，更多的时候应该是在孩子遇到成长烦恼时，和他们坐下来进行一次次平等的心灵对话，这里有关心、有关爱、有理解、有鼓励、有期待、有鞭策、有告诫、有指导、有建议、有温暖、有人情味……这实际上更像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思政教育，而思政教育恰恰是目前我国无论是基础教育还是高等教育都相对缺失的东西。要知道，只有完整的教育才能培养出健全的人格，这是千真万确的。如果说26中还有未来，那我们就必须返璞归真，从激发孩子的内驱力开始，做有温度的知行教育。我们要记住爱尔兰诗人叶芝说过的这句话：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这不是在寻求学校发展的捷径，而是在遵循教育发生的必由路径。

　　如果教育可以重来——说了这么多，我终归还是知道教育重来不了，人的成长也重来不了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在初中三年给了孩子什么样的教育，孩子在初中三年遇到了什么样的老师，都是跟随孩子一辈子的既定事实，或好或坏都是不可改变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初中三年的教育质量和成长质量，直接决定了孩子未来高中三年的教育质量和成长质量，甚至决定了孩子未来人生的成长方向和成长高度。既然是这样，作为初中阶段的学校教育和学科老师，绝对不可以把目光仅仅局限在分数和中考这一关上——要知道，分数不是教育的全部，而中考也只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另一个起点，但不是终点。所以，在我们施教过程中，至少要想到自己一定要为孩子未来高中三年留下些什么，包括学科兴趣、学科思维、学习方法、学习动机、学习欲望、知识基础、格局视野等等，这才是教育人应有的担当。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初中三年的教育至关重要，每个初中的老师都不要小看自己，自己要重视自己，这样你才能体会到为人师的职业价值与幸福。至于这三年你究竟能给孩子些什么，这就取决于你自己了。我只知道仅仅是给知识肯定是不够的，况且有时连知识我们也未必都能给得那么明白。

　　总之，在科教兴国这一国家战略背景下，在当前“双减”这一宏观政策背景下，在社会呼唤教育回归校园这一现实需求背景下，放弃个人固有的传统认知，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不断求变——君子不器，这才是最好的一种职业心态和职业境界，也是我们作为一个教育人对这个时代最好的回应。我当然希望，每一个26中人都能找回“初为人师”时的那份热情和执着，让“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师者初心回归本位，让“学生至上、成长至上”的那份热爱坚持始终，而不是莫名地去抱怨、去倦怠、去佛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正确的事情做对”，我们才能做出真的有温度的知行教育。我一直觉得，如果学校仅仅是为行政而存在，老师仅仅是为“传授知识”而存在时，那我们的办学和我们的教育就出问题了；学校只有为教育本身而存在，老师只有为“传道授业解惑”的“全人教育”而存在时，这才是真学校，才能做出真教育。大家一定要记住，如果缺少了敬畏，缺少了热爱，背离了规律，背离了初心，无论如何，我们是做不好教育的。

　　说到这里，一所理想学校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段时间以来的烦闷终于可以得到暂时的解脱——说实话，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教育梦想支撑着自己在现实的骨感中坚定前行，虽然有点阿Q精神，但至少可以不让信仰丢失。我知道现实并没有那么乐观，但至少会确保我们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坚信：只要方向对了，过程有了，至于理想学校最终是什么样并不重要。因为很多时候，亲历过程可能远比见证结果更让人兴奋。

话虽这么说，可终归我们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的。好吧，那我们就谈谈现实。今天的26中，好与不好，它就在那里，这是一个客观的存在。今天的好与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校的未来在哪里？！这应该是我们每一个26中人必须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如果说之前我们还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未来学校的模样，但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们确有必要重新审视和评估自己，以便及时做出调整和改变，这个过程可能会浪费些时间，但还是那句话，至少可以保证我们不犯方向性错误。我知道，支撑一所学校向前发展的，一定是文化和科研。“文化立校”、“科研兴校”，这是所有学校发展前行的两条腿，想行稳致远，就缺一不可。

　　先说“文化”。提到“文化”，大家的第一反应可能就是“假大空”。我承认，“文化”确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但宽泛绝不是虚无飘渺。如果特定到学校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域，我倒觉得“文化”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实实在在能感知到的。如果用简单的思维来理解“文化”，我认为学校的风气就是一种文化。学校是什么？学校就是一个团队，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理想在做着同一件事情，它强调的是整体、是团结、是合力。整个团队是和谐融洽，还是矛盾重重？是正能量满满，还是歪风邪气盛行？是君子得道，还是小人得志？这是关乎团队生死存亡的大事情。如果团队中搞团团伙伙，拉帮结派，搞内耗，这样的团队毫无战斗力，也是学校发展的大忌。对于一个团队来讲，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和”字：团队成员之间要做到君子的“和而不同”，而不是小人的“同而不和”，要有最起码的正气、正义和良知。当然，这种“和”，还包括家校关系的和谐。一旦家校关系对立，所有人都是输家，没有人会从中受益。这也是我们下学期准备在七年级学生中开展由家长主持参与的“知行大讲堂”校本课程的原因之一。家校关系的背后实际上就是师生关系，做一个学生喜欢的老师，这是前提。团队和谐、家校和谐，这是我们做教育的底线，任何人都不可以去突破。身为26中人，每个人都要做团队和谐的共建者、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搅局者。

在团队中如何与人相处，我想无外乎就三点：一是学会换位思考，凡事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二是学会理解包容，凡事多反思自己而不是盲目埋怨别人；三是学会求同存异，就是要做到君子的和而不同。其实，人性都有弱点，没有完美的人，只会有完美的关系。我想说的是，人可以自私，但不可以自利；人可以利己，但不可以损人；人可以无知，但不可以无畏；人可以心眼多，但不可以心计重；人可以当愤青，但不可以没正义；人可以不明白，但不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人可以不把学校当自己家去爱，但不可以把学校当别人家去霍霍……要知道，从不满足，这是人性的弱点。很多时候，不是这个世界欠你太多，而是你对这个世界要求太多。所以，凡事不要太抱怨，多摸摸良心反思一下自己。

　　再说“科研”。如果说科研有些大，那我们就说说教研吧。实际上这是一个关于教师专业成长的话题。说到专业成长，可能很多老师都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已经教了10几甚至20几年的书了，哪还有成长的空间，或者说哪还有成长的必要。有这种想法，说明我们还是被某些认知上的东西“器”住了。前面已经提及，在“双减”这个大的政策背景下，学校教育承担了孩子成长太多的社会责任，而我们就是履行这一责任的人。如果没有过硬的专业素养，真的很难再适应当下的基础教育。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过硬的专业能力，你是很难得到学生的尊重和敬仰，想让学生喜欢并永远记住也不太可能。所以，专业成长可能和年龄无关，而是和职业情怀有关。试想，一个老师如果总是日复一日机械地重复一本教材，那教10年书和教1年书又有何区别？相反，一个老师如果在他（她）的教学实践中更多地融入一些个人思考——这些思考一定是基于学生快乐学习成长的有价值的教学研究，他（她）的教育智慧就会与日俱增。从这个意义上讲，对于教师的专业成长，教学研究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实际上，教师专业发展的根本就在教研——谁抓住了教研这个根，谁的教学就会开花结果。鉴于此，我们平时的教研和集备，包括个人的二次备课和课后反思等环节必须是务实的，而不能流于形式糊弄自己。要知道，没有教师的专业成长，没有课堂教学质量的提升，广大家长期待孩子成长所需要的优质的学校教育需求和现实中我们学校真实的教育供给能力之间不对等的矛盾就无法破解。真心希望我们每一个老师，特别是年轻老师一定要针对自身实际开展一些和学科相关的小课题研究。通过教研，引领自己带着问题、带着思考去教学，并在教学实践中不断调整和校正，通过反思与追问，让思考趋于理性，最终生成属于自己的经验或理论，这就是教研的成果。这种教研成果反过来一定会更好地指导自己的教学实践，从而促进自已的专业成长。假以时日，这种理论与实践的良性循环必定会造就一个个有思想、有理论、有个性、有内涵的名师诞生——这是我的期待，也是我理解中教师专业成长的路径。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没什么逻辑，只是说到教育，就总会有说不完的话。再过一刻钟，2022年就到了，在这里先给大家拜个早年，祝26中所有的兄弟姐妹虎年吉祥，家庭和美，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最后，把王小波《写给新的一年》中的一句话送给大家共勉：虽然人生在世会有种种不如意，但我们仍可以在幸福与不幸中做选择。新的一年，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做一个简单快乐的老师，然后一起做着简单幸福的教育。

裴亚峰

2021.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