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农村墙上到处都有石灰水刷的大字标语:“猪多肥多,肥多粮多”。也许是为了打粮,也许是为了吃肉,政府要求农村“交猪”。</p><p class="ql-block"> “交猪”(有的地方叫送猪)是交公购猪的含义,是农村集体所有制时代的产物。艰辛的一面,我算体会透顶。</p><p class="ql-block"> 首先要准备。我记得奶娘准备猪圈的情景:开始找来夯锤、模板、铁环、线绳、木楔、榔头、角尺……然后一群人哼着调子,层层黄土夯实;上面斜盖编织稻草,下面铺层石板。最后备置木制食盆。</p><p class="ql-block"> 猪的胃口不小,长大了一天要吃一大锅。奶娘的条件不好,饲料的质量不高,猪吃起来懒洋洋。如果撒把糠,那嘴巴就像张开的鱼兜,专门托糠,剩下的全是水。隔壁家的猪我羡慕,常喝酒厂担来的米汤一样发白的酒糟香水,啾啾作响,长得膘肥体壮,油毛水光。</p><p class="ql-block"> 程溪山村,人多田少,自留地大致只能应付人的嘴巴。猪食通常另想它法。我是闲不住的人,我便扛起找猪食猪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春天,我就提着土簊,带着镰刀,到野外挑禾家菜。一天要挑几趟,走东走西。家家几乎养猪,天晴的时候花草地和油菜地里都有人蹲着。雨天最难,披蓑戴笠。温度升高,沤肥的红花草疯长起来,厚厚的,绿绿的,一望无际。这时我就到偏僻的田间去割,外面用禾家菜裹着。回来的时候,忐忐忑忑,见人就绕弯或静立,选择避开。进村后脸上虽然火辣辣的,但强装镇定。<span style="font-size: 18px;">月上梢头,往往成群结队半公开地担箩去扯花草。奶娘奶兄也去过,扯起来真过瘾,一大把一大把,伴随清凉的感觉和喳喳的断裂声。三下五除二就装满了箩筐或土箕。大部队差不多同时担着回来。讨厌的狗偏偏不识像,一只——两只——所有的狂吠。队长从来也没有出来过,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理解养猪的困难吧!扯来的花草大都切段,存在陶缸,上面撒盐,盖上几天。猪吃这样略带甜味的花草,叻叻响狼吞虎咽,过年一样开心,滴水不剩,肚子很快球样。</span>我有心无胆,户口在城里,平时抠黄鳝碰到队长,就像老鼠碰到猫。</p><p class="ql-block"> 夏初,锯子草、酸酸锋、野芹菜、野鸭子草……<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兼容并收。</span>准备去旋藤状的野菱角时,就扛每节留叉的竹竿,卷藤绞上。盛夏最爽,捞圈养的水浮莲,去根,冲洗,分分钟钟就满载而归。回来倒在石臼里,举着木锤打麻子似的。捣碎用土簊把黄水洗净。汁液像刨芋头,粘到奇痒难受。</p><p class="ql-block"> 秋冬猪最享福的是吃上萝卜和萝卜菜。上面撒糠同焖,甜甜的。<span style="font-size: 18px;">饥饿的时候我也会捞取萝卜来吃。通常的时候是</span>下塘打捞海带草。打捞前脱掉棉衣、棉裤和鞋子,卷高裤筒和袖子。脚入冷水,就像烧红的铁钳淬火。毫毛全都竖起来,身上起鸡皮疙瘩。指头僵直,抓不住滑滑的海带草时,干脆伸淤泥连根抠起。回家途中,有人夸我勤快,有人叹我受罪。小时候大便常像柏油,现在想起来那是胃出血的现象。</p><p class="ql-block"> 找到猪吃的,那只解决了一般半问题。生的猪不喜欢,熟的就要燃料。上顿渡只卖煤球,烧起来更贵。十里开外的红旗桥火车站常年都卖散煤,几道桥,一路灰,坑坑洼洼。一次奶爷、奶兄和我去买散煤,一个一担。去的时候就累了,回来肩疼腿软。额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眶,泪水模糊。心口砰砰直跳,气喘吁吁,最后咬牙切齿坚持。那次吃的苦头我算刻骨铭心,觉得蚂蚁背大象一样在爬雪山,在过草地。</p><p class="ql-block"> 为了节省,我便与砖瓦窰结下不解之缘。一年四季扑在捡煤核的事业上。高中窰上“免烟”,还因此逃学。煤核要柴点燃,捡枫苟、挖柴兜、割草扒叶就成了我空闲的副业。</p><p class="ql-block"> 猪养着养着,便养出感情。吃饭的时候尽管自己不得饱,甘愿匀几口给它吃。冬天听到它冷得哼哼唧唧,深表同情。</p><p class="ql-block"> 那时由于放养,屎尿乱撒。<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下雨室外就黑的像煤,泥巴像糊。太阳一出臭熏熏。那时常打赤脚,脚丫常烂。如此的环境,</span>猪易瘟,也易传染。流水溪里经常漂浮着发胀发臭的猪尸。有时看着自己的猪得病,懒洋洋站着,软绵绵地睡着,双目无光,肚子干瘪,吃饭都没胃口。家人就到别村请来兽医,猪无法站起来只有就喊杀猪师傅。师傅在腰盆里浇开水,用弯月形卷刀刨毛,在案板上剁开,一边到村口摆摊,一边走家串户,告知瘟猪消息。如果村上销售不完,又碰上高温,就把肉一条条切开,血红的精肉表面煮白,抹上食盐。我曾挽着长篮把烫过的肉提到街上去卖。卖不了有时还留着,即使有点气味还吃。不像现在,发现瘟猪就活埋,生怕传染。</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为了把猪粪利用起来,队上还收猪粪。会计专门负责称重和记分。那时田头角上有专门的粪坑,以备沤肥。</span></p><p class="ql-block"> 最高兴的时候是交猪。出栏的那天,早早用最多的米添最多的糠煮食,几乎不见水。如此是不易消化,想重量占点便宜。猪吃得滚圆滚圆,被五花大绑送去街口的宰猪场。前拉后推,一路小跑,生怕中途屎尿。交猪的人多,有时长长的队伍,心都跳到口里。轮到后称重,扣食,付款,开票。票据交给大队,一轮养猪就算圆满结束。</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的苦难最主要是因为养猪 。</p><p class="ql-block"> 农民既要交猪,还要交谷。<span style="font-size: 18px;">计划经济时代,他们最苦,最累,贡献最大。城市</span>的会发肉票,会发粮票。我觉得居民要特别感谢农民,要感谢农民任劳任怨提供生活物资。</p><p class="ql-block"> 交猪,已经成为一个陌生的词语。现在只要想起来,心中就自然有一个愿望——缩小城乡差别。这个愿望正在慢慢实现,我为国家点赞,我为农民祝福!</p><p class="ql-block"> 2021.12.31</p> <p class="ql-block">注: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