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教出好儿郎

启梅

　　原本清冷的门庭多了一个男孩的声音，胜过招财进宝，久违的笑容终于展现在头厝熊家女主人娇俏的脸上。她脱去往日的素装，换上了枣红色略带喜气的春装，左手牵着儿子，右手牵着女儿，兴冲冲来到祠堂，面对祖宗叩拜敬香，供奉果品，她发誓要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且要培育成有用之材。

母亲带娃，缺少强劳力，家门前几亩水田，只好让族亲耕种，待秋收时，收来的几担谷物基本保证母子三人食用度日。

年轻貌美的母亲，为了一双儿女能健康快乐成长，她耐着寂寞，拒绝了多位本村和外村的求婚者。她不想因重组家庭而委屈孩子，执意要凭一己之力抚养儿女长大成人。白天，她忙碌在房前屋后的菜园栽瓜种豆，猪圈、鸡窝、鸭棚、家居均收拾得干净整洁；夜晚，她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不是替人做嫁衣，就是缝制娃娃的满月红肚兜和周岁孩童的红绣鞋。仅靠一把剪刀、一根银针、七色彩线，用日夜的辛劳，换来铜钱碎银，维持年复一年的艰难生活。

冬去春来，一晃姐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个年方十八的窈窕淑女，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媒婆给说了一门亲。

来接亲的姐夫家，是距谢地村5华里的须龙元村。新娘子临上花轿前，悄悄地将一枚用红纸包裹的银元送给弟弟，5岁的小弟接过红包，紧紧握在手心，望着今天特别漂亮的姐姐随着一行接亲的队伍，在唢呐声中慢慢离开家，离开村子。小小年纪的他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扑到母亲怀里，顿时，母子俩放声大哭，是喜是悲难以言尽。

曾经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姐姐，现在成了冯家的媳妇，小弟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提着嗓子对母亲说：“我是家中的男子汉了，今后我来照顾您，重活累活我来干。”听着儿子稚气的言语，母亲又流下了一行热泪。

不久，母亲送儿子入私塾读书写字，接受教育。他很聪慧，加上有母亲早期的启蒙教育，他在同龄学子中接受知识总比别人快，很得先生的喜爱。每天放学回家，他帮助母亲打理家务。上山砍柴，下地种菜，到井边挑水浇园，到水塘边放鸭子，到田野间找猪草，什么事都干得有模有样。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15岁时，父亲已成长为一位英俊的少年郎。农闲时，村民都有赶庙会、赴圩的活动。一天，堂兄跑来约他去圩场玩，经母亲同意，他随伙伴们第一次走出大山，看到了外面的新奇世界。

长长的街市上，有卖农产品的地摊，有杂货店、布匹店，还有肉摊、鱼摊、打铁铺，街上物品琳琅满目。伙伴们悄悄地告诉他：“咱们去花会玩。”“啥叫花会？”少年父亲满脸疑惑，伙伴们哄笑道：“花会就是赌场呗！”听罢，他一身寒噤，说自己没有钱，而且母亲知道后一定会生气的，推脱不去。其中一个伙伴用手扯了下他挂在脖子上的红丝线，嚷道：“这不是一块银元吗？”哦，这是10年前，姐姐出嫁时给他的珍贵礼物，当时母亲用红丝绸缝成心状，挂在胸前图个吉利，已有十个春秋，这是他姐弟手足情深的见证，怎么能动它呢？伙伴们说：“你也许运气好，没准一块银元下赌注，可赢得36块大光洋，这可是试运气的好场所啊。”不由他分说，伙伴们已摘下了他朝夕相伴的宝贝，除去红丝绸外包装，露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袁大头”，他们推着不谙世事的少年，走进了乌烟瘴气的花会场。

他胆战心惊地将那枚银元“咣当”一声下了赌注，即刻闭上双眼，不敢正视那飞快的转盘，当嗖嗖作响的转盘声减弱，慢慢停稳时，只听小伙伴们高喊：“中大奖了，中大奖了！”一直闭着双眼不敢看现场的他，这会睁开眼睛，只见白花花的36块银元已堆到他眼前，庄家用一只布袋将银币装好扎紧，板着脸交给了呆若木鸡的少年……

夕阳西下时，外出游逛了一天的几个伙伴，兴高采烈地回到谢地村。一时间上村下村的男女老少都知道头厝15岁少年中大奖的消息，只有母亲管莲英闭门针线，消息不灵。当他拎着一袋银元，急匆匆推开院门高声大喊“母亲，我们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的时候，母亲才走出房间问道：“哪来的钱？谁给你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儿子，这时只能如实相告。听罢，母亲大发雷霆，狠狠地扇了儿子两记耳光。12年来，母亲对他疼爱有加，她这还是第一次打了这个心肝宝贝。

愤怒至极的母亲抓住儿子的一只手，连同那袋银元，拽出家门。虽然母亲裹着小脚，但那天傍晚，她健步如飞，拖着个头和她一般高的儿子，疯也似地朝下村村子尽头的“水尾”奔去。

这个水尾是全村近百户人家所有生活用水的排泄处，居高临下有3条明暗沟，汇聚成三股水柱，象瀑布一样往下奔流，泄入一个高约5米的底谷深潭，旁边也有从岩石缝隙中流出的泉水，同样从高到低泄入水潭中。深潭周边，古树茂密，寒气逼人，人迹罕至，这口深潭是村里死猪、死狗、死猫的葬身处。

儿子被满脸是泪的母亲拽到此，面对悬崖下的深潭，母亲大声地说：“现在有两条路任你选，一是你把这包银元扔入深水潭，从此不再碰赌字；二是你留住钱，我跳下去！”母亲话音未落，儿子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地答道：“我错了，请母亲原谅，从今以后，我若再赌钱，就让母亲斩断我的双手。”之后，立马起身将36枚银元的包裹，双手举起扔入幽谷深潭，只听“咚”的一个响声，那包白花花的银元，永远沉入深不见底的水潭。从此，儿子安守本分，勤劳任力，再无染赌。

头厝大嫂严厉教子的故事，成为谢地村口口相传的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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