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寒冬腊月初

蓝色的海

　　蓦然记起，再过几日就是腊月了。“腊月”，这是个曾经令我激动过，爱恋过，朝思暮想过的月份。孩童，盼着在她走行的步履中追逐鞭炮声声；少年，捧着寒假通知书兴奋地在她的怀抱中迎接新年；成年，行囊和车船票是我一次次走近她时奉献的礼物。而如今，我却真真切切地害怕走近她。

多么清晰的画面！萧冷的天气，落霜的早晨，手机铃响起，一个悲痛的消息，恸哭不已。前年的腊月初，母亲是在晚上吃完饭食后，躺在父亲身旁安静地睡去的。一冬一秋，一冬一秋，没有母亲的日子已经整整两年了。去年，我静躺在病床上，默数着腊月一天天的临近，无奈的遗憾；今年，肆虐的新冠瘟神，又在深爱着的故乡流窜。从那年腊月开始，白了，绿了、黄了的坟茔前，就缺了一个远方归来的身影，一声恸哭，一柱香火明灭和满天纸钱灰屑的飞舞。

老家的门紧紧的关闭着，锈迹可鉴的门锁，预示着久违的开启。院中和门前的三棵杏树依然挺立，春花绽落无人扫，夏果落地无人拾。窗台上装杏核的瓶子还在，那个躬着身子为孙女砸杏仁的身影却永远不在了。

房门两侧的砖墙上，依稀可见春联斑驳的痕迹。那时母亲嘱咐我们，“贴对联用面软，别用浆糊，以后儿女聪明”，我们照做了，年年如此。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方桌，一张立柜，一张长柜，南北顶头的大炕。方桌是母亲供奉菩萨的地方，上面有佛像、香炉、烛灯、佛经，常年不断的献果，还有一串用山桃核做成的佛珠。佛珠常常被母亲挽成佛像状放在供桌上，抹时再取。母亲信佛心善，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来讨饭的人也常常被打发到我们家，母亲从不嫌弃，给他们吃热饭还让带馍走。我每次出远门，母亲总会在菩萨像前烧香磕头求平安。

屋内的那张立柜，是母亲养了一年的猪，交收购站换钱买的。还记得在去收购站的路上，猪挣扎扭动弄翻了架子车，扭伤了母亲的腰，很久才痊愈。后来，立柜上面放了我们家第一台电视机，每年我们一家人坐在热炕上看春晚。那张掉了红漆的方柜，是父母亲结婚时置办的，也是母亲的最爱。柜子上下两层，下层放我们过季的衣服，上层放当季的衣物，最能记得的是，在箱盖里层，母亲让父亲用毛笔记下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人的生日。作留念，在我们每个子女出生时，母亲为家里添置了家当，或是一只水桶或是一把铁马勺，我们因此都很倍加呵护。大炕是我认为最温馨的地方，白天里全家人各自忙开，上学的上学，干农活的干农活，忙家务的忙家务，也只有晚上或是雨天，一家人在一起，共吃一大碗凉面，分享几片烤馍，其乐融融。而今，屋内的冷清可以想见。

大门前，那张白色的石桌依在，厚厚的黄尘褪去了它本来的颜色，几条石凳孤独的矗立，桌面的尘埃上似乎有淡淡的划痕，是个字，一个完整的“家”'字。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两位孤独老人的身影，坐在石桌前，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屋墙上，夏日里枝叶茂盛的爬山虎，在凄冷的寒风中，露出光秃秃的筋骨，那个曾经在墙根下晒日头的老人呢？您在哪里？

家，很遥远，隔着千山万水；家，很近，一张薄薄的车票就能到达。此刻，我却不能......

盼望着，遥远的北方下一场大雪，给孤独的坟茔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让母亲不觉得寒冷。

盼望着，这场肆虐的疫情尽快过去，让游子回家，让故人安康。

寂寞的思念，被沉沉的夜包裹，我抬头看见那颗星星。

2021年12月30日于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