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上阿里(十二)神仙湾

随大流

已是七月下旬,离开三十里营房,向全军最高的哨所“神仙湾”进发。 知道“神仙湾”还是在军区印发的荣誉手册上,但那只是一些干巴巴的文字和数据。到新疆后从将军到士兵口里听到的更多的则是高原军人口口相传的军营民谣——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六月雪花飘、四季穿棉袄,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军谣总结的形象到位,从中可窥见神仙湾恶劣环境之一斑。<div> </div> 这里紫外线超强,空气透明度高,冰雪反光极易患雪盲色盲。守防官兵大都指甲下陷,嘴唇干裂,鼻孔流血。由于空气干燥,气候冷热变化,既要防止冻伤同时内地普通的感冒和呼吸道感染,重则引起肺炎、肺水肿,抢救不及时亦有生命危险。所有这些,增大了非战斗减员,也给医疗救护带来难度。 之前开展的阿里防区勘察,也是围绕适应更艰苦恶劣的喀喇昆仑防区作准备。为保证到连队有充足的体力精力开展活动,大家在车中大多数时间昏昏欲睡,养精蓄锐,无暇顾及沿途的地貌风光。 连续20多天,北京212吉普载着我们颠簸几千公里, 从一 处边防点到另一处边防点,几百甚至上千公里搓板路,缺氧、维生素摄入不足和紫外线的眷顾在大家的脸颊和嘴唇刻上明显印记,所有人都不同程度感受了高海拔带来的不适。 <h5>到神仙湾刚跳下车,大家迫不及待与连队干部询问情况,交流5380公尺的感受。87x分队中最辛苦最可爱的李参谋跑前跑后对接工作。这里可是全军海拔第一哨,空手都相当于背负几十斤重的物品啊。营房背后是当年的制高点哨位 </h5> 据说,平时身体越好、肺活量越大的人高原反应越强烈,不知有没有科学佐证。“进藏英雄先遣连”事迹记载,第一位牺牲的竟是全连最勇武强壮的蒙古族战士巴利祥子。这位壮硕的蒙族汉子代表先遣连与阿里噶本派出的武士比武,断喝一声折断强弓震慑对手。大雪严寒严重缺乏补给的先遣连捕猎几百头野羊、野驴、野牛、野马充饥,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巴利祥子的“战绩”。而这位全连身体最棒战士最却因过度劳累和高原病,成为先遣连最早牺牲的战士,而后先遣连陆续有63名官兵因病、冻牺牲。我始终认为用这一现是对高山反应的轻重与身体的好坏没有直接关系的最好诠释(不代表专家意见)。后来这一诡异“定律”又发生在我们87.6分队。 刚进入阿里时,年龄稍长些的柯处长说常常有夜间气喘不过来被憋醒的情况,而大家头疼失眠是常事。我则自打到了狮泉河第一天就感冒,哪怕在很典型的“早穿皮衣午穿纱”的斯潘古尔湖畔和红柳丛生的狮泉河沿岸,都将大衣捂得严严实实,避免高山病上身。惹得老邱又发一通政工干部“脆弱论”感悟。不过我不为所动,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万一有个意外,我的任务谁顶替?!为消除嗓子的不适,坚持每天向库尔勒一个陆军医院的年轻随队军医要两片“新诺明”消炎。七八天以后年轻的军医警告我再吃下去对肝肾的破坏贻害无穷,说什么再不敢给我药了。 <h5> 神仙湾制高点上的哨兵向我们瞩目致敬。那时条件差,还没有现在可以遮风避雨的哨楼。</h5> 每天早出晚归,憋气的继续憋,头痛失眠嗓子疼的也仅于此。这边还没“矫情”完,谁都没料到,我们87x分队中反应最强烈的竟然是风风火火的作战部湖北籍李参谋,就是通常作战部队中见到的身体如牛般的壮,刚刚经过一个五公里越野,放下背包可以拍着篮球满场飞,打满40分钟前后场通吃嗷嗷叫的角色。这样的干部士兵,克服任何困难只是个时间概念—分分钟的问题。 湖北方言里讲话不卷舌,没有儿化音。比如将湖北的“北”念作“bo”(伯)。同理,xx哨卡所在噶尔县两个字的拼音字母应标为“ga”和“er”的,却被他读做“ge”“e”即“葛呃”(发三声调)。总结一下:正确读法ga、er两组拼音的后一个字母“a”和“r”均被替换为“e”了(方言的规律还是由语言学家总结吧)。如此,原本很西藏很阿里很狮泉河的“噶尔”县从李参谋口里出来就透着一丢丢江汉风的“葛呃”县了。糌粑与热干面,反差还是挺大的。 开始大家对李参谋口中的“葛呃”县怎么就听着怪怪的,待搞清楚此“葛呃”就是彼“噶尔”后,于是从“司政后号”开始,老邱、老窦我们几个私下里就将李参谋不再称其为李参谋,而亲切友好地改称其为“葛呃”了。“葛呃”的昵称也伴随了李参谋一路。 “葛呃”李参谋口中的噶尔县是个出“耳”率很高的地名,因为阿里行政首府狮泉河镇就属于噶尔县地域。阿里解放之初,人民政府行政公署仍旧设在旧西藏原阿里噶本所在地噶大克,现噶尔县的坤沙镇。直到1964年新藏公路开建,阿里政治经济中心迁至狮泉河流域一片开阔地的红柳滩上,这里距离新藏公路更近,交通便利且有水。拓荒者在一穷二白的荒滩戈壁上建起了一座高原新城,故取名——狮泉河镇。狮泉河镇行政地域仍然属于噶尔县管辖。 1987年我们到达的时候,噶尔县级机关还在坤沙镇,所以提到狮泉河镇总离不开噶尔县。噶尔县也是阿里地区所辖七个县中的四个边境县之一。 平时“葛呃”跑前跑后的计划方案、安排行程、协调接洽 各项事务忙活的一塌糊涂,走路生风,踏地带响,浑身都是劲。可这次“葛呃”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从和田刚到狮泉河没多久,“葛呃”李参谋第一个中招,感冒发高烧躺倒了,病情来势汹汹,距离高原肺水肿仅一步之遥。 莽莽阿里高原,车行百里无人区,沿途海拔五、六千公尺是常事,往往一两天除了藏野驴、藏羚羊外不见一个人丁。之前因冬天大雪封山,有过边防连队战士患高原肺水肿送不出来而耽搁的前车之鉴。 安全起见,“葛呃”留下治疗未随工作组接下来的行动。谁都没想到身体最好的“葛呃”李参谋首当其冲替大家体验了一把高原病。 但仅仅一个多星期,刚刚恢复好转的李参谋又出现在队伍中,到普兰的途中我俩在圣湖玛旁雍错合影,还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待到我们一起上了“神仙湾”时,那个生龙活虎的“葛呃”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并一如既往认真负责的履行好联络员的职责。一路都傍着神的仙气和佛祖的眷顾,我们的运气不会差! <h5> 神仙湾周围的雪是终年不化的。器宇轩昂的老宋说,拍张留念照。</h5> 至于他在哪里治好的,是“黑鹰”送下山去18医院还是……他讳莫如深。但我们知道阿里军分区医疗所治疗高山病也很有体会,也可能就没离开阿里。对于“葛呃”李参谋来说,在哪里治好的病已不重要,圆满完成这次任务才是职责所在,区区困难就离开阿里高原、喀喇昆仑,岂不遗憾终生! 神仙湾哨所海拔5380米,是全军海拔最高的哨所。地处喀喇昆仑山脉中段,规属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皮山县管辖。其当面海拔5570米的喀喇昆仑山口是绵延数千公里的喀喇昆仑山脉最大、最重要的山口,也是传统古“丝绸之路”上印度、巴基斯坦与中国新疆之间的传统商道。 喀喇昆仑山脉是世界山岳冰川最发达的地域山体,在乘坐黑鹰上山时,举目下望,除了灰褐色的山体就是大大小小通体被太阳映射发着耀眼光芒的冰川,它们蜿蜒曲折,高低错落,占领山谷,盘踞分水岭。在背阴处或太阳被云和雾遮住时,失去光照射的冰雪则受其泥沙成分的连累拖拽,整个冰川从空中俯瞰显得灰暗低调了许多。神仙湾向西紧挨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冰川,即锡亚琴冰川。 神仙湾向西紧挨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冰川,即克什米尔的锡亚琴冰川。在锡亚琴冰川上,印巴都有驻军并对峙。从神仙湾南望是印军控制的德普桑平原北部的斗拉特别奥里地机场。 锡亚琴冰川对于印、巴都十分重要。印、巴交界并与中国接壤的锡亚琴冰川面积3000平方公里,虽不是世界最大,但确是印度河下游重要的水源地,现代战争控制水源限制生存发展空间也是打击敌对国重要的手段。巴基斯坦极不情愿印度染指及控制。 锡亚琴冰川同时是克什米尔海拔最高地域。在印、巴看来,锡亚琴冰川制高点可俯瞰整个克什米尔进而对新疆造成压迫。控制锡亚琴冰川,就形成了居高临下的态势,取得战略上的主动权,谁占得锡亚琴冰川谁就抢得战略先机。 第一次印巴战争双方打出了一个克什米尔停火线,这条线独独在锡亚琴冰川戛然而止,国际调停无人愿丈量也相信无人在乎只给出一个模糊概念,又为日后双方死磕埋下伏笔。上世纪60年代中巴拟定分界线草案,巴国甚至将中巴边境定在了喀喇昆仑山口,憋气的印度当然不予承认。 地球变暖导致冰川大面缩小使印度人看到了机会,1983年印军抢占锡亚琴冰川重要山口设立哨卡,控制了冰川三分之二面积。中国在山口对面冰川的邻居实打实成了印度。 印巴双方为争夺控制权在此大打出手,几十年伤亡了近万名士兵。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为冻、病及塌方翻车事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 理论上,占据冰川的印度向北可切断中巴之间的战略通道,向东可直指我国新藏战略公路。中国则牢牢始终控制喀喇昆仑山口以不变应万变,扼住了拉达克乃至南亚或中亚来敌经喀喇昆仑山口进入羌塘高原和塔里木盆地的咽喉要道。实际上,在锡亚琴冰川地区部署部队对我国的威胁更多在棋盘推演和防患于未然的警惕。 丰满理想代替不了骨感的现实,得了便宜的印度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发觉接下来“卖乖”的成本其实很大。平均气温在摄氏零下30-50度的冰川,要存活下来,直接的威胁不是敌人,而是极端恶劣的环境。基本生存条件都难达到的冰川上拼消耗,双方都极度痛苦且十分鸡肋。在中印边境部署重兵的同时,印度不得不在根本不适合生存的锡亚琴冰川投入大量人员和装备保障,每年的巨额军费开支不堪重负,这打脸充胖子的事还要继续下去。 印巴两国不惜代价血拼锡亚琴冰川,更加凸显神仙湾哨所战略地位的重要。哨所守护着200多平方公里的边防线,其当面海拔5570米的喀喇昆仑山口曾经是克什米尔通往南亚、中亚最大、最重要的交通要道。 <h5> 简陋的连队荣誉室陈列记录着老一辈创建哨卡的艰辛和不易 </h5> “神仙湾”得名于哨所初创时期,守防官兵面对着天苍苍、雪茫茫、山皑皑,氧不够吸,饭做不熟,呼气雾缭绕,眉发挂白霜,个个如仙风道骨的神仙来到人间。“神仙湾”由此得名。“神仙”者不拘泥于形似,更在于困难的英雄气概。 这世界但凡能称之为“湾”的都跟水沾边,往大了说有阿拉伯半岛和非洲之角的波斯湾、亚丁湾,虽说饱受台风和海盗袭扰,但富饶的鱼类,珊瑚,海鸟和无脊椎动物等生物资源及丰富的石油矿藏是缺温度、没人烟、少氧气的高原荒漠无法比的;再小点的有听名就心旷神怡的亚龙湾、澎湖湾。 哨所能被称之为“湾”,也一定是这个人类生存极限海拔最遮风挡雨的一块“宝”地了。虽然山高路险,哨所直接建在被山口那边冰川风吹着的“湾”里。首要的是有效边境控制,其次才是便于生存和保障。 我军历史上还有一个可载入史册的“湾”—南泥湾。南泥湾、神仙湾都没暖风吹拂的清晨和傍晚,更没蓝天碧海和美食。此湾非彼湾!确是人民军队忠于祖国和人民的赤胆忠心以及藐视困难、不怕牺牲的乐观主义精神的集中体现。 横亘在阿克赛钦高原西南方向的喜马拉雅和喀喇昆仑山脉阻隔了印度洋北上的暖湿气流,也留滞了南下的西伯利亚寒潮。使得神仙湾年平均气温低于零度,昼夜最大温差30多度,冬季漫长,氧含量不及平地的45%而紫外线强度却高出50%。被地质学家称为“永冻层”,官兵们称它为连鹰都飞不过的地方。为表彰守卡官兵的突出贡献,1982年,神仙湾哨卡被中央军委授予“喀喇昆仑钢铁哨卡”。 “神仙湾”的高海拔果然名不虚传,尽管经过阿里20多天的适应,头疼欲裂、四肢无力还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这种感觉在其他哨卡未曾有过。连队临近山口又相对背风的凹地,经过三年边防建设,营房重新修缮保暖性非常好了。 从减轻连队负担考虑,中午饭在车上“自助”,加之路途险恶,到达时已经近下午。时间有限,紧锣密鼓开完座谈会,我们分开行动。司令部同志实地观察哨位和阵地建设,后勤同志检查库房,了解储备情况,而我执意先去连队荣誉室。 这个位于喀喇昆仑腹地海拔最高的“湾”,面积不大却并不平整,库房、伙房、宿舍前低后高错落排列。遇见副指导员带几个战士推着板车下坡到储藏室取冰,用于炊事班化水做饭。细问,才知由于“湾”里没有水又于永冻地域,连队定期开车到几公里外的小河凿取冰疙瘩,拉回存放在营区坡下一间储藏室,烧饭、吃用水全这么解决。我们的到来也加重了连队用水的负担。 <h5> 登上屋顶观察,风非常大,吹得站不稳。</h5> 这里终年宿舍晚上要烧炉子取暖。与其他边防点一样,神仙湾60度就开锅,用汽油喷炉才能蒸熟馒头做熟饭但神仙湾更加缺氧、缺水,这两项足显生存条件的更加恶劣。 其他部门同志在集体座谈会后,实地勘察再补充些数字,巡逻训练、武器装备、营房建设、物资保障各项均数据了然于心。我这里组织建设、思想动态、教育效果更多的与官兵交流,被拴在连部了。趁其他人到哨位、“x库x室”勘验勘察,拽着朱指导员抓紧开谈。 糟糕的是不但头痛,记录时却根本攥不住笔了。看我有点狼狈,指导员笑着告诉我,刚到神仙湾反应都挺大的,前天还有两位中央级电台记者采访录制八一节目,甫一上来上吐下泻不得已立即送下山,时间长就习惯了。 但常年高原守防,连队干部心脏肥大等疾病是普遍现象,因为信息不畅与亲友的聚少离多,还有许多干部战士的对象“吹灯”等。他告诉我,自然条件差,无法顾及家庭是一方面,其实后顾之忧还有继续教育学习的问题。 80年代掀起的“文化热”,全国人民都在恶补文凭,连队战士文化普遍比过去高了,作为政治教育也不能不变应万变,老一套。上学充电是每个人的梦想,无论对当前工作及将来转业从事其他职业都有好处,但院校培训名额少,想函授学习大学课程, 在交通通讯落后的边防是无法完成一的件事,有许多连队干部都是从信心满满开始,无可奈何半途而废,很少能坚持到底。 趁着端杯子喝水,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和四周灰白相间的雪山,莫名的有种压抑感。常年在这里生活不但要克服生理极限带来的不适和物质短缺的窘迫,压抑、焦虑等心理疾患更是绕不开的话题。我想起了对面的印军官兵,开玩笑说副指导员这种“官”,在相邻大国只怕是饮用的山下送上来的纯净水吧。 我赶忙岔开“灰色”话题,说起山上最受欢迎的“三年边防建设”带来的变化。他说好啊,连对的荣誉室和文化室就是重新修缮的,取暖、发电都有充足保障。为活跃气氛,我提到对面的印军官兵,开玩笑说指导员这种“官”,在相邻大国只怕是饮用的山下送上来的纯净水吧。 他告诉我,他们那边军官到了周末就被直升机山接到山下城市休假,或送家属甚至服务女郎上山陪他们度假过周末。尽管我们的官兵差别不像他们,但连队战士无论城乡比例或文化结构已发生很大变化,与之相适应的教育训练和带兵理念方法还要不断探索完善。他能掰着指头讲出新一代高原守防者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也承认圆满完成训练巡逻任务之外,连队干部骨干另一重要工作是帮助疏导战士的心理问题。 哨卡每年8个月与外界隔绝,看不到电视,听不到广播,更没有现如今的手机微信之类。写一封家信路上走两、三个月,报纸到了驻地早成了旧闻。上级关心边防配发的录像机、录像带,图书,翻来覆去都看腻了。 战士特别欢迎经常能捎来家信及新发行录像带,于是搜集新录像带成了每个工作组上山之前的必备任务。按照上山之前在司令部会议室动员会对各部门的分工,我专门去军区文化工作站搜集了近期发行的电影电视录像带以及图书。 在新疆工作过多年的苏副部长专门嘱咐找几盘豫剧《朝阳沟》带子,战士特别欢迎。80年代拨乱反正思想大解放,虽然不断推出影视新作品及创新电视娱乐节目,都与闭塞的边防无关。在山上呆的时间长了,有的战士成了脸上贴纸条、钻桌子的高手。《朝阳沟》还是改革开放初期“解放”的文艺作品,依然在边防连队大受欢迎,令我们唏嘘不已。 想起头天晚上在三十里营房与从天文点回来的老邱交流,之前我专门拜托这位仁兄在完成军训部门项目勘察的同时,帮我搜集并了解支部建设并文化工作方面的资料。老邱把一摞材料塞给我,特别提到欢迎工作组到哨所,战士敲锣打鼓,唯一的一面锣,还有拳头大一个洞,敲锣的战士熟练并精准的敲着锣的下摆,成功的避开了那个洞——看来锣坏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给老邱讲了在扎达通信连我与那位山东籍的指导员住一个房间,他屋里有一台那时已不太流行的单卡录音机,那晚我们边聊天他边将一个翻录的旧磁插进录音机,反复放着。电影《凯旋在子夜》的插曲《月亮之歌》,那部电影我之前工作过的团也参加了拍摄。歌词的内容“当我守在祖国的怀抱的时候,常对着月亮静静地瞧,她象妈妈的脸,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到我心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 我能确定他没看过刚上映的那部电影,插曲是谁帮他对着电视录的,有电影背景嘈杂的声音。没好问他的家庭具体情况,但歌曲一定触碰到他内心柔软的部分,遥远的边关,寂静的夜晚,对于他有着极强的共鸣。聊天中他说特别想陪着家人看很多电影电视,毫不掩饰羡慕我在“大城市”兰州工作。那晚他问了我很多问题,聊到很晚。边防人的淳朴、实在,这里物质匮乏但更缺信息交流和精神慰藉。 老邱本来不关注在他认为的“芝麻、谷子”这些个事,由于受我之托才留意的,不经意间却看到了问题。看着一脸忿忿的老邱,我趁机说,教育训练嘛,教育永远先行。俺们做的这些林林总总的都是通过教育提升人的主观因素,明白为谁当兵为谁打仗,才能推进各项训练和巡逻任务的完成不是! 斗嘴规斗嘴,老同志帮我搜集材料的认真负责精神着实让我感动了好几天才缓过劲。 我给朱指导员讲了这个故事。他接着我的话建议,上级机关也要改变作风,把工作做得再细一些。是啊,这几年内地部队条件改善了,各级总想着往边防送温暖,文化设施越先进越贵的越好,电视机录像机都配齐了,且大有继续发展下去的趋势。可一个连队哪怕储备10台电视机和录像机,没有接收信号和影视新带子的保障只是个摆设而已。多来点二胡、口琴甚至锣鼓家什战士可自娱自乐更接地气。 当晚,我们一行住在连队战士的宿舍。沿墙一圈摆着床,屋子中间是烧的红通通的大铁炉,一根烟囱管子通向窗外。盖着战士的散发着青春(脚、汗)气息的被子睡了一晚,换了新环境加高山反应一夜未合眼。这个哨所连队被罩是那种蓝色厚粗布的,而不是我们通常部队草绿色被罩,里面是否套着通常的军用棉被不得而知。想想可能因为没水洗涤,新疆后勤部门从耐脏的角度考虑专门制发的吧。 虽然被“鸠占鹊巢”,全连还是兴致勃勃看了一夜我们带来的录像,夜里甚至能够听到俱乐部里传出的阵阵笑声。在这平时连鸟都见不到的地方,看新录像带的时候就像过年。第二天当我们下山时,回看渐渐远去的营房,想到近一个月的边防行程,并未有完成调研任务后的如释重负,反到为有时不了解情况就急于提些针对性、建设性不强的建议感到脸红不安。 尽管一路下坡,下了整晚的大雪还是将来时的路面覆盖的严严实实,行驶在前面首车位置的边防团参谋长不得不多次下车以步探路,防止车滑进沟里。如严冬的喀喇昆仑气候,这才是临近八一! 当212吉普车驶出库地达坂接近南疆盆地,见到了维族老乡的骆驼在啃食草和树叶,是那种双峰驼。艳阳下的树、家畜,内地日常的一个午后,山下山上冰火两重天。想起喀喇昆仑大雪笼罩下的营房和彻夜看录像的那群年轻人,没有他们的坚守,哪来这普通一天的祥和午后。再次回首来时路,默默地念一句,战友珍重! 后记:就在我们87.6分队到达神仙湾前后,听到了两则消息。一是巴基斯坦与印度在克什米尔地区发生冲突,双方交火互有伤亡;二是经过中印双方沟通磋商,印度方面宣布总理拉.甘地即将访华。后于第二年正式成行,30多年前,印度政府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解决问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