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日记

麦田

2021年12月22日下午四点左右，网上不断传来将要封城的消息。高速路口基本关闭。我不相信。后来女儿发给我一个微博，上面言之凿凿说今夜零时封城。我不相信。女儿三番五次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出门去买菜，我不屑。我不紧不慢地做晚饭，不紧不慢地吃晚饭。女儿又打电话，问我出去了吗？买到菜了吗？我说我吃完饭出去买。她急了，让我撂下饭碗，立刻出去。我嘴上答应，但没有行动。因为我想看看央视妈妈是怎么说的。七点二十左右，央视妈妈说了23号零时封城的消息。这次我相信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戴完毕，冲了出去。我不去超市，就去路边菜摊。在乌央乌央的人群挤压当中，我抢了两颗大白菜。没有塑料袋，我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到我经常买菜的菜摊，抢了一些土豆、洋葱、莲菜头，还买了两箱奶，两盘鸡蛋。这些东西，足够吃一个礼拜了。我心满意足，像是打了一个胜仗，胜利凯旋。宁可未雨绸缪，不要临渴掘井。我相信，这些经验之谈不无道理。 2021年12月23日早上起来，站在西边的飘窗旁边瞭望。我发现马路上的车，少了一些，但依然马不停蹄地奔跑着。路上的行人，少了一些，但依然来去匆匆地行走着。旁边工地上的塔吊继续旋转着自己的脑袋，工人继续挥汗如雨。我又移步到阳台上，看见2号楼有四五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背着包包，准备去上班。他们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几个人聚在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子，然后作鸟兽散。有不少单位承担着为电力、热力、环境、卫生等保供提供技术服务的重要责任，是服务于社会公用事业的重要部门，他们在严格遵守政府及单位防疫规定的前提下，持有单位工作证明且身体状况良好，按政府规定可出入小区的，允许前往单位正常工作。每个单位都觉得自己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单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所以，重要的不重要的，三三两两，开始往来于单位和家之间。我觉得没事，出去了。你觉得没事，出去了。大家都觉得没事，出去了。所以，我总觉得，封了一个假城。 2021年12月24日确诊病例由最初的两位数增长，变成三位数增长。小白、大白夜以继日地进行核酸筛查。原本一户两天可以出去采买一次，但随着疫情形势的严峻，允许三天出去采买一次。我家的存货谈不上富足，但也应有尽有。牛肉、羊肉、牛排、猪排，就是水果有点单调，仅有猕猴桃和几个苹果。我每天打开冰箱几次，查看物资储备，然后计划着怎么可以保障供给，增加持续战斗的能力。今天是圣诞夜，本计划买个抱抱桶，增加一下节日气氛。但因为出不了门，这点小小的愿望也破灭了。我不甘心，又在网上给自己买了一个彩条托特包包。我知道，西安的飞机停飞了，大巴停运了，快递没有了。但我依然愿意等，等着就有曙光，等着就有希望。 2021年12月25日西安下雪了。有了圣诞节该有的样子。我清楚知道，护佑西安的不是圣诞老人，而是逆风而上的抗疫战士。他们是世界上最值得崇敬和赞美的人。看着他们奔走在凛冽寒风中，看着他们穿着防护服的壮硕的身躯，看着他们弯腰检测时坚毅的目光，我经常眼里充盈着泪水。美国姐在美国呆了七年，觉得自己不是普通老百姓。我在中国呆了五十多年，我骄傲了吗？我爱自己的国家，我爱自己生活的土地。防疫路上没有旁观者，不管中国人美国人，白种人黄种人，城里人农村人，老年人年轻人，只有凝心聚力，才能共克时艰。 2021年12月26日今天是老妈86岁的生日。一个月前，我就和老公筹划着为老妈办一个不同寻常的生日。不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大快朵颐地吃个饭。我想带他们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看一下他们平时看不到的别样风情。但因为疫情，也实现不了了。老爸说，老妈是家里的大功臣，再困难这个生日也要过。出不了门，那就关着门过。儿女不在，那就自己过。侄女为老妈做了一个大蛋糕，侄女女婿为老妈做了六个菜一个汤。我心里非常感激在这种时候，他们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我一度觉得这个蛋糕是我见过的最漂亮也最好吃的蛋糕，我看了一眼又一眼，虽然吃不上，但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它的香甜和扑鼻美味。老妈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妹三人抚养长大，她对我们的爱和辛苦付出几天几夜也说不完道不尽。我们几个能有今天，老妈功不可没。世界上有很多人值得你敬佩，值得你学习。但我觉得这些人距离我很远，我要学习的人就在我的身边。不仅我要向老妈学习，我还号召老爸向老妈学习，家里的其他人都向老妈学习。老妈一生胸怀博大，宽厚仁慈，很像弥勒佛，爱天下可爱之人，容天下难容之事。她很舍得付出，很乐于助人。一个一块打牌的老太太，说老家有点急事，需要一万块钱，她二话不说就借给人家。隔壁楼上的一个老太太腿脚不便，她就热心帮人家找保姆，甚至帮人家去买药。打麻将的活动室，夏天没有风扇冬天没有暖气，她就花钱买风扇和小太阳。家里的保姆有事十天半月不来上班，她也不会克扣人家一分钱。她很能理解别人的难处和不易。老妈一直是西铁社区老年养生操的领操员，六十四节拍操坚持做了很多年。从最初的大录音机，到现在的小播放器，电子设备换了一茬又一茬，老妈心甘情愿出钱出力为大家服务，从来不锱铢必较。老妈八十多岁了，基本上可以说是耳聪目明，尤其走路脚下生风。因为走路太快，摔过几次，幸好无大恙。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是，老妈走路腰背很直，一点都没有耄耋老人弯腰驼背蹒跚踟蹰的样子。那些一块做操的老太太很羡慕老妈的身板，不少人都说老妈可以活到一百岁。我心里想，何止一百岁，至少茶寿可期！ 2021年12月27日 西安疫情日趋严峻，每天确诊人数三位数增长。 疫情防控再次升级。 除了一些特殊人群，所有人足不出户，居家隔离。 我还没有出过大门，就彻底不让出了，一不小心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态阔太生活。 我开始注重自己的生活品质，追求自己的生活质量，像大家闺秀一样习练温良谦恭让。核酸检测每天一次。 核酸检测时间也是我放风的时间。 这个时候，我可以趁机看一下街边静寂的风景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花花绿绿的人们。 核酸检测是每天首先必须完成的工作，其次要在电脑上处理一下往来稿件。 我发现画画可以消磨大量的时间，而且可以让自己浮躁和焦虑的心安静下来。 所以，我坚持画彩铅画。画静物，画动物，画风景，起型，描绘，上色。 我画了一个枇杷，发给女儿看，让她猜这是什么？ 女儿说是杏子。 我有点失落。 老公安慰我说，先不说枇杷本身画得如何，但从这片叶子判断，就是枇杷，杏子哪有这样的叶子？ 我趁着放风时间，专门拍了一张枇杷的叶子发给女儿，并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两种叶子的区别。 女儿冷冷地回复我说，她没有见过枇杷。 院子里有很多枇杷树，但有谁注意过它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2021年12月28日 有很多外地的亲戚朋友打电话，关心我的生活。 我告诉他们，我不缺吃，不缺喝，生活不富有，但也基本无忧。 封城一周了。 我和老公都非常感激我的女儿和女婿，是他们的不懈坚持和催促，才使我撂下饭碗去抢购了一些可以应急的蔬菜。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怎么延续和增长它的续航水平和能力。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有很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在驰援西安。 我相信也坚信，没有过不去的坎。 大哥打电话给我，我说一切都好，勿念。 大哥和老妈被隔离在不同的小区，两个小区之间除了有两道厚厚的围墙，还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大马路横亘。 大哥趁着核酸检测的间隙，叫老妈出来，两个人隔着围墙的孔洞说上几句话，家长里短嘘寒问暖一番。 半个月前一家人在一起吃过一次饭，再一次聚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昨天，老公的外甥问我，疫情过后最想去哪里旅游？ 我想不出来，我觉的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旅游，而是吃饭。 如果可以出门了，我想吃渭南的豆腐泡，想吃华州的粉蒸肉夹馍，想吃富平的大酱骨，想吃乾县的大锅盔，想吃袁家村的手工搓搓……。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所以，吃点自己想吃的东西，好像更重要。 2021年12月29日 每天做核酸检测，然后等待结果。 早上做了，晚上结果出来了，当晚睡得就比较安稳。 如果结果没有出来，晚上做梦就梦见自己被救护车拉走了，去了南郊的方舱医院，医院里人满为患，个个青面獠牙不可一世，像个大猩猩一样歇斯底里的东奔西跑，想嘶吼又吼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声。 有些社区已经开始配菜发放了，西红柿黄瓜青椒青笋，这些人迫不及待地在朋友圈里各种晒。 我的小区可能太小的原因，阳光暂时没有照进来，我想有菜有肉有蛋有奶的日子不会距离我们太远了。 人，经常做梦，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觉得自己有钱，能不能把上海买下来。 实际上，有时候，想买一吊子肉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