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青城山茶</b></p><p class="ql-block"> 我70年代初曾在青城山脚下当兵, 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几年。 头几年, 部队对我们新兵管理比较严格, 外出必须请假, 且要层层请示报批。 后来随着军龄渐长, 部队对我们这些老兵的管理不再过于严苛了, 每逢周末, 偶尔外出, 或赶场(赶集)或爬山, 只要跟主管领导打个招呼, 没有不同意的。 部队驻地近邻青城山, 我们这些正值青春期, 浑身躁动的年轻人就经常用攀登青城山这样的大体力活动来消耗过盛的精力。 </p><p class="ql-block"> 从营区后门沿着一条山路, 一路逶迤, 就可到达青城山的圆明宫,再往上走就是主峰之上的上清宫了。 虽然山势不算陡峭, 但是一路爬坡, 路途遥远。 从山脚下出发, 到达上清宫时, 往往需要走上两个多小时。 等到达山顶时,一个个都累的汗流浃背, 人仰马翻了。 </p><p class="ql-block"> 青城山乃四川境内的一座名山, 这里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名贵古树参天, 四季常青,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号称(道家)天下第五名山。 70年代, 正值文革, 横扫四旧, 任何宗教都属于封建迷信, 在扫除之列。 所以彼时的青城山, 几乎没有游人, 更无香客, 山门荡然无存, 道观门可罗雀, 确实是清冷异常, 幽静无比。 直到1976年以后, 宗教政策有所放松, 青城山才逐渐迎来游客。 山上的道人也才开始为香客提供茶饭和住宿。 </p> 上清宫外有一块平坝, 广可盈亩, 一侧丹崖峭壁, 四周树木蔽日, 老道们在此地开设茶座, 游人在树荫下品茗歇脚, 骋目观山, 清风徐来, 解襟迎爽, 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茶座因此广受游人的欢迎。 老道在这里所售只有一种茶叶, 自诩“青城山茶”, 此茶是绿茶的一种, 茶叶小而嫩,品质极佳, 据说历史上曾多次被列为贡品, 进献皇宫。当时老道以玻璃大杯待客, 茶水在杯中呈黄绿颜色,汁色清澈,茶香味醇。 惟茶资稍昂, 每壶一元, 以当时的经济状况, 一般百姓消受不起。 到此落座饮茶的多是文人墨客或机关干部模样的人。 我等行伍兵卒, 不解品茶之雅趣, 偶尔在茶桌前小坐, 也只知牛饮。 屡屡埋怨水烫茶淡, 不能畅饮解渴, 让老道们哭笑不得。 <br> 前些年再次游览青城山, 上清宫下当年那块茶座用地, 已被抬滑竿的一群人占据, 还有几个摄影收费的小商贩在此兜揽生意。 <br><b><br></b><div><b>青城苦丁茶</b> <br> 当年的青城山下, 普通百姓多以一种“苦丁茶”作为茶饮。 那时逢场赶集, 道路两旁多有苦丁茶的售卖, 价值极廉。 后来有些专家考证出, 青城山苦丁茶内含各种有益人体健康的成分, 常饮此茶能够祛病延年, 长命百岁。 于是青城苦丁茶在全国各地大行其道, 致使价格飞涨, 一瓯难求。 不数年后, 风潮消散, 苦丁茶又无人问津了。<br> <br><b>脆皮鱼</b> <br> 1979年秋天, 我的老师在成都餐厅招待我吃了一次川菜特色的脆皮鱼。 那是我第一次品尝这道美食。 所谓脆皮鱼, 其实就是糖醋鱼的改良版, 将一条二斤左右的鲤鱼或草鱼洗净改刀, 上浆挂糊, 入油锅炸至鱼皮酥脆, 浇糖醋欠汁, 撒上葱丝, 趁热食之, 皮酥肉嫩, 酸甜适口。 此菜看似简单, 实际操作起来, 最能考验厨师手艺, 不同餐馆做出的脆皮鱼, 味道口感相差很大。 记得当年人民中路上的成都餐厅此菜最为拿手。 <br> 1982年我调回北京工作, 自那以后, 虽然偶尔回成都几次, 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没有机会再尝脆皮鱼的美味。 2007年公司组织员工去四川旅游, 我盘算着此行一定去寻找一下让我念念不忘的脆皮鱼, 再尝尝它的美味。 然而到了成都才知道, 此时成都餐厅正在装修, 歇业几个月了。 又去几家别的餐馆, 要么没有此菜, 要么似是而非, 全无当年的风味, 让我不免心生“昔日不再”的感慨。 </div>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一天, 在去往青城山的路上, 我们一行临时起意, 在山脚下的一家农家乐餐馆停车打尖。 那是一家比较简陋的餐馆(可惜店名被我忘记了), 几间临时板房, 几张简单的桌椅, 因为设在景区之外, 在此吃饭的客人并不多。 我们本来是打算趁他家的清净, 随便吃点简单饭菜, 躲开在景区餐厅那些千篇一律的团餐和拥挤的人群, 不意却发现他家的菜单上竟赫然写着有脆皮鱼供应。 稍一询问, 服务员极力推荐此菜, 说是老师傅掌勺, 菜品绝对一流。 抱着试一试的期待, 我们点了这道脆皮鱼。 及至鱼被端上桌, 真是让我眼前一亮。 看来服务员所言果然不虚, 只看鱼的外形颜色, 就能断定是当年的美味, 下箸品尝, 酥脆酸甜, 齿颊留香, 色香味无一不精。 一家乡村野店, 竟有如此美味出品, 实在难得。 饭后我专门去后厨向那位大师傅致谢, 这才知道, 大厨原本是成都一家大馆子的主厨, 因家眷都在乡下, 不愿随他进城, 所以提前退休, 回到青城山下耕渔自乐。 闲暇之余, 偶尔技痒, 遂应聘来此颠勺, 聊慰所学。 </p><p class="ql-block"> 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不知那家小馆子的脆皮鱼还好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回龙庵农场旧迹和钓鱼聚餐 </b></p><p class="ql-block"> 1971年9月, 我被派去部队农场, 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劳动锻炼, 此时距新兵训练结束, 分到科室工作尚不及半年。 几年以后, 我又成为本科室第一个(因为部队农场改革, 也是最后一个)前往东北红丰农场参加为期八个月劳动锻炼的人。 对此, 当年的我没有过多想法, 虽然农场劳动又累又苦, 但是能自由自在的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环境, 强似整天蹲坐办公室, 这的确是我自己的追求。 农场的经历让我积累了很多生活的经验, 学会了挑担浇粪, 学会了杀猪盖房, 见识了很多平时难以见识的事情, 也极大的丰富了自己阅历。 我为此深深地感恩命运的赐予。</p><p class="ql-block"> 部队农场在驻地的西北方向, 有七八里的路程。 农场占地数十亩, 能为部队解决部分生活供应问题, 还能落实五七指示精神, 让干部战士接受再教育。 平时每隔一两个星期, 以处为单位, 大家都要前往农场参加劳动, 锄地、 浇粪、 收菜、播种等, 总有干不完的活计。 </p><p class="ql-block"> 从部队出发向北, 穿过上元村, 沿着沙沟河的支流向西, 河的北岸就是农场的地盘了。 河边有一座小山包,在平坦的农田中显得十分突兀。 小山包高约六七米, 山包之上, 曾经有一座小庙——“回龙庵”。 沙沟河属于季节性河流, 枯水期时, 人们在河中排放巨大的卵石, 供行人过河; 丰水期时, 河水暴涨, 水流湍急, 要想过河, 只能向东绕行中兴镇上的小桥了。 很早以前, 当地人在此修建了这座回龙庵, 祈求龙王降福, 河水不再泛滥, 保佑一方平安。 </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 回龙庵破败, 庵内尼姑不知去向。 70年代初,回龙庵已然被我部队占用, 农场在这里驻有一个班(大田一班), 主要是下放劳动的干部战士, 还有一两位政审有“问题”, 不宜参与业务工作的“老人儿”长期在此劳动改造。 </p><p class="ql-block"> 彼时的回龙庵就是一个普通院坝, 几间木架房屋, 上覆薄瓦, 下放劳动的三五人一个房间, 长期劳动的“老人儿”另住一个房间。 还有几间房子, 破旧不堪, 堆放了一些农具和稻草等杂物。 我被分配到大田二班, 住处距离回龙庵不远, 是一片竹林环绕的几间老屋, 叫做“野猪林”。 虽然不如回龙庵一班的房子宽绰, 但十分安静, 甚至可以说是隐蔽, 这为我们后来的某些活动提供了便利。 一般情况下, 我们政治学习都集中到回龙庵的一班去, 此外大型的农具也都去回龙庵领取。 我曾在回龙庵的正房廊柱下, 看到一张陈旧发黑的纸, 贴在发黑的柱子上,几乎浑然一体, 毫不引人注意。 纸上有些模糊不清的文字, 仔细观瞧, 居然是一张民国初年灌县(都江堰市在70年代之前称为灌县)县长发布的告示, 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得了。 五十几年前的文字经过朝代更迭, 风吹雨淋, 居然能够保留下来, 实属不易。 可惜, 在全国一本书, 全民读《毛选》的年代, 谁会留意这些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国庆节, 放假三天, 农场干部头天晚上就回大院家中过节了, 包括下放队的干部也回家了。 干部们一走, 农场的伙食更差了。 我们大田二班的几个单身汉闷在屋里, 百无聊赖。 曹班长忽然提议, 咱们学习四川人“打平伙”, 自己改善伙食, 此议立即获得一致同意。 所谓“打平伙”, 就是众人一起筹办聚餐, 费用平摊。 于是, 大伙凑钱, 委托一人回部队大院, 去服务社采购吃食, 剩下的人, 有的去地里摘西红柿和豆角, 有的去场部食堂找点煤炭和油盐类的调料, 准备点火炒菜。 最冒险的三个人, 把缝衣服针烧红, 弯成鱼钩状, 用两根普通棉线搓成钓线, 然后潜至农场鱼塘, 开始偷偷钓鱼。 班里有一个湖北兵, 从小在长江边长大, 深谙钓鱼之道。 我虽也喜欢钓鱼, 但是比起那位湖北兵, 简直不在一个档次。 只用了十来分钟的工夫, 他就钓获三条一斤半左右的红尾鲤鱼。 大家七手八脚忙活了一个下午, 晚饭终于开始。 农场粉坊有自酿的白酒, 每人弄一大碗。 清水炖鱼, 清水煮腊肉, 其它菜肴不需赘述。 大家吃肉喝酒, 一醉方休。 </p><p class="ql-block"> 曹班长毕竟是老兵, 吩咐把吃剩的鱼骨残渣一律深埋于房后的树丛下, 又撒些树枝烂叶, 不留痕迹。 这一安排事后证明是无比英明的。 原来在我们钓鱼时, 一位家住附近的部队职工从远处路过, 把我们的所为看得一清二楚。 上班的第一天这位仁兄就跑到场部揭发了我们。 偷吃农场的鱼, 据说从农场成立至今, 从未发生过, 性质恶劣。 班长立即被传唤到场部。 面对指控, 曹君矢口否认, 双方僵持不下。 农场负责的鞠队长又下来, 分别找我们谈话, 威逼劝诱等办法用个遍, 我们几人自知一旦承认,将后患无穷, 所以坚决不认账。 鞠队长那几天兴奋的像打了鸡血一样, 天天来“野猪林”, 屋里屋外的寻找蛛丝马迹,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p><p class="ql-block"> 大约一周之后风平浪静, 只是从场部派来一个长期劳动改造的“老人儿”过来与我们同住。 领导意图大家心知肚明, 吃鱼之事, 再也没人提起。 如今回想起来, 那鱼吃得不香。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麻婆豆腐</b></p><p class="ql-block"> 部队驻地距离成都55公里, 当时没有高速公路, 成灌公路崎岖不平, 走一趟单程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平时没有事由, 难得去成都一趟。 </p><p class="ql-block"> 部队在成都的西府北街有一个办事处, 一个食堂, 两栋简易小楼, 提供食宿, 接待来往人员。 离办事处不远有一条西玉龙街, 步行十五或二十分钟就可到达。 西玉龙街路南有一家三间门脸的饭店, 正中门楣上一块牌匾, 写着“陈麻婆豆腐店”几个大字。 没错, 这就是名号极响亮的麻婆豆腐的正宗本源。 三间门店在当时算得上是大饭馆了。 木质的门面已经陈旧, 夏天时, 从屋檐下挑出竹竿搭一块蓝布,以为凉棚, 古意盎然。 经年的木桌木椅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是擦拭的很干净。 这里每天熙熙攘攘, 客人不断。 </p><p class="ql-block"> 虽然办事处有食堂供给出差人员的一日三餐, 但“馋人”如我, 一般不会放弃机会寻找街头美食。 而且, 成都街头也确实是美食遍地, 龙抄手、 钟水饺、 夫妻肺片、 赖汤圆等等, 能不让人垂涎? 日复一日的大锅熬菜早就吃腻了, 一旦来到成都, 干嘛不改善一下伙食, 安慰一下自己久疏膏腴的胃呢? 麻婆豆腐店, 一份豆腐一毛钱, 吩咐店家, 把花椒辣椒粉单放盘边, 自己酌量拌入。 豆腐又软又烫, 肉末又酥又香, 佐以米饭, 麻辣润鲜香嫩, 六味俱全。 既可一饱口腹之欲, 又所费无几, 真是平民百姓的福气啊。 </p><p class="ql-block"> 2007年, 又到成都, 西玉龙街上的麻婆豆腐店还在, 不过早已盖成了几层大楼, 店内也不只售卖豆腐, 而是成都小吃全套供应。 可是那些吃食之粗制滥造, 令人发指。 韭菜盒子大小的“钟水饺”皮厚面糟, 冰凉的“龙抄手”却是水饺的形状,赖汤圆在碗里结成一坨。 唉,真的没办法与四十年前相比了。 这样的四川小吃只能用来敷衍游客, 难道成都本地人也吃这样的东西? 他们真的能够容忍传统特色小吃如此堕落下去吗?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