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除夕夜

乜耳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九九五年腊月三十,陇东大地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十度左右,凛冽的北风吹起漫天的黄土,空气里弥漫着沙尘和泥土的腥味,让行路的人不得不偏着头,抿着嘴,眯着眼,弯着腰才能勉强前进。凝重而又灰蒙蒙的天,催生着一场雪将要来了,望眼四下,一片枯黄,一片死寂,感觉不出一丝年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明天就是春节了,当接到批准休假报告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家过年,对每一个在外的游子来说是一个既急迫,又心心念念的情怀。对当兵的人来说,回家过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受,反正是一想就痛,越想越痛。军歌《说句心里话》唱出了所有军人对家乡,父母,爱人的思念之情,如果没有钢铁般的意志,断然没人能克服得了想家的愁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什么是当兵的人?当兵的人首先是有血有肉的人,其次必须具备异于常人的自律、忍耐和毅力,这些不是与生俱来的,是通过严格的训练,艰苦的磨练才锻造出的顽强意志。对当兵的人来说,能在短暂的军旅生涯中探一次亲,特别是正好在过年的时候回家探亲,便是奢望中的奢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十年代远行的交通工具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对普通人来说,无非就是坐长途汽车和火车。我一个要好的老乡也是三十下午才批好假,我们相约着,提着两个大包,连颠带跑的奔向了小城的汽车站。</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路上,可能是确实到了年关,也可能是天气的原因,街上的人和车零零星星,偶尔还有几个摆地摊的商贩,捂着棉帽,操着袖筒,跺脚摇晃,四处观望,不停地叫卖着,定是着急处理他还没有卖出去的对联,福字和鞭炮。看着他们摊位上随风飘摆的对联,还未卖出去的画张(年画),财神,土地和灶王爷像,此刻才让人真正感受到了一点过年的气息,这种气息,反而让人更加思乡心切了,更加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就能跨进家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突然联想到了近期西安疫情中三个案件,也就是网传的陕西的三大狠人,为了逃避疫情防控,有骑共享单车顶着零下七八度严寒,夜行100多公里回家的单车哥,有从咸阳机场步行翻越秦岭八天八夜,忍饥挨饿回家的步行哥,还有大冬天冒着生命危险,趟渭河执意回家的游泳哥。他们三个活生生地为大众“表演”了一场具有秦人“生冷倔硬”性格的铁人三项赛。我承认他们的做法确有不妥,也应受到一定惩罚。但撇开其他原因不说,若不是归家心切,谁人会如此冒险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汽车站的时候,广场上空落落的,售票大厅的大门上已经贴好了喜庆的大红春联,但门紧锁着,没有一个人,里面一片寂静,仅剩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志不清的流浪汉蜷缩在大厅的屋檐下,目光呆滞的不知看向何方,我猜想他定是看向了自己家乡的方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了太多了,回家的两种方式仅剩下一种了,再不走就不赶趟了。幸好火车站离汽车站不远,在火车开动还有5分钟的时候,我俩被破例放进了站台。就在我右脚刚踏上列车的时候,随着“呜………”的一声长鸣,列车开动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擦去额头如雨的汗滴,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时我们才发现,车厢里除了列车员,就我们两个。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但是我们都看到了对方眯着的眼睛里,滚出了晶莹的泪珠珠。是啊,艰难的回家路,不了的家乡情,恼人的故乡梦都在这一刻有了希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安静下来之后,我俩手托着腮帮子,无所事事地将目光投向了漆黑的窗外,努力寻找黑夜里发出的任何亮光,运气好了,还偶尔能看到夜空里炸响的礼花。没有电视机,没有年夜饭,没有好吃的,就连列车上的广播也不吭声了。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也阻挡和干扰不了我们回家的激动和喜悦心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夜,就让这整节空着的车厢作为我们新春的礼物,火车与铁轨的摩擦声权当是为我们准备的专场新年音乐会,载着我们开向春天,驶向家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