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过你的声音

渑池县韶州中学

韶州中学 孙剑冰

　　八月底升级分班，你的名字出现在我所教的班级花名册中，到中秋节过后你的学籍转出，将近50天时间，很遗憾，我只听过你的声音。
　　由于疫情，本学期一开学要上网课，于是组建了新班级的微信群、钉钉群。同学们很快一个个加入了进来，可一直到9月1日正式上课前，你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群里。我手里没有可以联系到你的方式，只知道七年级时你的班级，于是联系了你的原班主任周老师，让她转告你尽快入群，并向她打听你七年级时的表现。周老师说你是一个爱打球的男孩，不爱学习，成绩垫底，但也不捣乱。通常上课铃响才从操场一身汗跑回来，到教室就是趴课桌上睡觉，从不影响别人。
　　“虽然成绩不好，但不影响别人，也算是优点，应该是不惹人讨厌的男孩子吧？”我心里这样想你。
　　几番催促，你终于在开学两天后加入了钉钉群。可自这之后，每天各科老师统计的没有上课和提交作业的名单中多了你的名字。疫情期间都宅在家里，我联系不到你，只能给你妈妈打电话。可电话打了好几次，每次你妈妈都说会说说你，会看着你上课，会督促你交作业。可是过后没上课和提交作业的名单中总雷打不动地还会出现你的名字。班里也有其他逃课和不交作业的同学，但都不像你这样一节课都不上，一次作业都不提交，而且我给其他同学家长打电话之后，效果还是很立竿见影的，不像你。可是除了联系你父母，我没有其他能联系到你的方式！我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网课近十天的时候，你在钉钉群里冒了一次泡：一节物理课，在别的同学积极与老师互动，纷纷在互动面板上打出自己答案的时候，你也发了个信息，尽管只是一串省略号。但我乐观的想着：或许今天就是你听课的开始吧？也许同学们踊跃发言的积极性会感染你的吧？事实证明，年过不惑的我还是太天真了：短暂的冒泡之后，你又销声匿迹了。
　　二十来天网课，天天面对屏幕想象着同学们在自己家中是如何的跟家长老师各种藏猫猫，我忧心如焚。终于，疫情缓解，要返校了！
　　“在家里上课我对你没办法，回到学校看你还咋逃课？”我有点小得意。
　　悄静孤寂的校园一下子沸腾热闹了，同学们一个个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到了似乎睽违已久的校园。
　　可是班级花名册上49人，48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教室里了，就你的位置是空的。
　　再打电话，这回接电话的是你爸爸。未曾谋面，隔着距离，但我能感觉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无奈。他说，他们也找不到你，你铁了心不想上学，家里一逼就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好几天。没钱了再回来，一说上学就又找不到了，如是几次三番。他在郑州打工，因为这事儿也专门回来过几次，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说不到你的心里。四十多岁的男人提到你的教育，也是几度哽咽。这个电话打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动情地说：“老师，你给了他这么多机会，我做为家长都不好意思了。我这次从郑州回来，找到他后，带他到我打工的地方，跟我一起出力干活，看看他到底咋选择？国庆节之后是上学还是不上，我一准儿给学校个回话。”
　　我说行。挂电话的时候叮嘱他，最好能让孩子给我打个电话，我试着劝劝他。
　　到国庆节了。
　　国庆节小长假结束了。
　　可你的父母没有电话来，我想：再等等吧。又过好几天了，你依然音讯全无。
　　教室里给你留着位置，班级工作的分配名册里给你安排了职责，可你一直缺席。
　　再给你家长打电话，你父亲很羞愧，说劝不动你，不好意思给我说。我再次提出让你直接与我通话，你一定有电话的，可我只有你家长的联系方式。
　　于是，一个晚上，很意外的，我接到了你的电话，声音怯怯的，说：“老师，我是李展鹏。”
　　“真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我说。我是真的高兴，从教二十多年，我特别不忍心看到初中还没有读完的孩子辍学，尤其还是我的学生。（虽然你一天没有到咱们教室里上过课，可是自从你的名字被分到八十四班那天开始，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学生了。）
　　“老师，我想对你说，我不想上学了。我跟别人说好了，一起去江苏打工。你不用劝我了！“似乎害怕被打断，你语速很快。
　　“为什么不想上？”虽然已经从你家长口中得知，但我还是想让你自己倾诉。
　　“我……我成绩可差，老拉班里后腿儿……”你嗫嚅着。
　　“成绩不好，咱们可以慢慢来嘛。基础没打好，咱就一点点儿补，现在刚八年级，能跟得上的，你只管学习，拉不拉班级后腿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明知你看不到我的表情，可电话这头我依然和颜悦色。
　　“我还抽烟，还打架，会给班里抹黑的……”你怯声怯气。
我笑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拼命贬低自己的学生呢。
　　“网课期间，别人都上课呢，我还往群里发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你继续历数着自己的“罪行”。
　　“你都认识到那些行为不好了，是不是？我相信这么有心的你一定能改掉那些不好的毛病的。”隔着电话，我想传递他一点儿信心。
　　“可是……我……我是个坏学生……”你声若蚊蝇。
　　“谁说的？自己说的可不算呀。”我尽量语气轻松，声音轻柔。
　　“我听周老师说，七年级一年你表现得挺好呢。除了因为基础不扎实，成绩比较靠后外，你很遵守纪律呢，从不影响其他人，而且还爱打球，运动场上很潇洒呀。”听得出你的迟疑，我赶紧趁热打铁。
　　“咱们教室里还留着你的位置呢，你不想跟同学们在一起吗？”我继续“诱惑”。
　　“况且刚上八年级，应该十三四岁吧，这么小的年龄，你不上学能干点啥呢？外出打工都没人敢要你，要你就是违法了。”我决定给谈话增加些砝码。
　　“可我真的学不进去……啥也学不会……”你的声音越发小了。
　　“可你的年纪也实在太小呀，即使真的学不进去，不想上学也得给自己一个继续受教育的机会呀！先不要急着做决定，好好考虑考虑再说，好吗？”我轻声问。
　　“好的，老师。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听得出来，你的语气轻快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酸涩：十三四岁，你还只是个孩子，你可能身上有着诸如自制力不好，不爱学习，或者其它这样那样的毛病。我始终坚信，即使你真的是个毛病很多的坏孩子，但只要你有上进的决心，哪有永远的坏孩子？人都是会改变的，更何况才十几岁尚未定性的你呢？
　　后来跟你的家长又沟通过几次，各种劝说，可你总是迟疑。最终中秋节过后，你的学籍转走了，据说是去了一所职业学校学技术。虽然也很遗憾，但是也许你是真的不适合义务教育，而且学技术总比小小年纪就辍学打工混社会强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一直很遗憾，也算是师生一场，却始终没见过你。短暂的通话中能感觉到你是个懂事礼貌却也自卑敏感的少年，希望今后的日子里，你不再轻言放弃，能在其他的领域里找到自信，闯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