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阿妮老木

你是哪里人？老家在哪里？ 几乎所有人都能说出故乡的名字，能回忆起很久以前发生在那里的事，也能说说生活在那里人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的故乡在云南怒江 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位于云南省西北部，是中缅滇藏的结合部，有长达449.5千米的国界线。总面积14703平方千米。 怒江州少数民族人口比例占总人口的92.2%，其中傈僳族占51.6%。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截至2020年11月1日零时，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常住人口为552694人。 怒江州是中国唯一的傈僳族自治州，其中独龙族和怒族是怒江所特有的少数民族，怒江州是中国民族族别成分最多和中国人口较少民族最多的自治州。 傈僳族是中国少数民族之一，是中国、缅甸、印度和泰国的一个跨国性质的少数民族，主要分布中心在中国的云南省、四川省、西藏之间的州县以及缅北克钦邦的葡萄县，部分还居住在泰国印度等地。 怒江州是“直过”地区，从原始社会末期到社会主义初期，直接过渡反映的不仅是社会制度形态的改变，还有人的改变。如今怒江人的生活条件和方式与内地差距不大，但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还需要做很大的努力。 连绵起伏的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山脉，峡着从唐古拉山流出的怒江，在怒江州境内滚滚流经三百多公里后奔向印度洋。两岸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和谐共居的二十多种少数民族村寨撒落在两岸。纯朴的民风，多彩的民俗，奇特秀丽的自然风光，让怒江成了有特色的独一无二的东方大峡谷。 我的父亲和母亲就出身在这里。全国解放不久，年轻的父亲就去了北京工作，而母亲一直留在老家生活和照顾奶奶。后来我们全家定居在了北京，我们姐妹几个就在北京读书生活成长，再后来我又回到怒江工作。我就是在现代文明社会和相对社会发展滞后生活贫困的环境下成长和生活工作的，我经历着不同地域、不同环境、不同思想、不同生活方式带给我的生活感受，使我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 前几年我的父母已相继去世，每当我回到老家，回到他们曾经到过的地方，就想起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那些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帧帧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轮回播放，仿佛他们一直还在我身边，我对故乡的依恋是来自于对父母的依恋，来自于对家的依恋，所以，我也和我的父母、我的祖辈一样，无论是活着还是归去，灵魂永远都会留在故乡。 父亲的老家在福贡县架科底乡恰打村，所以这也就是我的老家。我的老家与我爱人的老家子里甲乡腊母甲村两山并望，两村山水相连，相邻而居，所以两村的居住条件和生活方式自然是没有相差了。这一带居住的都是傈僳族，也有少些怒族。我从童年时候起就经常回奶奶和姑妈家，对村里的一切并不陌生，生活方式也能习惯，所以回爱人家我就像回到我自己的家一样，对这边家里的人一见如故，几十年里，我与爱人家里的兄弟姐妹和睦相处同甘共苦，我们相互帮助相互依靠。 在这里所讲的事情主要是我爱人的老家、当然也是我的故乡——福贡县子里甲乡腊母甲村的事情。 腊母甲村坐落在怒江西岸高黎贡山的半山上，全村有200多户人家。最近几年有些人家按照政府“移民搬迁”政策已搬到江边，所以山上住户少了一些，山下江边村子慢慢扩大，由于江边离公路近，住在山下的人生活要方便一些。 第一次和爱人一起回老家时走的是山路，小路弯弯曲曲时宽时窄，路边的灌木丛草和小树林随着季节不断变化着色彩，我们在悬崖顶的窄路上走过，也在山坡的小树林里穿行，一路上怒江两岸连绵起伏的山峦壮观的风光尽收眼底，一路清风一路美景让人心旷神怡。不过对不常走山路的我来说，一路上尽管有美景相伴我还是走得非常疲惫不堪，途中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是磨磨蹭蹭越走越慢，回到家时村寨早已经灯火阑珊。后来每次想回家，一想到要走很长的路、爬很大的山，总是心有余悸，回家也时常有些犹豫了。 第一次和爱人回老家的情景一直留在记忆中，初次见我爱人的父亲我的公公时，给我的感觉他是个霸道、说话硬气的少数民族子汉，他性格脾气倔强，但他也很善良，也讲道理，他是一大家人的顶梁柱、主心骨，他把有七个兄弟姐妹且有很多小辈的大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他负责挣钱养家，让孩子们读书、参加工作（受传统观念影响有的少数民族家庭不愿意子女外出）。早些时候我公公还当过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后来他从国家机关单位里退休。 我爱人第一次带我回老家时，我对他老家的环境和家人并没有生疏的感觉，因为我父亲的老家离这里不远，地势、山路、村寨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几乎都是一样，以前我也在我奶奶和姑妈家住过，所以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 第一次进家门那天天色已晚，刚坐下歇息我的公公就和他儿子用傈僳语对话（我公公不知道我也能听懂），大体意思是“你怎么领回家里一个汉族姑娘？能过日子吗？明天就把她送回去吧”，“她不是汉人，她父亲的老家在对面那个山头”，“他父亲是谁？”老公说出了我父亲的名字，“啊呀，我认识她父亲，那也是我的兄弟，他小时候我带他到山里找过柴禾，如此说来，她还是我的侄女了，太好了！”。以后不仅因为我是我老公的媳妇，还因为我是“对面那个山头”村里的人，家里人接纳了我，很自然我便顺理成章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爱人家的兄弟姐妹中有的在外工作也有的在村里生活，有许多的侄儿侄女和亲戚，是个很的家族。自从我成了这个家庭的人员后，几十年过去我和家庭里的人和睦相处，一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相互成了亲人。特别是我的婆婆，她与我无血缘，也没有生我养我，但在我心里她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最初来家里时婆婆给我的印象并不太深，她不会汉语，是个勤劳善良的傈僳农家妇女，她喜欢身着民族服装，每天只是默默打理家务和农活。记得三十多年前我生完孩子后婆婆来城里我们家小住了一段时间，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看到了她的智慧、幽默、风趣和开朗活泼。当时她来帮我带孩子做家务，抽空她还手工做了许多我民族服装上配用的珠子和饰品，做得非常精细漂亮，我一直好好珍藏着她给我做的这些宝贝。她也时常与我开玩笑，有时玩笑开的还有点出格，让我感到意外和惊奇。她经常到处走走转转，对城里的环境并不怕陌生，她甚至交往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老太太，那是一个从四川来怒江打工几十年的家庭里的老人，老人从四川来怒江看望儿女，刚到不久，人生地不熟，她们在楼下攀枝花大树底下晒太阳时相遇，一个汉族一个傈僳族，一个四川话一个傈僳语，语言不通服饰不同（我婆婆从来只穿傈僳族传统服装），两个老人相互牵手散步，一起坐在大树底下晒太阳，俨然一对姐妹或是多年的老朋友，她们之间没有话语交流，少有手势，她们只是四目相对捂嘴傻笑，我严重好奇她们是如何沟通交流产生情感的，原来友情真诚和善良是能够看得见的，人和人之间不用言语和物质交流也能成为朋友和亲人，我婆婆真是个有缘人。 我虽然会一些傈僳语，但实际与村里人交流起来还是有些费劲，不过与婆婆的交流我们一半用的是语言，一半是靠心灵感应了，我能感受到了她对我的偏爱，相信她也能感受到我对他的牵挂。记得早些年我们回老家离别时，婆婆总是相送到村口，她坐在村口的路边看着我们下山，村寨离我们越来越远，当我一路频频回头向上望去，婆婆一直还坐在那里，最后她成了一个小点，再后来就消失不见了，每到这个时候，我眼里总会不自主地含着眼泪。如今村里通了公路可以坐车回家了，每次离开家的时候，岁数已经很大的婆婆腰更弯背更驼，但她还是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车前，她拉着车门和抚着车窗的手一直不愿松开，叮咛嘱咐和祝福的话一直在重复，多少年了婆婆在村口道别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是妈妈的不舍和牵挂，那是故乡永远的等待和呼唤。 我公公去世快三十多年了，婆婆一直用她的宽厚仁慈和善良，聚拢着这个大庭里的人心，她给我们带来过无数的欢声笑语，如今近百岁的婆婆仍然耳聪目明，她常给我们唱传统的民族歌谣，给我们讲“很久以前”的事情，她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定海神针”，是我们全家的幸福和快乐，愿婆婆健康长寿！ 第一次和爱人回老家腊母甲的途中 这是第一次回家与爱人的妹妹阿恰的合影。我们这里所有傈僳族家里的孩子有同样特定的名字称呼，男孩按出生顺序叫阿普（也有叫阿坡的）、阿邓、阿开、阿迪……，女孩的顺序叫阿娜、阿妮、阿恰、阿杜、阿苦……，我在我们家女孩中排行老二，我们老家村里和爱人家里人都叫我“阿妮”，与我合影的妹妹在家里女孩中排行第三，所以叫阿恰。 几十年过去了，通往老家腊母甲的路也几经变化，早先的山路已经很少有人行走，听说政府把这条路规划成了旅游探险人行道。如今政府修了“村村通”公路，一开始通车时只能走一些摩托车拖拉机之类的小型轻便的机动车，道路弯多路窄，雨季里频繁塌方堵路，时常有行车事故，非常不安全，我们也很少回家。2017年8月怒江州开始加宽改建怒江全境的交通公路，2019年“美丽公路”在怒江全线贯通，随后政府也投资加固改造了乡村公路，现在一条条有着绿色护栏的平整的柏油路直通高山村寨，蜿蜒在怒江两岸的大山深处，道路装点着宁静的山谷，飞鸟鸣唱，斜阳若影，美丽的乡村公路引领着人们进入一个个世外桃源…… 故乡在远方，路在脚下。 有些人一辈子生活工作在他乡，几乎很少回到故乡，在外漂泊的日子里他们手里捧着的那颗思念故乡的心一直无处安放。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小离家在外读书，在离家更远的地方生活了一辈子，心始终思念牵挂着老家，好在他和妈妈最终还是回到了故乡，但愿所有思念故乡漂泊在外的游子，最终都能魂归故里。 我就比较幸运，童年在老家成长，也奠定了我对故乡的感情基础，在外求学读书毕业后又回到老家附近城里工作，我随时都有回老家和家人团聚的条件，我是幸运的。 今年过傈僳年之前我们全家一起又回到了老家。 进家门首先看到的还是房屋中间那个熟悉的火塘，那是傈僳人家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塘，和家人一起围坐在火塘边，即刻就能分享到温暖，这是幸福惬意的时刻。婆婆总是坐在火塘边那个特意的位置上，她喜欢讲那些以前的人和事，其他人会调侃一些平常琐事，孩子的哭声笑声更增添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忙着做饭的人，用家里存放的最好的食材，做好了一桌只有在老家才能吃上的饭菜。灯下一桌冒着热气腾腾的乡村美食，满屋子映衬着火塘的光亮和温暖，简易的饭桌旁拥挤着一家人，还有什么场景更比这个时候更温馨？还有什么人比这个时候的人们更幸福和快乐的呢？ 三十多年前回老家时，总要备一些衣物食物和村里实用一些的生活用品，特别是给老人和孩子的礼物不能少。那时整个怒江发展都比较缓慢，能买的到各种生活物资很少，生活条件也不算好，农村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缺粮的时候。我和爱人尽量帮助解决农村家里的一些困难和问题，后来国家帮助支持下怒江加快了经济发展速度，如今无论是城镇和乡村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城里的生活条件几乎与内地没有了差别。村里外出读书和打工的青年人越来越多，带回了一些新的观念和新的生活方式，先进文明的理念和和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让现在农村的生活更加先进、文明、丰富多彩。如今我们回家也无需带太多的礼物，我婆婆说我们只要能相见，只要能听到相互的声音就比什么都珍贵了。所以现在我们只需带着情和意经常回家，带上心与家人亲戚团聚也就无比珍贵的了。如果赶上逢年过节或家里侄儿侄女结婚生孩办喜事，那我们还能认识更多的亲戚，拥有更多的热情和亲情。 慈祥的婆婆永远在祈求家人的平安健康 村里的人们 已经过世的一个家族奶奶 爸爸的母亲，我的奶奶。 已经过世的我的姑妈和姑爹。 父亲的一个堂妹，我的姑妈。 父亲回到老家，只要与家人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父亲与堂弟的合影 与堂叔（大叔）和堂姑妈家的人合影 与堂叔（小叔）家里人合影 父亲、我们和甲架科底亲人们的合影 父亲与架科底老家的亲人们合影 久别故乡的父亲只要与老家人在一起就很开心 我的父亲 我的公公 我的婆婆 腊母甲家里的老照片 早些年带儿子和女儿回老家，女儿与老家里的侄儿侄女在家里老房子前的合影。 早些年带儿子和女儿回老家，儿子和女儿在家里老房子前的合影。 侄儿王嵩 女儿小时候与我婆婆的合影 腊母甲老家的亲人们 父亲从北京回老家时与腊母甲老家的家里人合影 故乡，是我们回去又别离的地方，我们来来回回是为了寻找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情，是为了安放我们自己那颗疲惫的心灵。 在故乡我们远送亲人离去的背影，在故乡我们迎接家族新生命的到来，未来的老家一定会更幸福，未来的故乡一定会更美……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孤独地来孤独的去。一生中与相遇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缘人，与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是一个机会，缘浅缘深来自我们自己的修炼，情多情少来自我们自己心灵的真诚。 这个世界好坏参半，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和快乐，只是各人所经历的形式不同罢了。上天给每个生命的时间是有限的，但爱和友情是无限的，所以我们不要有太多的抱怨和索取，把爱放到时间里你会发现得到的幸福和快乐就会多一些。如果我们用真诚、宽厚、友善、感恩、给予、奉献来对待我们身边的人、看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就深一些，亲人也就多一些，得到的爱也会多一些，快乐幸福也会多一些。如果我们用怀疑、抱怨、要求、索取、占有对待这个世界，那我们的孤独、烦恼、悲伤和痛苦也就会多一些，如此我们即便是有血缘的人也将无缘成为亲人。 生活虽然不容易，但要相信人生一定会美好。 曾经有朋友和同学问过我，你在大城市长大，又受过高等教育，回到怒江这个生活和工作条件相对有限的地方，不觉得委屈吗？是的，环境和条件是有限的，但人的感情是无限的。一生能与亲人相伴、能与父母相守，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愿将要百岁的婆婆长寿！愿亲人平安健康！ 亲人是每个人一生中的陪伴，是永远的惦记和牵挂。 什么是故乡？故乡是天边漂浮的云，故乡是连绵起伏的山。故乡是村旁的河流，故乡是村里的小路。故乡是村头的树，故乡是路边的草。 故乡是晨曦中村寨里的鸡飞狗叫，故乡是傍晚老房子里飘出的吹烟。故乡是村路遇到的面孔，故乡是舅舅家中的米酒。故乡是坐在火塘边的人，故乡是经历过的那些事。故乡是山上泉水的甘甜，故乡是碗里飘出的浓香。故乡是那些远去的背影，故乡是将要到来的生命。 故乡是漂移在时空中的梦幻，故乡是流动在血液中的灵魂。我爱家人，我爱故乡。 （早些年我画的美术作品）这是我的姑奶奶 婆婆 父亲 妹妹阿杜 老家 回老家——女儿和他的爱人 奶奶与孙女的儿子 老家的喜事 故乡的风光里有九十多岁婆婆唱的傈僳歌谣 怒江腊母甲风光 怒江独龙江风光 怒江老姆登风光 怒江福贡风光 怒江虎跳峡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