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痴

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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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痴

作者:成学文

上世纪60年代初，我邻村大象镇有一李姓卖豆腐的，人称豆腐李。他为人朴实忠厚，做的一手好豆腐，特别是豆腐皮儿更是又薄又柔，又香又有嚼劲儿，吃完满嘴豆香，余香会在舌底和齿根间澎湃翻滚，迸涌的涎水久久不退，那股清香，至今说来还口水涌涌。有诗为证:

华夏多佳肴，遍吃香不留。

唯我文水珍，每闻涎水流。

儿时常嗜食，老来亦渴求。

虽言方寸物，思念跨河洲

豆腐李凭着做豆腐的好手艺，凭着卖豆腐的诚信厚道，四邻八乡的人都给了他好口碑，逢年过节，会客私筵，人们都会等着买他的豆腐豆腐皮儿的。

两匣豆腐，大半筐豆腐皮儿，骑车转悠上两个村子，不用半天就全卖完了，接着就信马由缰地兜兜转转找街边人下象棋。

别看豆腐李五大三粗，一张憨厚粗犷的脸略显笨拙，可他绝对属于那种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粗中有细型的巧人。他不仅做的豆腐豆腐皮儿远近闻名，下象棋也很有天赋。开始时是跟乡亲们边聊天边下象棋，玩儿着打发时间，接着便被楚河汉界上的车马炮、士象兵的撕杀裹挟进去了。他沉迷了，那鸿沟对峙，马踏炮轰，车杀挡者，攻城略地，斩将搴旗的快意杀着，让他“杀"意高涨，欲罢不能。在街边的象棋摊子上实战博杀，回家后再复盘揣摩，拆招应招，常常顾不得吃饭，一门心思钻在棋局里，其中自然少不了老婆的斥责。可他随着也摸索出许多布局、中局、残局的杀着套路，竟然杀遍街边棋摊无敌手。

豆腐李棋艺精进，名声大噪，已不屑与街边庸手下棋了。真个如金庸小说中的独狐求败那样企盼有绝世高手能胜他一剑。

一日，听说胡兰中学王晋阜老师深藏不露，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吹拉弹唱，俱为妙音。更有一招篮球场上“单手挽花，空中接球"的绝活，至今的NBA、CBA赛场上，还没见有运动员做得出来，此出神入化之招，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下象棋更是吕望纵兵，白起布阵，纵横捭阖，所向披糜。平日里只是忙于教书育人，一心使在学生们身上，便将这些业余喜好搁置起来，素不与人杀弈。

由是，豆腐李更心生敬仰，急欲与之切磋讨招。但听说王老师脱俗拔尘，生人难见，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称。 越神秘莫测，就越发激人神往探奇。

说来也巧，豆腐李平日常给兰中伙房送豆腐，与伙房师傅管事们混得火热，急切中打听到王晋阜老师明日上午没课教授，便于次日载了豆腐并特意多带了几斤豆腐皮，兴冲冲地来到胡兰中学王晋阜老师住处，将自行车往山墙上一靠，就三步并做两步，敲门入内，说明来意，献上几斤豆腐皮以为见面礼。王老师见来人虔诚恭敬，急忙迎入沏茶倒水，然后坐定摊开棋枰，边聊边以后手黑棋与来客弈了起来。

豆腐李平日听多了王晋阜生性孤傲，不同凡人，今日见王老师骨格清奇，高额背发，眼神炯炯，越发多增了几分高山仰止的感觉，故而下起棋来有点脚下不稳，心虚胆怯的游离心态，以“仙人指路”拱三兵先行开局。这一招作为客人的先手方来说，一来不锋芒毕露，不卑不亢；二来攻守兼备，为跃马出征先行铺路，正好试探对方虚实。

　　王老师知对方特意来登门“挑战"，来者一定“不善”，便以静制动，静观其变，也来了一手:卒3进1，接着红方豆腐李:炮二平五，黑方王晋阜马2进3；马二进三，炮2平1；车一平二，车1进1；车二进四，车1平4；红方车上河头，黑方车占两肋，很快双方布局形成。

中局，红方跃马过河，炮打中兵，抢占中路先机；黑方见招拆招，车守4路胁线。双方调兵遣将，斗智斗勇。或效韩信暗渡陈仓，兵出险地破项羽；或学孙膑围魏救赵，故布疑阵射庞涓。一个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一个是手执风雷伞，行云又施雨。

残局，是最见功夫的较量。此时，红方多兵中路占优，而黑方炮沉底线，双车占胁，杀势已成。眼见黑方王老师双车连杀就要生擒红帅，首局胜负立判，可王晋阜老师一个“昏招”，竟然前车自塞象眼，被豆腐李红炮七路打了个“闷宫"，反败为胜！

“承让承让了！”豆腐李边摆棋子边客气地对王老师说着，准备开第二局。豆腐李心里明白，这盘棋是自己输了，王晋阜老师何等精明叡智，不可能出此“漏招”，犯这等低级错误，越想就越觉得对面的王老师不但棋艺高深莫测，胸襟也确是不同俗人，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由不得又多了几分敬意。

第二盘开始了。按规矩这盘开局应由王老师換红旗先行，可王老师仍坚持让客人先行。经过第一盘的较量，王老师在第二盘开局时便胸有成竹，棋风更加沉稳老练，防守时藏于九地之下，让对手不知所攻；进攻时如滚木擂石，落于百仞之峡，使对手不知所守！攻防自如，胜算存于一心！豆腐李虽说蠃了第一盘，可他心知对方棋艺高深莫测，后手绵里藏针，运子攻守兼备，自己确实遇到高手了，便在第二盘以及后面的第三盘兵行险道，剑走偏锋，奇招迭出，屡有斩获，似有扭转局面乘势直捣黄龙的乐观机会，可总在残局阶段，势穷力尽，如强弩之末，力不能穿缟般耗尽子力，搏了个握手言和，强颜欢笑罢了！

三局弈罢，天已至正午时分，门外似有噪嚷之声，原来是停靠在王老师宿舍山墙边的豆腐车子旁，一群没自行车座高的小孩子们正在伸手进筐匣里抓豆腐皮和豆腐吃，被来喊王老师吃午饭的学生喝退。

豆腐李急忙告别了王老师，快步来到车子旁，一看要卖的大半筐豆腐皮已没了，豆腐也剩下抓的稀烂的豆腐碎了，由不得满脸懊悔，两手直拍大腿，自话自说“这下完了，真个没由兴！”但看到走近来的送自己的王老师，又觉失态了，朝王老师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拉住王老师的手，问哪天没课，哪天可以再来？王老师看到还没卖的豆腐豆腐皮儿在自己这里没了，心里不忍，便热心地将自己每周的排课时间给抄写一张纸，塞给了豆腐李。

在回家的路上，豆腐李蹬着空车想着心事。他一边编好了应对老婆问话的谎言，一边又心里乐滋滋地欢喜着。一局赢，两局和，说起来也体面。

“ 吃惯的嘴，走顺的腿"。尽管豆腐和豆腐皮儿还会时不时地被孩子们光顾，尽管赔了豆腐和豆腐皮儿生产队会扣工分，尽管豆腐李常常被老婆数落“没油兴，败家男人！”可豆腐车子还是时不时地出现在胡兰中学王晋阜老师宿舍的山墙旁。

成学文.网名学文、山西文水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西诗词学会会员、广东作家协会会员、广东侨作联会员、广州作家协会会员、广东岭南诗社社员.广州诗社社员.广州市诗友会会员。

广州市外来工篮球协会后勤办主任.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