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妈妈

鹿鸣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1,妈妈的人生定格在88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慈母,很难贴上温柔贤惠、隐忍负重的标签。记忆中,外婆带大的我几乎没有和妈妈撒过娇,也似乎没有得到过她的拥抱,但她以她的关爱方式,给予我力量,真真切切、历历难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妈妈是坚强后盾。</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10岁左右,有一次夜间高烧42度,瘦弱的妈妈,比我体重重不了许多,且患有眩晕症、血小板低,背着我、冒着雨从厂医院到市立医院,几次瘫软在地,丝毫不敢耽误我去医院治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初次怀孕,因可能存在药物影响,医生建议放弃。妈妈认为有必要多咨询专家,尽可能留下,万一意外出现,她来抚养。现在这个令我骄傲的儿子,多亏当初妈妈的坚持和给予我的底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孩子小的时候,公婆都在上班,妈妈和我一起住在我公婆100多平米、共计7口人的家里,帮我带了几个月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1世纪初,国内房地产市场刚刚起步,我想买套大点的房子,身边人都持怀疑态度,妈妈相信我的眼光,但又不想我负债(贷款),倾其所有帮我度过难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30多年来,每次从娘家回小家,五楼窗口的身影和声声叮嘱,一直是我最温暖、最信赖的依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妈妈培养我独立。</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时候,爸妈分居两地,爸爸调回后又经常出差,因而多数时候是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和弟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是任课老师又是班主任,要备课、要管理、要家访,在她的指导下,我承担了一半的家务,买米、买菜、生火、做饭、洗衣,还有抬水(那时没有自来水)、打开水,甚至后来换煤气。妈妈“要求+鼓励+鞭策”,她说,人总是要长大、要独立生活的,在实践中锻炼,受益的是自己,锻炼越多,成长越快,受益越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让我学会怎样合理安排时间、提高办事效率,怎样支配有限资金丰富物品、提高生活质量,怎样独立思考解决问题,怎样沟通协调化解难题。我在小学四年级时,独自去医院看病、挂水;我在初二搬家时,自己争取转到了重点中学;我在大学毕业安排工作时,抓住偶然机会进了煤气公司;我从工作的第一个月起,自己存钱准备嫁妆,妈妈不仅不让我上交生活费,还每月给我几十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对我选择另一半给予充分的自主权,尽管我的选择太出乎她的意料,但最终还是得到她的支持。如今我在举目无亲的城市扎下根来,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一家三口都成为她口中、心中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妈妈强化我读书。</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我上小学一年级起,妈妈就规定我每天的阅读时间和阅读任务,临睡前复述阅读内容接受检查。小学周三下午不上课,会被锁在家里增加阅读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正是学习《毛泽东选集》高潮时期,无论我看懂看不懂,妈妈都要求我每天写学习笔记、写体会。像《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等课本内容,我会认真撰写,其他就摘抄提纲或者文章段落,妈妈睁只眼闭只眼。那时,期刊杂志都是奢侈品,虽然妈妈工资不高,但始终坚持订阅两种以上,印象深刻的是《解放军文艺》、《小说月报》、《中篇小说》、《收获》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稍大一点的时候,我被要求看名著,鲁迅、巴金、曹禺、冰心、高尔基、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等名家、大家的作品,都被纳入必读书目。我爱上了文学。记得中学时,有一次我上化学课偷看《一千零一夜》,被老师没收。没想到一向严厉的妈妈知道后竟然没对我发脾气,只要求我注意阅读场合,还在跟我同学交流时称赞我坚持阅读做的不错。可能受妈妈不太喜欢古书的影响,我国四大名著我读的很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阅读提升了我的写作能力,我曾获得过南京市中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然而高考时,爸爸妈妈一致反对我学文科,让我当记者的愿望落空。谁知兜兜转转,在我工作的第24个年头,我终于成为一名职业记者,靠着“童子功”,十年生涯干得甚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妈妈鼓励我全面发展。</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四岁开始拿毛笔,上小学回到妈妈身边后,妈妈将写毛笔字定为我的必修课,后来又要求练习硬笔书法。尽管一直被动自学,但无论参加中学生书法展,还是每每被别人称赞字写得不错,内心总是感谢妈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幼儿园爱上了舞蹈,通过了“小红花艺术团”初选,止步于妈妈的坚决反对。但妈妈鼓励我参加学校的文艺活动,从小到大,妈妈从未说过影响学习。妈妈只是打击我唱歌,说我是破锣嗓子,直到卡拉OK的兴起,让妈妈改变了看法,并成为我的粉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幅儿童画在区里得了奖,激发了画画的兴趣,继而迷上了写美术字,成为班级、学校出黑板报的主力,妈妈从来都是鼓励。上世纪九十年代,单位大会、活动的横幅,红底白字,很多都是我写、我剪、我贴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度迷上了服装设计,自己画个样子让裁缝去做,后来又自己画、自己裁、自己缝,白白浪费了几块布料,妈妈没有一句怨言。我跟着妈妈学织毛衣,我们几乎不看样本,都练成了编织高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妈妈很爱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长得漂亮,也很爱美。记得小时候,爸爸出差去上海,总会给妈妈带最时髦的衣裳,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印象最深的是一件变色两用衫,那段时间,妈妈几乎一直穿它。我成家以后的一段时间,也给妈妈买过、订做过许多衣服,她总是喜滋滋地换着穿这穿那,还搭配着围巾、鞋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妈妈把喜欢的东西都压了箱底,我给她买的新衣新鞋,在我下一次回家的时候,不知被她藏在了哪里。在她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之后,更是愈演愈烈,以至于常常穿在身上的是不知从哪里找出的、几十年前不愿穿的、破旧的衣裳,甚至还有早年工厂车间里硬邦邦的工作服,看着很是心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爱拍照,这点一直没变。年轻的时候,与同学同事的合影,她总是最靓的一个。学校组织春游、秋游,她总会找到我和弟弟(我们在妈妈学校)让摄影师给拍个合影。她积极支持我们买相机、买胶卷、洗相片,热情参与其中、乐得其所。到了数码时代,“我要在这里拍一个”,“我要这样拍一个”,“我转过来再拍一个”,“我们两个来一个”,“我们一起来”,即便近几年她的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很严重,但在她清醒的时候,对美的追求一直都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乐意打扮我,记得我小学时,妈妈用她月工资的三分之一给我做了一件呢子大衣,我的同学、邻居好生羡慕。但妈妈对我的穿衣打扮有严格的框架限制,直至我参加工作的头两年,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都是妈妈说了算,除非她授权。我曾为小学时擅自剪了一点刘海、大学时买了件奶黄色滑雪衫、刚参加工作就烫头发而被狠狠的训斥。后来,特别是我成家以后,妈妈似乎180度大转弯,即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出差上海,一次买了7、8件衣服、裤子、裙子,连最爱我的爸爸都有埋怨,妈妈却替我说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欣赏我的审美,应该从我小学五年级就开始了。那年春节前,妈妈让我自己扯布去做棉袄外罩,结果那件衣服的花色获得一致好评,妈妈也总是喜形于色,“是我女儿自己选的。”后来,后来的后来,特别是近十多年,无论我的服装打扮还是照片,她总是分析得头头是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妈妈是老先进。</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几十年的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工作者,从工作岗位到街道社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从《毛泽东选集》开始,长期自觉学习党的政治理论、方针政策,达到痴迷的程度。她手抄历任党和国家领导人文选、历届党的会议文献和材料,还撰写学习笔记、体会,字迹极其工整。她抄报纸看起来吃力,去书店买相关的书常常被敷衍,转而让我寄给她。记得我曾经告诉她,我们每年要上交学习笔记以备检查,而我工作忙又要管孩子,问能不能请她老人家代我完成。她先是批评我,然后很认真很认真地按照我单位的要求帮我去做。她把她的学习成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近百本笔记本占据了她的抽屉、箱子、柜子、床底,也难怪她衣服没处放、找不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从退休起,担任街道党支部书记、委员20多年,光荣榜上常常有她的照片或名字。她长期坚持扶贫济困。2012年,我有一次回家,正好有记者经街道推荐采访她,我才得知,妈妈每年自愿捐助社区困难户、贫困大学生,相当一段时间(至少十年)是每年2000元以上。她兼职街道干部有补贴,80岁以后每月还有政策性养老补贴,她只签字不领钱,直接捐。我和弟弟劝她,我家所在的地段基本不可能有贫困户,没凭没据你的捐款用在哪儿了呢?何况她对自己越来越抠门儿。她说要相信组织相信大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妈妈生性好强。</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是高级教师,获得过“全市优秀教师”荣誉,却一直因未赶上爸爸的主任高工和“省级先进”而心有不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在职业生涯中,方方面面都要冲锋陷阵、抢在前面。退休后在街道、社区一线,也已养成习惯,以致80多岁还要参与执勤。劝退时,她不以为别人的关心中更多的是担心、是怕担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干什么都要干到自己认为的最好,特别是她对别人的好,就是我对你好,与你无关。家里来个维修工,除了出工钱,还要搭上一碗面条外加1、2个荷包蛋,说人家干这活儿不容易,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脾气急躁,从不服软,爸爸在时是她的出气筒。而平下心来,她又觉得对不住老伴,要我们善待爸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说一不二,除了对我们的高标准、严要求,她也为此留下许多遗憾。我上大学那年,妈妈被借调到市委工作,一年后可以办理调动手续。可她固执地认为,机关关系复杂,基层人员思想单纯,说放弃就放弃,怎么劝说都不听。退休时,她与当初和她一起借调并调入机关的人员的差距不是一丁半点,政治待遇及其房子、票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1,我与众不同的、美丽大方、热情爽朗、积极向上、乐于助人、爱憎分明、倔强任性的妈妈走了,追随爸爸,永远地走了。尽管我时常恍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1,纵然我有诗和远方、有爱与陪伴,但都覆盖不了妈妈离去在我心底的痛。我的人生只剩下归途。</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nbsp;(2021年12月2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