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方言版)

华东(远方)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8px;">赵</span>华东 图</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丰建国 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外地,人问:老家哪的?老家在丰镇。说出“丰镇”两个字,心一下子就软了,忽然就想家了......</p><p class="ql-block"> 想家,是每一个在外地工作、生活的人&nbsp;的共同心愿;尤其是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有人说那就叫“乡愁”。乡愁是文化人挂在嘴边和写在文章里用的;咱不用这个词,咱就会实实在在用两个字“想家”。</p> <p class="ql-block">  坐车从南往北,一到五台洼的梁上就暸见卧在洼洼里的丰镇城,馒头样的薛刚山、弯弯绕绕的东河湾、北山半坡的住房、蛋厂那儿直高高的大烟囱.....想起小时候上学,相跟上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走过一条巷子拐过一道弯儿,日头照在脸上,䁔洋洋的。同学之间有着亲兄热弟的感情。</p> <p class="ql-block">  那年月,一到冬天隔三差五的下雪。一下雪,灰塌塌的丰镇城就变的好看了,雪会制造风景。房顶上墙头上树杈上白茸茸积着雪;那雪让院落让街巷有了意境。扫开一条路,两边的雪堆高高低低白生生一冬天也不化,人们走在窄窄的道儿上,忙着日常的起早贪黑。放睛后,太阳照的雪原明晃晃眯人眼;炊烟从烟囱冒出来,家巴子(麻雀)喜雀雀(喜鹊)在秃枝上叽叽喳喳......</p> <p class="ql-block">  丰镇这座城,圪蹴在内蒙古的最南边,出了城南边的二十一沟南梁,翻过一道宽宽的土圪塄(土长城,又叫边墙),就是山西的地界啦。</p><p class="ql-block"> 丰镇的春天挺短,一开春就刮风。风从大西滩刮起的细绵土土,黄澄澄的劈头盖脸吹来;风停了,街巷的路面上,院子的空地上,东河湾浮着的薄冰上,都是一波一波的浮土,就像水流过留下的那种水波纹印儿。等城里的树和草草都绿了时,那巳经是夏天啦。</p><p class="ql-block"> 夏天挺热。那时城里树少,我们在热红晌午,要么去一亩大井耍水,要么去东河湾的老木桥下捞面棒郎(小鱼),有时也去南沙地的小树林边的鱼儿湾。后半晌回家,路过蔬菜社的园地,爬在土板墙看那一架架掛着红丢丢的西红柿、紫茵茵的茄子,那个想偷又不敢的心跳的崩崩的。</p><p class="ql-block"> 秋天的风一天比一天硬,把单衣换成夹的(一里一面)衣裳,开始张罗砍灰白(圆白菜)拾灰白菜那绿森森的叶片,腌稞子菜,搂树叶.....</p><p class="ql-block"> 只有那些年的冬天让人最最难忘:那扎人脸和手的风,那埋没人足面的雪;那风吹的棉窗帘一鼓一瘪的黑夜、那房顶上的枯草一起一伏的五明头(黎明)。风还把雪沫子旋到墙角路边.....冬天让人增加不少营生:生火炉、劈柴打碳、掛棉窗帘,隔三差五打炉桶子、筛灰捡料碳,下雪后还要扫雪......总感觉冬天有一种冷冷的滑滑的又毛茸茸厚敦敦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丰镇是座老城,东到东河湾西至大西滩,南达南沙地北扺老北山。城池子不大,最热闹的地儿是十字街,最聚人气的地儿是电影院那儿。那年月,人们的生活大致都差不多,粗茶淡饭,孩子多的人家日子过的紧巴点儿,可全家火拌的红火热闹;孩子少的,吃穿上好一点儿,可略显冷清点儿。都是凭购粮本凭票证买日常用品。那时没有腐败没有官本位,人们不懂攀比,不知矫情,活的清清爽爽。物质生活虽不咋地,精神面貌是步调一致,饱满有力!&nbsp;</p><p class="ql-block"> 小子(男孩)们耐饿抗寒地在风里雪地把简单的快乐,无忧无虑地挥霍;小女女(女孩)们美滋滋用红头绳绿头绳,还有那亮哇哇特别显眼的嫩粉头绳束两根麻花辫,雪地里一站,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p> <p class="ql-block">  城里的车马大店有好几处,那也是冬天里最聚人火气的地儿。进城办货、下窑拉碳的三套马车,进的进出的出。小小们守在店门口,乘车倌不注意,伸手抽一绺谷子杆晒干的干草,攒的多了,再三、五分一斤卖给住店牲口缺吃的人。得了钱就去小铺子买几颗糖几支烟;有时也买一包仁丹一包山渣面,那种清清爽爽,那种微苦微甜的享受,让风凉的日子增添出许多快乐。</p> <p class="ql-block">  公鸡打鸣,母鸡下蛋,是那时的大杂院除了人的声音又一种生命制造的闹腾声。现在的城里,多见的是没了人性也没了血气的人丢弃的流浪狗,很少能听到鸡叫,还有楼楼(鸽子)那嗡嗡嘤嘤的尾哨声。</p><p class="ql-block"> 世道的变化,好像也让一些人的心变硬变冷了。那时邻里相处总是热扑扑的,就像火墙搭火墙的房子,相互之间有依靠有帮衬。谁家有难有事大伙出主意想办法;谁家有好事喜事大家眉开眼笑。那种纯朴的没有私念和算计的人和人的关系,总让人心里暖暖的。</p><p class="ql-block"> 而今大杂院一处又一处被拆除了,房倒墙塌也就把一条又一条的巷子拆没了。一同住过几年几十年的邻居们,也四撒五延(四处)分散了,再见面也有了几份生涩和疏远了。总纳闷这人一住进楼房,咋就都学会了“装”和“作”,莫非楼门一关,也就关住了人固有的那种人性人情,人缘人气了。唉......</p> <p class="ql-block">  丰镇是座古城,近三百年的历史,足有不少说道,那些老故事、旧时的人物随着早已断流的东河湾,成了过去了。丰镇,辉煌和荣耀是值得每个“丰镇人”骄傲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的丰镇,工厂跻身在街巷里:制鞋厂、机械厂、铁业社、塑料厂、酒厂、外贸公司、食品加工厂,皮毛厂、工艺美术厂、被服厂、民族铜制品厂、畜产公司、木器厂、变圧器厂、砂石厂.....上班下班的工人把街巷“红火”出一片人丁兴旺。</p><p class="ql-block"> 老旧的街巷,都有年头和传说。顺城街、西南园、大东门、范大义巷、八大股、毛店街、铁壁巷、东巨墙街、北坡街、忻州巷....依着旧时的地形随高就地起房盖屋。巷与巷勾连,街和街通达。</p> <p class="ql-block">  一进腊月,年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了。小孩盼过年,大人忙过年。清苦的岁月里的过年,父母们那操劳总让人不忘。夜半灯下,母亲穿针引线,缝缝&nbsp;纳纳,做鞋缝衣服;鸡叫头遍,才眯一会儿。大天亮,就又开始精打细算,想着咋个儿粗粮细做。</p><p class="ql-block"> 走过磨豆腐的作坊,豆腥和豆腐那味道儿,让人馋虫爬起来。粮店排队买米买面的人,跺着脚,避着吹脸的风,一步一步挪;半夜落雪的一地白,硬生生让人的脚板子踏踩成犁犁道道,像脏孩子哭花的脸。沿街搭起卖年画的棚,吸引好些人;孩子们五人一群三人一帮挨着棚的进出看画儿,眼馋那色彩鲜艳、画面好看的年画儿,闻着那好闻的油墨香叽叽&nbsp;喳喳,各说各的喜欢。</p><p class="ql-block"> 有人的地方,总是闹腾的。那年月的人们生活并不富裕,可过年时,总还是要购买一年里难得一见的东西,像鱼、海带、鸡、花生、核桃、果干、柿饼子、红枣、黑枣、瓜籽儿、金紫萝卜(心里美)。这些东西现在来说,是最让人不想“正眼相看”的,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只有过节时才会出现在市场上的。</p> <p class="ql-block">  冬日,天短夜长。一条大火炕,兄弟姊妺抵足而卧,一脉滚烫的血情,让老屋子暖和到天明。一过冬至节,日夜相等。风旋刮进老巷,吹起的薄薄土给缩在阳婆窝的老汉的衣裳添上旧尘新灰。他们相互打问,老刘的儿子啥时回,老周的闺女听说今年要回来呀,也是的嫁的远天远地,回一趟不容易.....家常话里尽是无尽的牵挂和盼子心切的那份心念。</p><p class="ql-block"> 高墙挡风,张大爷拄着拐杖挪出老院,坐石级上看来来去去的人,他心说,可能一会儿一抬头,就看到街角的拐弯处,儿子领着媳妇和孙儿出现.....</p> <p class="ql-block">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腊八粥吃几碗,淋淋拉拉二十三;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买)肉;二十七来宰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推门请安把年拜。”这首伴随我们成长的童谣,好像一张又一张的画纸,留在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其实,腊月里的忙,是搜寻旮旯里的忙。打扫家那呛嗓子的灰尘气,那白石粉甜腻腻的味;淘豆芽那凉阴阴的水气味、摊米面花那油焦香;蒸馒头那醇醇面香味儿、试穿新衣那暖暖的新棉香;煮肉沸汤里飘出大料花椒混肉香那让人唾沫流的味儿.....腊月里这些味道儿,让人看到红灯笼,对联,南屋顶上的雪,西墙底下的树,临东展开的木院门,一溜坐北朝南、玻璃窗明亮,花窗花袭人的住房都有了年的喜年的乐,年的吉祥年的福寿.....</p> <p class="ql-block">  其实,任何的时节过的都是人气。传统的农耕文化,形成出24个节气的替换变化,这“变化”里有声响、有气息、有颜色;也有饭桌上的丰盛、家人团聚的欢乐、朋友互往的热络.....小时候的过年过节,想的多是能吃上好的,能穿上新衣裳,从没想过有啥仪式感和神秘性。那种简单的快乐令今天的孩子们不可理解也不大相信。他们不明白: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父辈艰苦奋斗、吃苦耐劳、以苦为乐换来的。</p><p class="ql-block"> 一场露天电影、一场宣传队的文艺演出、一场篮球比赛,都能让人兴奋、激动半天。精神追求虽是简单的,人心则是平和的良善的。没有攀比也就没有“竞争”,没有矫情也就活的坦荡。(一些人性的劣性劣根也有些人潜存着,在些不说)亲戚之间常走动,热脸热心是真暖人;开门迎客、出门送客是自自然然的礼数。不像现在的一些人们(大多数)客套话一串又一串,没有一句真正让人感动让人暖心的。</p> <p class="ql-block">  年三十,好像天空更蓝更高。风硬呼呼刮来,也挡不住人们喜气冲天的忙忙揽揽。扫院子、掛灯笼、贴对联,这是父和子的活儿;女人们在家,洗菜切肉,忙一顿丰盛的晌午饭。柜顶上是等着砍的猪头,做饺馅的萝卜蛋蛋。大炕的桌上摆的花生生的,有糖果有黑枣,还有花生瓜籽儿。讲究点儿的人家还有苹果。把平时舎不得抽的好纸烟也放一两盒。晌午一顿现炸糕,那油香让窗外的家巴子(麻雀)和落在白杨树干巴巴枝头上的显雀雀(喜鹊)还有黑老蛙(乌鸦)都叽叽喳喳、嘎嘎哇哇叫唤出欢天喜地的声调。</p><p class="ql-block">半后晌,煮在锅里猪头或者是骨头嘟嘟冒出香气,惹的小孩三番五次想掀起锅盖看看,剁饺馅的妈用白眼一瞅,只好咽口唾沫跑出去,点一柱香,把小编炮一点,顺手一掷,脸一偏眼一闭,耳边就“叭”地一声响,闻着炸药味,咧嘴一笑。幸福和快乐就这么简单。</p><p class="ql-block"> 吃完年夜饭,人们就各找各的法儿准备熬年。那时候没电视也就没有看春晚这么一说。打扑克牌的、编棒儿的是一种聚众的熬年方式,还有就是女人们三三俩俩聚在某一家,闲闲地坐着,呱啦着这一年里看到和听到的闲话。活跃的就是孩子们,提上个彩色纸糊的灯笼,游走在冷风吹脸冻手的街巷里,没由来的嬉笑声能传很远很远,让丰镇城的大年夜充满人间烟火的温馨......</p> <p class="ql-block">  妈在家就在。有妈的地方就有家。这些话实实在在说出“老家”其实就是妈!</p><p class="ql-block"> 每次远天远地回到老家丰镇,走在打小走过的街巷,推开吱吱扭扭的老院门,喊一声“妈”,心就软软泡在一汪水里;“妈,我回来啦”!妈站在家门口,脸笑成皱巴巴的花儿,泪却从浑浊的眼里流下.....</p><p class="ql-block"> 回家,就是重新在爹妈的“调养”中再攒气力,再加心劲儿。其实,无论是在外打拚的儿女,还是守在老家的儿女,对爹妈的牵念随着岁数的增加,一年比一年加重。</p><p class="ql-block"> 想想那会儿的过年,再看看这会儿的过年,心里头可不是滋味哩。那会儿回到家有爹有妈,热乎乎问长问短;这会儿我们也到了等待孩儿回家过年的岁数。过时节盼着孩儿回家的心愿从爹娘的心头挪到我们的心间,那种急切和期待也有了感同深受。</p><p class="ql-block"> 再不见妈那稀稀拉拉的白发在风中飘,再也看不到临走时爹妈用那操劳一辈子变了形的只见骨结没有肉的手,拿东拿西往包里塞,再也听不到妈絮絮叨叨安顿寒暖的话,再也闻不到爹吐出嘴的烟味儿那么的暖......</p> <p class="ql-block">  这会儿的老家丰镇,旧城区让拆得四零八落。丰镇城像受热摊开的米面花儿,平展展扩张开来。“老丰镇”也就是个地名了。过去的丰镇人就像在黄土瓦盆儿是来回转腾,抬头不见低头见,巷不远街不长,来来去去都混成个熟脸人。人和人的交往也就有着土气的纯朴,瓦瓷样的实在。现在的丰镇就像特大号的钢铝盆,人和人交往有了足够大的“空间”,相互的信任和交心,掺上了酒精兑上了水,气味是个化学的那种味道,看似热扑扑的话,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p><p class="ql-block"> 儿时闭上眼睛也不碰墙不跌坑的小巷子,积攒过好些传说、故事的老院老街已没了影踪,那些过去的烟火味、人火气的地界儿有的让扳扳正正的“楼”占领了,有的空空荡荡让野草、野蒿任劲儿的疯长,夏天绿茵茵一片,冬天枯枝落满霜雪。</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老家,都要过河爬上薛刚山,放眼西边,那高楼立在大西滩那片地儿,马路宽了,车多了,大城市的那种喧闹声也顺风吹过来。丰镇,在新时代有着新发展,带来新变化有了新风貌。就是面对老城区的一草一木,一片土滩一堆废墟,眼眶子留不住水.....</p><p class="ql-block"> 回老家,有的人总会走出站台,面对巳变陌生的老家,打个电话问家人,在哪一个小区,哪个方向。招手拦一辆出租车——回家。</p> <p class="ql-block">  走亲访友、同学聚会,眨眼功夫,年假休完了。明天就要走,仔细想一想:和爹妈好好说说话、好好吃顿饭、好好坐那陪一陪,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一会,真的不多一会儿。又要离家去外头,爹说:在外不比在家,不要动不动发脾气,要好好工作;不要记惦我们,有啥事儿跟前有小三达照哩;不要老给寄钱了,你们在外多不容易,大地方用钱处可多哩;有啥没啥,都不要伤了身体,也不要委屈自己;家永远在这,啥时候想回就回来哇.....句句话扎得心窝子疼.....儿知道,爹妈的每句叮咛,都像把他们的心血拧挤出来,浇灌儿女开枝散叶,成才立业。</p><p class="ql-block">柱着拐杖,送出街门的老爹呀,快回去哇,早春风寒,别吹您感冒了,快回去和我那擦泪的妈,暖暖和和喝碗还冒着热气的粥.....</p><p class="ql-block"> 其实,人生&nbsp;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只是一茬人有一茬人的活法和不一样的追求。</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后记</b></p><p class="ql-block"> 在南方工作的华东老师,丰镇是他心中永远温暖、温馨的地方。他用画笔描绘着记忆里丰镇的每一角落。近期创作的一系列家乡作品,多为冬季之景。在这临近过年时,按他的“任务布置”,读图配文,聊减乡愁,编织乡恋,便有了这则图文小品。</p><p class="ql-block"> 丰建国老师为每副图作了精心配文,摒弃了以往书写的语言风格,用方言土语来处理,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p><p class="ql-block"> 运用方言土语的叙说,一些字的表现可能会出现偏差,有时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从而使人在阅读时产生一种费解。第一次试着用“呱啦”话的语气语句构架一种文式,的确难以掌握也易于表述不清。能力所限,费三天时间,端出了这盘“夹生饭”。生涩的文字组合也许并不达意,望读它的同乡谅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