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通斋主讲坛·说词】之五

沈俊杰

宋词的对仗

沈俊杰

宋词在对仗方面的要求，要比唐代近体诗宽泛得多。他们的不同之处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近体诗对仗要求平仄相对，而宋词对仗则不限平仄。例如：“左牵黄，右擎苍。”（仄平平，仄平平。）——苏轼《江城子》。“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平平仄仄，平平平仄。）——秦观《鹊桥仙》。

二是近体诗对仗要求避重，同位重字或异位重字都要避，有规则的重字当然可以；而宋词的对仗则不避重字。如苏轼《水调歌头》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同位重“有”字。吴文英《一剪梅》中“春到三分，秋到三分。”同位重“到三分”三个字。毛泽东《采桑子》中“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同位重“似春光”三个字。

三是近体诗对仗的位置固定，颔联和颈联必须对仗，首联和尾联可对可不对；而宋词对仗的位置则不固定，一般都是据词谱在相连且字数相同的句子例用对仗，即逢双宜对。

四是近体诗在该对的地方是非对不可，而词即使在可以用对仗的地方，如果内容和表达不需要用，也可以不用。因此，经常会是同一词牌、在同一位置，有的用对仗，有的却不用对仗。总之，宋词的对仗要求远远没有唐代的近体诗要求那么严格。

对仗，是近体诗的一个重要构律要素。但对于宋词而言，相对要宽松得多。一首词，用不用对仗，在什么位置用对仗，都没有一定的要求。不过，尽管对仗不是宋词的硬性要求，但是作为一首语言精炼并讲究格律的宋词而言，古今词人还是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在词中用到一些对偶句，来增强文字的绚丽多姿、富于雕饰。能在词中夹用一些严谨整饬、精工细琢的对偶句，可以使词的表达更有生气、更富于表现力。因而在文人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逢双宜对”的创作共识。
词的对仗，相对于近体诗的对仗而言，还是有其自身的不同特点的，主要有五个方面的特点：
一、词的对仗从三字句到七字句，不同字数的对仗都有。而近体诗要么是五言，要么是七言，仅此而已。词中紧连的几句，只要字数对等，就有用对仗的可能，这即是“逢双宜对”之要点。例如：
露堤平，烟墅杳。（三字对）——梅尧臣《苏幕遮》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四字对）——李清照《一剪梅》
西风秋日短，小雨菊花寒。（五字对）——吕渭老《满路飞》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六字对）——秦观《八六子》
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东。（七字对）——张孝祥《浣溪沙》 二、词的对仗不硬性要求平仄相对。词的平仄，是随乐曲的起伏变化而定的，因之两两相对的句子，对用字本身的平仄就没有相对的要求。故在词的对仗中，就有不少的对仗句，都是平对平、仄对仄。当然，不论是平对平、仄对仄，还是平对仄、仄对平，都要以词谱为据，谱上规定是平即用平，是仄即用仄。例如：
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平仄平平，平仄平平。）——陆游《诉衷情》
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边尘千里。（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无名氏《水调歌头》

三、词的对仗可以对成押韵对。近体诗的对仗，则不具备对成押韵对的条件，因诗的颔联或颈联的出句末尾一字必须是仄声，对句末尾一字必须押平声韵，故不具备对成押韵对的条件。在词的对仗中，按照词谱，往往两两整齐的句子，句末一字又是规定的韵脚字，如用对仗句，必定对成押韵对。故词不忌讳韵脚字与韵脚字相对，因之押韵对就成了词的对仗的一个特点。例如：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摇、招，韵脚字）——蒋捷《一剪梅》
莺咀啄花红溜，燕尾剪波绿绉。（溜、绉，韵脚字）——秦观《如梦令》

四、词的对仗不避重，可以同字相对。其实这是一种比较宽泛的对偶句，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仗。而近体诗的对仗要求避重，同位重字或异位重字都要避，当然有规则的重字是可以的。例如：
相思一度，浓愁一度。（重“一度”）——史达祖《解佩令》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重“此”、“时”）——李之仪《卜算子》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重“人”、“江南”）——韦庄《菩萨蛮》

五、词中的长短句也可以形成对仗关系。词主要是由长短句构成，长短不齐的句子，在词中也可以形成对仗。这就要采取截长取齐的方式，以短句为尺度，来营造对仗。至于长句中多余的字，有两种处理办法，一是长句在前时，多余的字就作为领字；二是长句在后时，多余的字就作为托词。总之，务使词句整齐，两相匹配，适于对仗的要求。例句有三种情况：
一是有领字的对仗。有领字的对仗一般是长句在前，对仗之前的领字，起着统率、领起的作用，往往是对仗与上下文不可分离的部分。这些领字，可以是一字领、二字领、三字领，或四字领、五字领的不同句式。例如：
看半砚蔷薇，满鞍杨柳。（一字领起的对仗句）——文天祥《齐天乐》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濛濛残雨无晴。（二字领起的对仗句）——秦观《八六子》
犹自带、岷峨雪浪，锦江春色。（三字领起的对仗句）——苏轼《满江红》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四字领起的对仗句）——苏轼《水龙吟》
向名园深处，争泥画轮，竞羁宝马。（五字领起的对仗句）——柳永《抛球乐》

二是有托字的对仗。有托字的对仗一般是长句在后，托字用在对仗句的后面，在语义上起着总括、托起的作用。依托句子的不同，有二字托、三字托、四字托、五字托、六字托、七字托的不同句式。例如：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难度”二字托）——柳永《斗百花》
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处？（“向何处”三字托）——姜夔《长亭怨慢》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睡余无力”四字托）——姜夔《惜红衣》
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依旧只流东”五字托）——陈亮《水调歌头》
松冈避暑，茅檐避雨，闲去闲来几度？（“闲去闲来几度”六字托）——辛弃疾《鹊桥仙》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万户侯何足道哉”七字托）——刘克庄《沁园春》 三是领字、托字并有的对仗。词中有些句子不甚齐整，词人则将领字、托字并用，造成词中另一种对仗格局。例如：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一字领、四字托）——姜夔《扬州慢》
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一字领、四字托）——柳永《戚氏》
还是、苔痕湔雨，竹影留云，待晴犹未。（二字领、四字托）——张枢《瑞鹤仙》
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便成轻别。（二字领、四字托）——贺铸《石州慢》
另外词中还时常用到鼎足对，词中的鼎足对可以同字相对，律诗中是不可能有鼎足对的。如万俟咏《忆少年》中： “陇云溶泄，陇山峻秀，陇泉鸣咽。”即是有同字的鼎足对，“陇”字同位重字。
词中还时常出现隔句对，隔句对还常用领字提起。例如：
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柳永《玉蝴蝶》
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史达祖《东风第一枝》
喜草堂经岁，重来杜老；斜川好景，不负渊明。——辛弃疾《沁园春》
前两例是不带领字的隔句对，后一例是带领字的隔句对。“杜老”杜甫也，“渊明”陶渊明也。
讲授者简介：
沈俊杰，字圣通，湖北孝感人，汉族，中共党员，咸宁市商务局副处级退休干部。曾任中华诗词学会第三届理事会理事；《中华诗词网》执行坛主兼联版首席版主十年；咸宁报业集团所属咸宁论坛之“咸宁诗联”版首席版主十年。2020年（含）前，先后担任《咸宁诗词》《咸宁诗联》《潜山诗词》《潜山诗联》主编。
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咸宁市作家协会会员；咸宁市诗词楹联学会常务副会长；咸宁市潜山诗社社长；咸宁市老年大学诗词班教师；《都市头条》认证编辑。有《联言对语》《以言集》《以言又集》《以言再集》《漫谈对联艺术的诸多讲究》《赋体入门指要》《散曲概述》等专著面世。还曾参与《鄂东南女子诗词选》《古今诗人咏咸宁》《咸宁市对联集成》《诗咏香城泉都系列丛书》的编纂工作。并主编《庚子壮歌》《风雨同舟》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