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零

白亮

照片提供：胡学珊

　　临近岁尾，过完生日，我离退休时间还剩十多个月了。用一段唱词来说：“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也该歇歇了”。单位里的同龄幕僚,已经悄默声息地拎走放在办公室的私人用品,做好“告老还乡"的准备了。受其影响，我也有一种“兔子尾巴长不了”的感伤,心不在焉,蠢蠢欲动。

凑巧，我的那台 办公电脑，也像个服役超期的老兵,开始“罢工”了。除了机箱内有异响声外,主机启动慢的要命，时不时在显示屏上画圈圈，似乎得了老年痴呆症,反应迟顿了。我不停地敲击着键盘，祈求电脑要“挺住”，坚持到我退休就0K了。可电脑就是不给力，干脆“死机”了。

照片提供：李 寰



　　对桌的年轻人看过后，笑着说:“不是电脑老了,而是装的东西太多，挤占了空间，运行速度慢了,清理一下就好了”。顿时,我恍然大悟，一屁股坐在电脑桌前，按照程序和方法梳理起来。该归类的的归类，该拷出来的拷出来。有用的存,无用的删。必要时,来个格式化清零。

照片提供：卢保平

　　清零是个删减、整理和总结、提升的过程。方法很简单,删繁就简。选择很无奈,难舍去留。思前想后,只有“断舍离”一条路径可走。

文件夹里那些曾经加班加点撰拟的材料和照片,放映出自己挥汗如雨、奋争打拼的工作场景,历历在目。业绩和不足、荣誉和缺憾、矛盾和纠纷、抱怨和纷争、郁闷和纠结、耿直和圆滑、惭愧和内疚等等,伴随着手中鼠标的轻轻点揿删除,化作乌有;那些呕心沥血、熬油点灯写给自己的文字,整理收藏,留待以后厚积薄发;那些人脉关系、经验资料,统统移出桌面,清理至垃圾站;那些游玩趣事、精彩图片、家庭视频等私人要件,备份U盘或制成光碟，永久保存。

照片提供：温淑华

　　再看看手机里的各种朋友圈(群),有工作群、机关群、领导群、学习群等,大大小小十多个。平时在群里,发通知,接文件,传照片,忙的不亦乐乎。尽管有人说务虚不务实也好,形式主义的机关作风也罢,终究把职场的游戏玩到了极致。当“倒计时”的振铃鸣响时,挥挥手退群告别吧，到站了就要下车。

还有通讯录中结识的一大堆老王小李称谓的工作朋友,以及诸多潜水多时不吐泡泡的熟悉的陌生人,也不要再占自己的内存空间。年轻时为了生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结交了许多“人脉关系”的朋友。现在回头再看,能够同频共振有几许?离开的,总归是牵强附会的。留下的,才是真诚以待的。

照片提供：温淑华

　　我有一个哥们儿,很多年前,他给家里的兄弟姊妹们,每人买了一个墓地,为的是百年以后,让大家都能葬在一起,图个团圆。退休几年后,他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独行惯了,思想又有了升华。他告诉我,欲在高价位上卖掉墓地，大赚一笔。日后变成飞行员,骨灰周游全世界。这种类似冷幽默的创意,恐怕是人生清零后的最高境界,明智而又酒脱。

老话讲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前者容易后者难。毕竟人生走到了“暮年”的什字路口,走过的路太长,经过的事太多,有的没记取就忘记了,有的想忘都忘不掉。今后还是“相望”更现实一点，遥相呼应，情谊长长。

照片提供：木 南

　　最近,我常常空想退休后阳光灿烂的日子。退休的第一天,先去理个发,把蓬乱的卷毛头捋直了,剪个板寸,越短越精神。最好在省政府的生活服务中心去剪(平时就在那里剪的),理个地道的“省长头”,算是退出工作生涯的告别仪式。哪怕日后沦落到城墙边上或城乡结合部的剃头担子摊上去理发,也不失“退休老干部”曾经有过的执着和尊严。然后,再添置几件新衣裳,让女儿女婿选好牌子的,节俭了一辈子，也得阔气一把,在人跟前显摆显摆。

照片提供：陈 曦

　　与老婆子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策划一番。退休后的黄金期只有一二十年,乘着腿脚利索,身体健康,痛痛快快地玩它个天翻地覆。是报团出国旅游?还是约友自驾旅行?是想去海南看椰风?还是去东北看冰雕?是游逛在大城市里购物?还是蜗居在乡下采摘?是回山西老家喝老陈醋？还是去江南鱼米之乡吃海鲜?反正退休了，时间一大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咋高兴咋来，咋舒坦咋来。

照片提供：陈照星

　　退休了,有空多陪陪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娘,跟她说说话,聊聊天。推着轮椅带她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弥补昔日因忙碌而缺失的陪伴之憾。还要让天真烂漫的小外孙女给她学唱那首《家庭称呼歌》：“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她还真不一定搞懂妈妈的奶奶叫什么?让高高在上老祖宗,乐呵乐呵地回答：“叫太奶”！怡享天伦之乐。

照片提供：张里宁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新冠疫情卷土重来。西安开始区域管控，满城清零,全员进行核酸检测筛查。目标就是把病毒携带者隔离医治,阻断隐形病毒的传播链。一时全城按下了暂停键,让繁华喧嚣的大都市瞬间安静下来。

封控后的第二天,古城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屋顶房檐落上了薄薄的积雪,像似遮盖一层洁白抗疫防护服,杀菌消毒御风寒。我又一次经历了闭门不出的窘境。这下清闲了,清静了,同自己、同岁月、同生命和谐相处了。每天只得乖乖地待在家里,看看书报,刷刷微信,与家人一起做菜吃饭。累了困了,就窝在沙发或座椅上打个盹。随遇而安,放松自己。

照片提供：木 南

　　到了每家两天出门采购的时刻,我出门去菜市场买菜。街道上人车稀少,路面没有结冰,像洒水车刚刚清扫过的一样,整洁干净。我走在安静的马路上,爽心悦目。一会儿健步如飞,一会儿漫步徐行,任自己的思绪自由切换,自在飞翔。碰巧一辆中巴车停下,我刷码上车。车上只有我一人。司机告诉我,这两天线路上只有四五辆车在跑。本轮疫情来袭,大家很自觉,都不出门了。一趟车跑下来,平均载客只有三五个人。我敬佩公交人职业值守的精神，更敬佩全民抗疫步调一致的决心。

照片提供：性情中人

　　来到菜市场,各种蔬果肉鱼琳琅满目,却不见了往常熙熙攘镶、人头涌动的场面。我走进一家经营水产品商铺,热情的店主迎出,从他捂脸口罩上露出的眯缝弯眼,可以判断出老板“货足人稀,生意平平”的无奈神态。

他指着摊位上各种水产品说:“哥,想买些啥?我给你打折！”

我说:“买条鱼,能帮忙杀好吗?”

他承诺不仅能杀,还能切成鱼片和鱼段,回家直接下锅烧。原来,他是个有证书的职业厨师。看他娴熟的刀功和切出的鱼骨、鱼头、鱼片，确实是个烹饪高手。于是，我一下买了三条大活鱼，请他代劳。既方便了我自己，也照顾了他的生意。

照片提供：夏 丽

　　突然，我心升一念:物质生活最易温暖人心的不一定是繁华，而是躲在繁华深处的人间烟火，这才是回归生活的本真和初心。

眼下，城市在清零,工作在清零,思想更需要清零……清零后的生活，应该像新买的电脑、手机一样,恢复到“出厂设置”状态。这样才能捻一段心事，搓一份洁净，挽一个情结，书一抹浪漫，去激活多彩的生活空间。

清零之后再出发，换一种活法。从头开始,未来会更美好

2021年12月29日。

照片提供：张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