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果

静女

曾经有位点石成金的老爷爷，只要他的右手食指轻轻一点，哪怕一块普通的石头也会立即变成黄金。老爷爷的神奇本领被几个孩童无意间发现了，有的孩子请求他把手中的石子变成黄金回家给家人，有的孩子请求他传授自己点石成金的本领。老爷爷捋了捋自己长长的白胡子，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这群充满期待的孩子，双手捧出来一株小苗，告诉他们：“宝贝，拿回家去种植吧，等到这树开花的时候，你们就明白点石成金的秘密了。”老爷爷称这树苗为智慧树，他结的果是智慧果，唯独没有人见过此树开花。

尽管如此，那些孩童依然用心的将当初的一株小苗养成棵棵大树，广传民间。从阿拉伯南部的沙特，也门开始传入叙利亚，高加索及土耳其等地，希腊人与公元前14世纪引入地中海沿岸，顺着丝绸之路，汉代此果在新疆栽培，唐代传入甘肃，陕西诸地，后传入中原，宋代传至岭南诸地。此果形似馒头，南方多称“木馒头”，北方人实在，称其“无花果”，因它无花而实。（宋•张师政《倦游杂记》）

　　我认识的无花果树源于母亲托同学要来的一株小苗，隐隐记得同学从她姥姥家拿来一株小木条，送到母亲手上。母亲亦如当年的孩童接过老爷爷手中那棵苗一样的小心翼翼。劳作之余，母亲用心照顾着它，果然，那株小苗也不负期待，奋力生长繁殖。二十年时间，最大的已长得比碗口粗，生出几十株新苗来。母亲利用家里所有能用得上的破缸底，铁锅，桶，盆，在小院里养着。院子不大，一到夏天满院摆的最多的就是这二十几棵无花果树。母亲特别宝贝这些可爱的果子树，甚至它们成了比自己还重要的贵客。对于我们来说，自出门在外后母亲成了家乡的牵挂，我们习惯于从母亲那里索取母爱，获得心理支持，然后放心地再次出门。年复一年，母亲日渐衰老，最近这五年时间母亲住院九次，数次请医生诊治，健康状况相比之前差很多。岁月不饶人啊！白发苍苍的母亲已将近虚岁八十，拄着拐棍走路还嫌难看，端盆水走路会气喘吁吁，即便如此，她依然会用尽气力端水去浇果子树。我们遇到果子成熟了，有时候能吃上几个新鲜的无花果。甘甜的紫红小果的确很招人喜爱，母亲会摘果子给自己的孙子，外孙女，一般人都吃不到这美味的鲜无花果，母亲自己也常常舍不得多吃。

对我来说，我对这种小甜果说不上多喜欢，也没有太讨厌。它只是随着母亲的选择进入了我的视野，纯属熟视无睹那种。它和我们一样，也怕寒冷的冬天，一到冬天，母亲就得设法让它们进屋。这可是一项体力活，树越长越大，母亲却日渐力衰，保护无花果越冬竟成了母亲的头号心病。一到冬天，母亲就怕果树冻死，可她自己又没有力气挖那棵碗口粗的树。母亲只有找自己的儿子，有的不在身边，有的顾不上，她就反复地找，最后这几年，每年都是由三哥给干的这项活儿。即使困难，母亲依然要用尽力气保护无花果。起初我并不理解，只觉得母亲太执拗，我没有力气帮母亲，只有劝她放弃，可母亲根本听不进去我们的劝说，因此，我甚至讨厌那么大的果子树。时间久了，一提起无花果树我就生气，就是因为它们，使得母亲忧心，而我们跟着焦灼。

今年春天母亲从县医院回家，无花果树该出院去生长了，可我真的是弄不动它们。我恨自己无能，分不了母亲的忧，我恨母亲固执，偏要守护自己弄不了的东西，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麻烦。怎么竟是这么无解的事呢？我宁愿找人把这些无花果送了人，减轻一些母亲的劳作。有爱植物的朋友来带走了两盆，也帮母亲往院子挪动了几个大盆，桶。朋友带回去换了盆，养的很好，母亲看到照片后心里也很欣慰。这二十年来母亲只送过一个乡人，那是母亲的好乡邻，她当时硬要，母亲经不住软磨硬泡给她一株。后来回去没养活。给过姐姐两次，第一次的两棵长得很旺盛，冬天时候给冻死了。第二次姐又拿走了一棵，却不结果子。我做主送人还是第一次呢，若不是母亲病的自身难保，她是绝不会松口的。最终是五哥托朋友帮忙把那棵最大的树栽到院子里。整个夏天，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那些果树。从屋里端水或是提水浇它们，这样的重体力工作，我是胜任不了的。母亲只要还有力气，她是强打精神也要去干的。村里两天放水一次，每次约四个小时，若是不及时浇水就没水可浇了，所以母亲每次都特别珍惜来水的时间，用自己最大的气力和时间赛跑。种了一辈子地的母亲，现在只有种种花盆，墙根，慰籍那颗不服老的心了。我真的是帮不上她，只有在一旁陪伴着她。绿绿的树叶子生长起来，果子也结出来，母亲闲来无事去数果子的个数，有棵树结了八十个果子。这就是母亲的乐趣所在。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只要她高兴的事，想干就干吧！只要她干得了。

深秋降温那晚，三哥又帮母亲刨回来那棵大树和一些其他的树，放到屋子地下。填土的工作就落到我身上了。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往屋里的无花果树根填土，土底部有塑料布兜着，旁边用砖围着。每次我用小簸箕端一簸箕土，宁可多走一次歇一下，不敢运得太重，伤到身体。这个工作本来在我看来没多大意义，不过我明白，保护无花果树就好比是保护母亲，她高兴的事就是有人帮她完成心愿。这个道理就好像我公公婆婆养牛一样，他的儿子帮他养牛就相当于赡养老人。其实我心里弄不明白，究竟是养爹呢？还是养牛呢？爹不养不行，牛不养就行。但是爹和牛是分不开的，他们视牛为重要，从某种角度去置换，养牛等于养爹。我耐着性子，端土的时候，对那些无花果树充满了幽怨。你们这些果树啊！虽然我不喜欢你们，我只是为了让母亲顺心而保护你们。你们幸福啊！有个人视你们比我还重要呢！但愿你们能好好生长吧！第二天，我又在母亲的指挥下，挪动那几个桶里的无花果树，活干了，母亲关于树的事放下心了，我也松了一口气。第三天，腰疼的厉害了，我只有趴在床上休息。休了两天，赶快跑到医院买药，治疗。

之前我曾戏言，母亲的无花果当是比人参果还宝贵呢？母亲竟不知人参果的故事，我便讲给她《西游记》里面出现的人参果的故事。母亲也不说别的，只是听着。她可能也无奈于我的病痛，没想到我竟如此不能干。正是借着这次的病痛，让我有机会重新认识一下无花果树，写母亲的话，绕不开的话题之一，就是这些无花果树。

原来无花果还有许多其它的名字，比如在维吾尔语当中，是安居尔，意思是树上结的糖包子，还有别名，奶浆果，蜜果，天生子，天仙果，明目果，映日果，阿驿，品仙果，树地瓜，隐花果，文仙果，文冠果等等。在所有的别称里，还是智慧果最具优势，所以，重新认识身边的无花果，就需要以智慧的眼光来对待母亲带给我们的讯息。我搜索相关知识，同时也介绍给母亲。其实，就连母亲自己也并不是很了解这种隐藏着智慧的小果子。原来重新认识一个不以为然的司空见惯的事物，竟也有新的发现和乐趣。从那些名称中，就能窥见一斑。从视频里看到有种在大棚里的果树，有栽种在地里的果树，有养在花盆里的果树，还有生长成高高的粗壮果树。一团团大大的无花果，真是可爱，大的有拳头那么大，掰开后有的还有蜜在中间，怪不得叫它“糖包子”呢！小的长在盆里的那种个头不大，玲珑可爱，紫色的皮，圆溜溜的小球，馋得人直流口水。不论大小，智慧果最让人好奇的是它的花在哪里呢？

我只好又去百科查询，原来智慧无花果并不是没有花，只是属于隐头花序。也就是说花序轴的肉质膨大，下凹成中空的球状体，而且在凹陷的内壁上会有许多的单性小花，但是却没有花梗，在它们的顶端也只有一个小孔可以和外面相通。所以说“无花果”并不是不开花，只是它的开花方式比较特殊而已。看植物园里各式各样的美丽花朵，它们尽情绽放的时候，总是爱把最鲜艳的颜色展露于外，最诱人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博得人们的喜爱和赞美。智慧果开花的时候，花朵却开在果实里面，外面什么也觉察不出来，所以大家直接认为它无花而果，这是一种多么另类的植物啊！

这种花开在果实的心儿里，甜甜蜜蜜得只有植物自己清楚。它不炫耀，不图追捧，只求隐藏自身，默默奉献。如此另类！没发现它的时候毫不起眼，可有一天知道它了，定叫你终生难忘。这便是那灯火阑珊之处的美人，这种美，众里千百度也找寻不到。这种品质像什么？母亲的固执特点像极了这种开在心儿里的花，这奇妙的结合，给我打开了如此视野之内窗。啊！母亲的无花智慧果，你果然比人参果更加金贵，怪不得母亲要用尽全力来保护你越冬呢！

虽然我曾经那么讨厌那些树枝子，当但当我了解到这一层意思的时候，我庆幸通过这次苦痛，让我领悟到这一植物带给我的人生真谛，也是我的收获。

寒冬时节，母亲守着她的无花果一起在房间里避寒。无烟煤不比之前的块煤，无法在低温下燃烧，有时候一天就得生两次火。这个寒冬，母亲自己料理家务，做饭，管两个炉子，对于体弱的母亲来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坚持，忍耐，承受，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哦，有只猫跳来跳去的，也算是陪着做伴的。它不像果树那般沉寂不动。

挂在枝头的个个果子，看到你们，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另类的母亲，想到母亲，就想到她愿意用命相守的智慧果。还好，我弄懂了小小果子隐藏的秘密，不至于让母亲的几十年心血白费。愿我能将智慧应用于生活，造福更多的人。

同时，也可以告慰那个点石成金的白胡子老爷爷。

2021.12.25

圣诞节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