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过麦子

李永吉

过麦子

1

寿光北部。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

一大早，李大叔还在被窝里，就听到砰砰砰的砸门声，一骨碌爬起来，赶紧穿衣裳，一边让李大婶去开门看看谁在敲门。等来人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李大叔已经穿齐整。来的是自家旁服大哥李大栓的老伴，进门露出恳求的神情，“大兄弟，磨子和碌碡俩的麦子还不给我，俺锅都快揭不开了。大兄弟，你是队长，去给俺处理处理吧？”“你回去吧，我吃了饭先找老大老二问问情况吧。”

李大栓的大儿子小名叫磨子，人憨厚，但媳妇贼精，在家里很强势，管得磨子米溜转，叫他上西不敢往东，叫他打狗不敢撵鸡。这大儿媳妇不准磨子给老人过麦子，磨子就屁也不敢放，麦子入了囤，可给老人的麦子一直就这么拖着。二儿子小名叫碌碡，说话做事还算孝顺，村里人的评价还行，可媳妇脑筋很轴儿，经常敲锅砸碗发神经。

对于家务事，按照农村的风俗，不管是汉子说了算，还是婆娘说了算，明面上还是得找男人商量。李大叔吃早饭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从哪下手，老二孝顺，事好办，决定先找老二。饭后来到碌碡家里，碌碡不说过麦子，也不说不过麦子，只说看俺哥的，俺哥咋办俺就咋办。不长不团，不软不硬，弄得李大叔没有一点脾气，只好出来，先上坡干活去了。

下午干到傍黑天，李大叔就扛着锄来到村南路口，等着去县城上班的磨子回来。磨子骑着自行车走到村口，看到大叔站在那里，赶紧下车打招呼。大叔说：“我在等你。爷娘扒搽一回，到老了，你要把他们饿死呀？”磨子一听，眼泪吧嗒吧嗒地，“大叔也知道，俺家是俺媳妇说了算，俺回家说说，再给你回话吧。”

2

过了一集（五天），大叔也没等来老大回话。大栓俩来到李大叔家里抽抽搭搭，哭天抹泪。大叔劝了一回，老俩才出门走了。老俩一走，李大婶赶忙劝自家汉子：“自古难断家务事。现在开始单干了，少管闲事。小心惹着磨子和碌碡，跟你过不去。”李大叔眼一瞪：“不管能行？等咱老了，咱儿子也这样，还不得别人来管呀？”

大叔叫了几位自家兄弟，商量给大栓俩过麦子的事情。大叔说：“咱今天就得把这事给办了。管老的，得从老大开始。带上秤和麻袋，直接装麦子。”几位兄弟也说只能这样啦。

兄弟几个来到老大家，老大媳妇自己在家，“大叔，你们怎么来了？”“给恁老的过麦子！”老大媳妇是精细人，一看这几位长辈带着秤和麻袋的架势，是要来硬的，不敢回嘴，眼看着他们掀开粮囤。“老大媳妇，你看看秤，不高也不低，正好二百斤。咱不误谁也不向着谁。”把麦子过利索了，就出门送到大栓俩那里去了。

来到老二家，碌碡和他媳妇都在家。碌碡很通情达理，帮着掀开粮囤装粮食。老二媳妇不干了，“俺嫂家的麦子过秤了吗？她家不过，俺也不过。”大叔说：“你嫂家的早在老人那里了，你不信就过去看看。”又转过来对碌碡说：“分家时说好的三百斤棒子，秋后赶紧给老人送过去，别找这些不利索了。”老二答应着，送几位长辈出了门。

3

以为问题就这样解决了，那就错了。到了傍晚，大栓俩就哭着来了，“大兄弟，你快去管管吧，碌碡媳妇搬走了一袋麦子，还把俺的锅和刀都拿走了，不让俺做饭了啊。”

原来，妯娌俩虽然从来不和，但在管老人的问题上，立场却出奇一致。老大媳妇到老二家走了一趟，老二媳妇就出幺蛾子了。老二媳妇看起来身小力弱，但这回搬粮食却有惊人的表现，竟然能够搬着一袋粮食又倒回自家的粮囤里，并且接着返回去，把老人的锅和刀也搬到了自己家里。

大叔找到几位兄弟，“这事是咱惹出来，咱还得接着办。总不能看着老哥嫂吃不上饭吧？”几位兄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老二家。

来到老二家，家门口聚集着很多人，都在听碌碡媳妇骂大街，都是些“老不死，烂粮食”， “还不吃药投井咯嘣死”之类的，惹得看热闹的人围着指指点点。

大叔几个来到门口，围观的赶紧让出一条缝。大叔知道碌碡窝在家里，站在门口就喊：“碌碡，你出来！”碌碡一出屋，拿起一张铁锨就拍向媳妇，媳妇一看架势不对，跑回屋里关上了门。

碌碡说：“锅和刀就在院子里，你们给俺爷娘送过去吧。”“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你媳妇搬来的，由你送回去。粮食也不用过秤了，你自己装，只能多不能少，俺哥几个看着差不多就行。”

大叔兄弟几个押送着，围观者在后边闹哄哄地跟随着，眼瞅着碌碡先把锅和刀送过去，然后又把粮食装好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