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泾阳县城,有一个叫南当巷的地方,因为巷子里有当铺而得名,当铺是泾阳富商,安吴寡妇家的资产,(电视连续剧《那年花开月正圆》的原型)巷子有近一里长,有一丈来宽,路面是用小鹅卵石铺成的,路两旁有用石块砌成,两尺来高,一尺来宽的石台,从巷头延伸到巷尾。我的奶奶就住在巷尾,当铺的东面。这个巷子以通行为主,平时巷子很静,巷子中间住户只有一、两家,都是后门,(前门在另一个巷子)门都不大,没有门楼,出门有三、五节台阶,把石台截断了。</p> <p class="ql-block"> 我不到一岁,父母工作忙无人看管,就把我送到奶奶家。那时,我还不会走路,小脸黄黄的,瘦瘦的,只显出一双没神、没光的大眼睛,耷拉着脑袋,好似脖子支不起头,整天坐在奶奶家一个用麦草编织的垫子上。奶奶心痛的说:"看把我娃饿的恓惶的"。她每天用苞谷糁熬稀饭,给我瓢上面的"油",缓缓的一勺勺喂我,而我一口跟着一口的咽,小嘴张着,等着奶奶递来的小勺,贪婪地吞食者……奶奶一边喂,一边伤心的说:"慢慢咽,小心把我娃呛着了",也许是包谷糁的营养,也许是奶奶的精心,不几个月,我的脸蛋开始泛红了,眼睛有神了,也有光了,身上也有了肉,慢慢的壮实了,等我学会自己吃饭,奶奶给我熬稠包谷糁了,巷子人说的那种,"用筷子能挑起来的稀饭”,我端着小木碗,一碗一碗的吃,好似没有饱的感觉,肚子吃得滚圆滚圆的。</p> <p class="ql-block"> 到了槐花季节,巷子里飘着淡淡的槐花香味,似乎从远处几片白白的花瓣落下,发出微微的唏嘘,更使这巷子感到了静寂。我穿着奶奶做的虎头鞋,姗姗学步。我是最爱在巷子的石台上走,一步一趋,一摇一晃,如同走吊桥的感觉。走到别人家门口,要么先下台阶,过门口再上石台;要么就让大哥把我背过石阶,再在石台上走,寻找过吊桥的感觉;有时就一直让大哥背着,那甜甜的空气,宽宽的背膀,稳健的步子,常常是没几步,我就在大哥背上香甜地睡着了,口水流在他背上……</p> <p class="ql-block"> 走到巷尾是当铺,当铺给我的感觉,高大,洋活,有气势,门前用石条砌成的高台,五六尺来宽,也许时光的打磨,石条柔滑,莹润,光亮。石台顶上,伸出有近一丈的房檐,用来挡雨遮阳。当铺的大门有近两丈高,一丈来宽,黑漆木门已有些斑驳,木门上有若干排排列整齐的门钉,更显出苍桑,厚重,威严。站在门下,仿佛能听到开门时,那沉重的,威严的嗡嗡声……</p><p class="ql-block"> 门前,有颗两人都抱不住的槐树,树干颇高,树冠遮日,到了夏天,树下太阳洒进来斑驳陆离光点,即把地染的漂亮,又毫无一点热意,老人和孩子们坐在石台上,微风徐徐,舒适凉爽,清新惬意。我在当铺门前石台上玩耍时,奶奶总要给我穿上小背心,护着前胸后背。在我的记忆里,当铺早已歇业,大门总是关的紧紧的。</p> <p class="ql-block"> 当铺的墙,是用糯米汁和着石灰砌成,磨砖对缝,每层墙砖,都用白色的灰缝勾出,有棱有角,每块砖都磨的很光、很细,更显得砖比一般的砖大,比一般砖细,有皇家建筑气势。墙有三丈多高。听奶奶说,当铺里面有三层木楼。高墙上横向,有三行排列整齐的,象船锚一样的十字铁钉,给人高大、宏伟、庄严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当铺东边,有一个娘娘庙,蛮灵验的,据说得了儿子的,去庙里还愿,在庙门前的碑上锭一个钉子,以示添丁,庙里也是香火很旺。当铺西面是文庙,保佑学子中第。</p> <p class="ql-block"> 巷子里居住的有大商贾,有小贩子,有农民,还有赶大车的车把式,干着各自营生;有字号"圆水殿"的崔家的茯茶店,是泾阳的名产,据说也是吴家的产业,通过骆驼巷,销往西北各地,名声远扬;也有低买高卖,小打小闹的小贩……住户们都相安无事,和谐相处,不论谁家有婚丧嫁娶的大事小情,巷子里的人都相互帮衬,礼上往来。</p><p class="ql-block"> 每到晨曦,推着小车的,挑着担子的,或放着各色商品,或各式卖小吃的。出了巷子,就是泾阳商业繁华地带,三门角,一大早就人声鼎沸,生艺兴旺,各种生意人聚集与此,南来北往,……</p><p class="ql-block"> 南当巷最早出门的是卖小吃、早点的,一路走,一路吆喝着,卖啥吆喝啥,各持腔调。过后,显得巷子更加安静了。</p><p class="ql-block"> 泾阳小吃,最有名的是泾阳镜糕,那深深的大铁锅,上面盖厚墩墩的棉被子,掀开后,热气腾腾,米糯枣烂,米的醇香,枣的香甜,扑面而来,让人垂涎三尺;卖油茶麻花的,车上放一个大铜壶,铜壶穿着可体的棉套套,留出细长的壶嘴,壶嘴冒着丝丝热气,碗里放几只麻花,滚烫的油茶倒入碗中,油茶的甘香,麻花的油香,混在一起,扑鼻而来;还有那热腾腾的水盆羊肉,油花四溅,热饼酥脆,油香麦香,混在一起,更让人留恋忘返……这些美食实在顶饱,人们吃完早餐,就往各处干自己的事情了。大哥常背着我看看热闹,想吃,忍凭我无理取闹,他也无可奈何。</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奶奶安慰孙子,做家里最好的南瓜盖被,半锅南瓜煮成半熟,然后放上擀好的面饼,盖上锅盖,等蒸熟后,掀开锅盖南瓜的甜香,麦子的醇香飘满厨房,面饼充分吸收了南瓜的甜味,咬在嘴里香甜香甜的,我们算是过把嘴瘾。要是在槐花飘香的时节,奶奶一定要给我蒸一些又甜又香的槐花麦饭。奶奶把槐花洗净空干水,用一点白面一边撒在槐花上,一边用筷子搅拌着,槐花上裹着面粉, 又不结成块上,一粒一粒的,再放些盐,撒点调和面。我一边拉着奶奶的衣襟,一边看着盆子里飘香的麦饭,奶奶冲着我笑,我也冲着奶奶笑……</p><p class="ql-block"> 晚上,静静的院子,朗朗的天空,我依偎在奶奶的怀里,抱着奶奶亲自做的布娃娃"大眼兔",数着天上数不尽的星星,听着奶奶永远讲不完的故事,她常说:"我家娃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不管小脸多脏,都心疼人,他有一双大眼睛,能看得远,看得真"奶奶讲的很多故事,都已淡忘了,可她教我作淳朴、善良、勤奋的人……我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我的爷爷,刚解放不久,就因病去世了,大伯为大,支撑着这个家,大姑远嫁西安,我父亲也是解放前到咸阳,做"相公"学手艺,小姑在高陵师范上学。</p><p class="ql-block"> 大伯很会做生意,他本钱小,每次进货都不多,但品种不少,炒花生、瓜子、烟叶、香蜡等杂货,每次出去,架子车上装的也是,品种多,数量少,谁要买的多,他就赶紧跑回来再取,卖的最好的是香蜡,就这样,辛辛苦苦的做着小生意,养活着一家老老小小。</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家里人多,劳力少,生活很艰辛,但也很快乐。在当铺高高的墙上,有成群成群的野鸽子,比家养的鸽子又大又肥。三个堂哥非常喜欢我,我想要他们给我抓野鸽子,他们就把竹筛子,倒扣着,用一根小棒支起,下面撒些包谷,小棒子上系一条长绳,堂哥远远的牵着,静静地等着,看到鸽子下来啄食了,钻到筛子底下,将绳子猛一拉,想扣住鸽子,可是几天了,也没有扣住一个。我还是不依不饶,无奈,三哥想办法,到乡下三舅爷家,抓来几只家养的鸽子,盖了鸽子窝,想用家鸽子,把野鸽领到家养的鸽子窝里。过了几天,不但没有抓住野鸽子,家养的鸽子也不见回来了,我又闹着三哥,一起到三舅爷家,再抓几只回来。去了才知道,抓走的鸽子,已飞回三舅爷家了,看来是抓不住野鸽子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奶奶家后院就是村里的饲养室。我五岁时,常常和一群孩子在饲养室玩,一会儿去逗逗牛、马,一会儿,又跑饲料堆上玩,一天,不知为啥事情,我和宪民哥打起架了,我打不过他,就从地上捡起一把,生锈的,没有刃的菜刀,朝他头上砍去,流血了,我害怕了,转身就往家里跑,宪民哥也吓得跟我跑,到家门口,把奶奶吓坏了,赶紧让大伯把宪民哥送到医院,包扎治疗。奶奶领着我,到宪民哥家道歉,他爸妈也只说,"娃们玩儿呢,以后不敢动刀",就再没有说什么。我们还是照旧玩,天天疯跑,相安无事。不久,奶奶因病去逝,我只有回咸阳上幼儿园。</p> <p class="ql-block"> 我每年春节,都随父母回南当巷,看望大伯一家,也看望小时的玩友。大伯的饭菜做的非常好吃,他做的蒸碗,有型有色,飘香可口,很让人解馋。特别是大伯做的锅盔,擀好饼子后,在案板上,用双手扶起饼子边缘,一边转,一边双手抖动,饼子锅一面就折出雪花纹,烙出来,香甜、酥脆、耐嚼,一口下去,满口麦香沁人心脾。堂弟每天上学,书包里都装一大块,一半自吃,一半喂狗。后来堂弟入伍,成为一名伞兵,练就一身武艺,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二等战功,成为我们家的光荣!</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忆在南当巷生活的这些往事,总有一点酸酸的,可又甜甜的,幸福的味道,那些关爱我的人,那些陪伴我的人,亲爱的奶奶,父辈们,还有象宪民哥父母等,在南当巷生活过的,农民、居民……那么纯朴厚道,那么善良亲切,那么吃苦耐劳的人们,成为我魂牵梦绕,难以割舍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不能完全表达我的心绪,与文章内容所需,我还是深深感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