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儿时水缸的记忆

遵化华龙酒窖

从我记事儿起，我家的院子里就放着一口大水缸，水缸的阴面残留着一道修补过的疤痕，缸的上端有两道铁丝捆着，缸沿儿那粗糙的麻面，已被菜刀磨平并留下了一道黑黑的印迹。我爸说这口水缸从他记事儿起就有了，那缸是我爷爷放那儿的，还是我爷爷的爸爸放那儿的，我爸爸说没有问过，所以他也不知道是哪位祖先放那儿的。从这口水缸修过的疤痕和那两道锈迹斑斑的铁丝来看，这口缸应该是历尽沧桑，装满了多少代人喜怒哀乐的故事，也装满了我儿时的记忆。

水缸放在院里，它就像家庭的一份子，谁也离不开它，做饭、洗衣、洗脸、洗菜、插猪食都得用它。平时大人们都特别的爱护它，到了冬天，怕它冻坏，有时用破棉被围上，有时用棒子秸秆儿夹上稻草围上。每隔一段儿时间，还要用盐或碱面清缸，防止缸体和缸底长青苔有异味儿。

我们村有村南、东、北三眼井，只有村北那眼井水质最好，所以全村人都拥挤那里去打水，每天早晚都要排长长的队。那时我还小，还不能替大人们挑水。经常扛根扁担去排队。挑水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爸和大哥身上，填满一缸水要走四趟八桶水。那时我很崇拜我爸挑水那酷酷的样子，他迈着悠闲的步伐，软软的槐木扁担在肩上轻松的上下跳跃着，还发出嘎油嘎油的声音，这声音像一首歌，伴随着我爸我哥和长大的我们一起走过那艰辛的纯真年代。

我们农村人都是围着水缸长大的。放学回来进院第一码事儿，就是在水缸里㧟瓢儿水咕咚咕咚喝个够。大人经常忠告我们不许在水缸旁边玩儿，可我们几个小朋友偏偏爱在水缸跟前玩儿耍，有事没事总爱一齐把头伸进水缸里，把水当镜子照，我们的脸蛋儿照在水面上，随着水的波动，脸型不断的变化着。小朋友们都发出了开心的笑声。冬天水缸都会冻一层薄薄的冰，我们就会用水瓢子把冰凿开，把冰块塞在嘴里当糖旮瘩含。夏天水缸里偶尔会有小虫子在水面上游来游去的。我们会做个小抄子把它们捞上来扔掉。有时还会把从河套里逮来的小鱼放在水缸里。这些小鱼放进去不久就会浮出水面，用力吸着外面的空气。为这事儿我们没少挨大人们数落，说鱼虽小它们会污染缸里的水。水里会有异味儿。

水缸里长满了故事。大人们经常给我们讲关于水缸的故事：有的人家晚上明明满缸的水，早上一看没水了，说那是家里住进了水怪，把缸水给喝干了。还有的人家本来晚上缸里很少的水，早起一看水缸满满的。有的说是保家的黄鼠狼给填满的水。有的说是家里的老爷们儿夜里撒意障，挑满水缸再回屋睡觉，一早起来并不知道是自己挑的水。还有很多诸如缸水当镜子照可以驱魔照妖，小孩掉进水缸起死回生等等故事，当然这些故事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没人当真，可我们这些孩子们是半信半疑的，有时晚上玩回来总要在水缸里照照自己的脸，总怕有小鬼儿跟进来。不过发生在我们家里一个关于水缸的故事是真的，1973年冬，我们在部队服役的三兄弟同时接到了家里我大姐的来信。信中说：“咱们家里住进了野营拉练的部队，有两位首长住进了家里，他们住七天，每天都把水缸都填的满满的，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的。他们看到你们三兄弟在部队的照片，感到十分亲切，一天下午他们用一辆小汽车拉来了一口新缸，说咱家的水缸太旧了，有些渗水了，咱爸再三推辞不肯要，他们说，二老送三个儿子去保家卫国，家里还用个渗水的缸，我们很不落忍的，就算我们替我的三位战友孝敬二老了。咱爸妈感动的落了泪，他们把新水缸原窝安顿好，刷干净填满了水。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时，大部队早就离开了村庄。这一故事爸妈逢人便讲，在咱们村曾传为一段佳话”。我看到这封信也特别感动，没想到我家的水缸会与部队首长结缘。

记不清是哪年，解放军留给我家院里的水缸不见了，大概就是村里有了自来水那年那天吧，我们家的水缸被永远的请出了祖祖辈辈坐落的地方。水缸虽然消失了，解放军为我家挑水送缸那份浓浓的鱼水真情确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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