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明城墙遗址游

齐文

　　

深秋，踏着纷纷飘落的残叶，独步来到明城墙遗址公园。

泛黄的树叶抗不住西北吹来的冷气飘落一地。俯身拾起一片刚刚落下的阔大的杨树叶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长长的叶柄粗壮柔韧，忆起儿时玩的一种游戏——拔根儿。就是两个人各取一只杨树叶柄交叉搭在一起，然后各自用力一拉，被拉断的一方为负。未断的一方是胜者。于是胜者便可以为此骄傲和炫耀好一阵子。

公园广场上，小孩儿们踩着滑板车兜圈子，爷爷奶奶和年轻的妈妈眼不眨的呵护着。就是不见有玩拔根的了。

时代不同了，生活方式也在变。孩子们今天的游戏难说就比我们儿时玩的弹球、撞柺、拍洋画、斗蛐蛐儿更快乐。

公园依傍京城仅存的一段城墙遗址而建。

城墙遗址从崇文门到城东南角楼一线总长1.5公里。是原北京内城城垣的一部分。

城东南角楼是全国仅存的规模最大的城垣转角角楼。始建于明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

城墙为砖石结构，墙基是由巨大的条状岩石磊砌。城高约11米。这在过去冷兵器时代可谓固若金汤。

然而，孟子曰：“固国不以山溪之险”。何况一城墙乎！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王朝倾覆、挡不住八国联军破城蹂躏。

固国在德不在险。

我攀上城墙马道55级台阶，站在城墙垭口向西一眼看过去，就有种望尽天涯路的感觉：

城墙上荒草凄凄；崇文门城楼耸立在童年记忆里；正阳门（前门）目力所及；西山遥望有无中。

沙场征途上，多少英雄豪杰竞折腰；史纪里，尽数风流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终是匆匆过客梦一场。

北京明城墙全长约40公里，始建于明永乐17年（公元1419年）。随着世事变迁，城墙多已残破不堪。

上世纪60年代为拓展交通，城墙全部拆除。仅存的这段遗址，大概是因为它正好是北京站的后山墙，所以侥幸存留了下来。

绵延古朴的北京城墙，被市政府的一纸批文，一念之差，毁于一旦。留下千古遗憾。

联想起北京十三陵的发掘，也是因某位权威人士的一己私念，而造成考古界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

华夏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却屡遭人为破坏，能传承至今，确属不易。

深沉凝重的城东南角楼是全国尚存的最大、最早的城垣角楼。

角楼高30米，设144个箭窗，是古代军事防御建筑。

八国联军侵略中国，角楼被攻陷。这里记录着中国人民百年来抗击外辱及饱受屈辱的历史。

城楼共4层。一层大厅正在举办刘佳伟的唐卡艺术特展。

展品多是与佛教相关的经典图片。

佛教经典浩如烟海，深邃玄妙，凡人难解其奥。

展厅内观者廖廖。我在展品间徘徊，诚惶诚恐。大厅里梵音佛乐，陡增了许多肃穆和虔敬。

我攀着扶梯悄悄地来到城楼的最高层（这里一般情况是不开放的）。

凭窗眺望，北京商务中心区，高楼林立，摩天巨厦“中国尊”还酹苍穹。这里是北京最具现代意义的时尚前沿。

古老的明城角楼和现代化的国际商圈定格在同一时空遥相呼应。宏伟的角楼临风诉说历史沧桑，时尚的CBD当空憧憬辉煌未来。

城墙脚下东北侧河道是通惠河。

历史上这里曾是通惠河北终端漕运码头。昔日码头帆影幢幢，商贾云集。岁月不留痕，码头早已不见了踪影。

通惠河是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大运河始建于隋朝，曾为南北经济的发展发挥过巨大作用。

站在这里，遥想大运河最南端的余杭，想起我的好友周宝财，他家就在余杭。

宝财兄自宁夏调回家乡那年机修车间还未从大水沟厂区迁出。一别三十年，却心心相念。

宝财兄热情好客，待人真诚谦和。常想起我们一起在菜园浇水，促膝而谈的情景；

工作闲暇之余，一起偷偷跑到动力锅炉房小浴池洗澡，俩人一大池子热水，那在山里可是挺奢侈的事；

夏天，我俩又顶着太阳跑到大水沟深处，走上7、8里路去摘桑椹。那里有一棵桑树，孤零零长在山脚，桑椹熟了，就有人去摘着吃。

说起桑椹，又想起另一段趣事。

1972年，机修车间组织了一次郊游。一行20来人乘着大客车，冲出大山，在大水沟荒僻的冲积扇上狂奔。

“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到达目的地，在山里憋屈坏了的人们撒了欢儿似的，有的摘花、有的捉虫、有的跳渠里游泳、有的追逐嬉戏。

忘了是谁手里盘着一条小青蛇过来，吓我一大跳。

我小时候有一次到架松（现在叫劲松）地区去逮蛐蛐儿，寻着蛐蛐儿的叫声，蹑手蹑脚来到一片碎石堆前，猛然从草丛中蹿出一条蛇来，浅褐色条纹，一庹长。给我吓得险些没坐地下。

打那以后，是一遭被蛇吓，一辈子有阴影。

“这蛇不咬人”。

“不咬人它瘆人呐”！

玩累了，大伙就往回走。走到一片杏园前，杏树结满果实，诱人。不知是谁推开栅栏门，大伙就跟着呼啦一下子冲进杏园摘着吃。

看园的老汉没见过这阵仗，一拍大腿：“咦——我日”！

转身抄起一根木棒就满园子追着往外撵。奈何老汉撵了东头，顾不了西头。

杏园里有一棵桑树，桑椹正熟得发紫。就有人攀上去撸着吃。

不一会儿，王树立呲牙咧嘴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上嘴唇肿得老厚。

“咋弄的？”

“嗨！别提了。”王树立捂着嘴，“光顾着撸桑椹了，没想到那桑椹上落着一只大马蜂，一块塞嘴里蛰了一下。”

城墙脚下东南侧是通往二环路的立交桥。桥上车流川流不息，匆忙中不知奔向哪里。

这里原本是一片水滩。父亲曾带我在这儿抓过鱼。这地界荒僻，小时候一个人不敢到这边来玩，跟着父亲，就没了顾虑。

小时候看父亲：俊朗、伟岸、威严，就像一座山，高不可攀，使人敬畏。

父亲早年读过私塾，在村里算是个文化人。抗日战争时期，曾在村上为八路军做事。为躲避日伪军的抓捕，只身跑到关东，在图门铁路上做事。后来辗转到了北平。

父亲是木匠出身，他随手雕出的木狮子，惟妙惟肖，堪称艺术品。娘说：“这老东西手是忒巧。”父亲的这门手艺到我们这一辈就失了传。

父亲酷爱打鱼。

他利用业余时间织了一张渔网，自己做模具，灌了铅坠子；不知从哪淘换来的猪血，说是网要浆一下，透水。

于是，到了星期天就带着他徒弟骑车出去了，一大天，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可印象里就从没见过他打回过鱼来。

1963年夏天，北京地区连降暴雨，街面上积满了水。传说密云水库开闸泄洪，水库里的鱼便顺着河道跑了出来。

星期天，我们跟着父亲来到光明桥，护城河边堆满了打渔的人，父亲光着脚站在河边，每一网都抛得最远，鱼也捕得最多。这次是真的看到父亲捕到鱼了，也看到父亲最开心的笑脸。

而今，父母都已成为故人。我也踏上了一条没了来处只剩归途的人生末路。好冷，好孤单。

父母晚年生活并不幸福，每每想到没能在床前尽孝，心里就如刀扎一般。那种痛，难以平复；那种遗憾，无法弥补。

一列“和谐号”缓缓驶出北京站台，与这古老的城墙擦肩而过。承载着不知多少人的梦想和追求奔向远方。

回想我们这一代，风雨漂泊支边路，绿皮车相伴几十年。那种艰辛的历程、蹉跎的岁月，不堪回首月明中。

然而，历史其实就是这样，一代托举着一代奋力前行。没有前辈哪有后人；没有绿皮车哪有和谐号；没有古城墙哪有CBD。

双成兄发在“岁月如歌”微信群的行书——立冬，雍贵灵动，招来2021年京城第一场雪，尽管比以往的时候来得更早一些。预示着秋之将去，冬之将来；也敦促我写就这篇游记，刻画辛丑年一丝新的生命年轮。

2021年11月7日

北京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