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仰】

麦菊儿

什刹海的清晨。

乍暖还寒，湖面上云雾氤氲。

居住在附近小胡同里的靖大爷，简单收拾一番后，“哐当”一声，推上他那辆残旧得不行的小三轮车，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老人有一门手艺：替人剃头。打从12岁起，他就拜师学艺，剃头无数，解放后得以进入一家国有理发室工作，后来干脆另起炉灶，自谋出路。他的手艺高超，刀功一流，为梅兰芳、程砚秋等名家理过发，堪称京城一绝。从旧社会到新社会，从上世纪到本世纪，那么多年了，他对北京近百年变迁悉数于心，自己的生活依然一贫如洗，没有多大变化，住在景山西街低矮的四合院里，看那台怎么拧也拧不开的旧电视，和老伴儿相依为命。

90年代起，靖大爷的工作主要是为“弱势群体”服务。他走街串巷，亲自上门，服务对象大多是患病在家，而且都是那些所谓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靖大爷比很多老人老，但眼不花，耳不聋，脸色红润，精神矍烁，眼疾手快，手艺不逊于当年。剃、刨、剪、洗，一丝不苟，剃刀起处，一绺绺毛发倏尔落地，毅然决然。一个个凌乱不堪的头颅，在他眼里，宛若一具具艺术品，珍贵无比……

春去秋来，靖大爷和顾客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早已不是主顾关系，而是老朋友，亲兄弟。他们拉家常，聊诸葛亮，看生死无常。二十多年来，他剃过头的老人陆陆续续走了400多人。“他们都走了，我就不用剃头了。”对于生死，老人看得很淡，今年98岁的他，已悄悄去照了中山装遗像，写了500字的遗嘱，希望他日离世，有人也替自己认认真真剃一次头，让自己也能干净、体面地离开。

晓知他的存在，已有多年，只是不曾上心。今晚看2002年关于他的纪录片，一遍，又一遍，忽然心如月明。有的人理发纯属为了谋生，在他，如同一份神圣的事业。八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做同一件事情。一个平凡的老北京，世事练达通透。生命在耄耋之年，须发之间，也有着每一寸厚重而轻盈的质感。人，是不是年岁渐长，才懂得活着的意义呢？

这样一位老人，

有一句朴素的话，直抵人灵魂：

“有心有茬地活着。好。”

配图：网络

原创文字：麦菊儿

2011-09-04 00:09 于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