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1）：那年，我是从车窗爬进了火车；那年，我见到了毛主席；那年，乘车、吃饭、观光都是免费的；那年，我16岁

羽立

前言：

近期，新冠疫情一波又起，只得待在家中；原本准备十年后再抽空整理的旅行日记终于提前实施了。我想将多年来撰写的旅行日记选一些，整理出来做成美篇；一是和同行者一道回忆，二是和旅友共同分享。这也是一位同行者的建议，但不知道我能敲出几篇来。反正，整一篇算一篇吧。

那年，我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外出旅行；那年，我是从车窗爬进了火车；那年，我见到了毛主席；那年，乘车、吃饭、观光都是免费的；那年，我16岁。

那年那月（1）：我的第一次旅行

　　我的旅行，最早应该追溯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的“大串联”。那时，所谓“革命大串联”，对大多数中学生来说就是游山玩水。由于出身不是“红五类”，我几乎是经学校批准外出串联的最后一批。11月的一天，我们七位同学，拿着学校开出的介绍信从家乡泰州出发了。那年，我十六岁，就读于江苏省泰州中学高一年级。

　　我们先乘长途汽车到南通，在南通招待所过了一宿。第二天从南通乘轮渡到上海十六铺码头。在一位已有串联经验同学的带领下，我们在外滩上海市政府办公所在地登记并就地安排了住宿。每人借一条毯子就在市政府的大会堂打了个地铺。大会堂的座椅堆放一旁，满眼都是地铺。

　　在上海，我们商定了下一站目的地，去北京。当时的情况是，毛主席已经第六次接见红卫兵和革命师生了，如果再迟可能就没有机会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了。要去北京的人很多，而火车票却很少；我们小组，运气好可以分到一两张，有时等了一天，一张车票也拿不到。在等待火车票的这几天，我们就在上海市区游荡，我跑了复旦大学、上海交大，逛了南京路，还去了西郊公园。能乘上公交就乘公交，乘不上公交就步行。由于住在上海外滩，因此天天都在逛外滩。

我和刘同学终于最后一批拿到了上海去北京的火车票。火车票上第一行字是“革命师生串联乘坐火车证”，时间“11月13日”，车次“92次”，编号“252550”。这张乘坐火车证，我至今还保存着。那年，可是我第一次乘坐火车。

　　（图为当年我大串联时的乘车证。）

　　我们进入火车站，发现站台上已是人满为患，也不知道哪列火车是去北京的，根本找不到车站服务人员。我们询问站台上的旅客，有的说92次停开了，有的说早开走了。晚上9点多钟，我们终于爬上了一列北上的列车。列车开开停停，大约次日下午五时才抵达南京下关车站。有消息说火车已经到了终点站，不会轮渡过江去浦口了。这时我们才发现乘坐的这列火车不是“92次”去北京的班次，只好下了火车。随着人流，我们来到了下关轮渡码头，并排队上了汽渡，其时南京还没有一座长江大桥。

在浦口，我们在火车站外面继续排队，四人一行，队伍排了很长，一直绕到大街上。从晚上排到早上，从早上又排到晚上，和我最后一批离开上海的同伴刘同学终于熬不住了，他提出要返回南京去找他的一位亲戚，并希望我和他一同返回。能不能登上北上的列车，我心中没底；但我已下定决心，吃再大的苦也要去北京。这天晚上和刘同学分手后，一起出来的七位同学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黄昏时刻，队伍里不知谁大声叫喊起来：“同学们，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可以从火车站后门进去。”几乎是一呼百应，接着队伍全乱了，我也跟着人流向火车站后门的方向奔跑。

浦口火车站的后门是两扇木板大门，周围是一片菜地。前面的人开始冲撞木门，可就是冲不开。这时队伍中又有人说，我们可以翻墙过去。无奈之下，大家陆续开始翻墙头。我的行李是一个布包，主要是一件黑大衣。我先把包裹扔过围墙，然后一个箭步翻了上去。要不是在中学读书时体育老师教会了我们引体向上，并把它应用到翻墙动作中，也许那天我又要掉队了。

　　从墙上跳下来找到包裹后，又随着人流越过一片荒地来到了月台，并寻找着北上的列车。这时开来了一辆空车，有人说这辆车是向北京方向开的。由于火车不是靠着我们所在的站台，于是人们纷纷跳下站台，越过轨道，去爬这列火车。大家你推我拉，互相帮助，一个个从窗户爬了进去。

在站台，我碰到姜堰中学的一位老兄，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得以爬上火车。上车后已经累得不行了，我坐在车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呼呼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向窗外一看，车子还停在原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启动了。

车厢过道上挤满了人，根本没法走动，幸好我还有一个座位。有的人坐在地上，有的蜷缩在行李架上，卫生间也挤满了人。只要列车一进站，实在憋不住的赶紧从窗户爬出去小便，或买点吃的。如果车上没人接应，你下了车就甭想再上车了，因为这车厢实在是太挤了。

　　列车开开停停，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终于驶进了北京火车站。后来得知，这就是北京永定门车站。出了火车站，我随着人流来到了一个很大的体育场，据说这就是北京当时有名的先农坛体育场，这时被用来作为外地来京的“革命师生接待总站”。

　　此刻的北京先农坛体育场，真是人山人海，来自全国各地等待安排住宿的师生都集合在这里。广场上的高音喇叭不停地播音：革命师生们，你们自由组合，每八十人为一个方阵，组织好后到广播室领取号牌，接待组将按序号进行安排。请各方阵的组织者听到广播通知后，将你们的队伍带到指定地点集中。这时，我才发现在浦口站台上遇见的姜堰中学的那位仁兄不知何时又和我走散了，我再次成了孤身一人。我边走边看，得知一支队伍已经组织了70多人，赶紧凑上去报了名。随后就和这帮人一道坐在场内等着广播里喊号。

大约下午四时，我们这个团队终于被叫上号了。一辆公交车载着我们在北京大街上行驶，突然，车上有人大声叫喊：“天安门！天安门！”我转身一看，啊，是天安门。那种第一次见到北京天安门的前景让人难以忘怀。车子又绕了好几条路，最终来到了西郊二里沟外贸部进口大楼。这就是我第一次在北京待了二十多天的住所。在我的印象中，这个住所离北京动物园不远。

登记后，接待处的同志说：“你们是毛主席请来的客人，接待你们红卫兵是我们的政治任务，我们一定要做好这项工作。”随后，送给我一枚毛主席像章，这枚像章我至今还保留着。

　　（图为外贸部进口大楼接待处送给我的毛主席像章。）

　　我递上学校开出的那张七人介绍信，接待人员借给我一条毛毯。（注：后来，我们才发现没有学校开出的介绍信在全国各地照样可以畅通无阻。）他们告诉我，这些毛毯和被子都是外贸部进口大楼职工们从家里拿来借给我们用的，用后须再还给他们。我被安排在一个中型礼堂的舞台上。整个礼堂台上台下全部是地铺。大礼堂有暖气，一点也不觉得冷。大家来自全国各地，南腔北调，一到晚上，热闹极了。很快，我便和相邻地铺的三位学生混在了一起，他们三个是哈尔滨一所技校的学生。熟悉以后，至少有十多天我是跟着他们一道在北京游山玩水的。

在北京的日子里，我们每天早上都有馒头、鸡蛋，中午、晚上有米饭，还有大白菜肉片汤。如果外出参观学习（即游玩），还可以去食堂领取馒头和煮鸡蛋两只或红肠一段。在北京的一个多月中，尽管每天三顿都是老一套，天天都是大白菜肉片汤，从没有换过口味，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我们既没有交钱，也没有交粮票。（注：到了文革后期，家长补寄了相关伙食费用。）生活上也有不少痛苦的事，一是很少有澡洗，二是衣服也没法换洗，更重要的是睡在旁边技校的三位老兄衣服、被子里都有虱子，因而没几天我的衣服、被子也生了虱子。我不仅知道了什么是虱子，而且学会了在衣服里捉虱子。记得回到泰州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并把所有的衣服用开水煮，用药水泡。

（图为我在北京“大串联”时使用的“外地革命师生临时乘车证”。）

　　在北京，我们每人领到一张“外地革命师生临时乘车证”，汽车、电车除了45路及长途无效外，各路通用。我乘车证的编号为0554600。车票的反面，还印着一条毛主席语录。在北京这些日子里，除了去了北大、清华两所高校，其余跑的几乎都是景点。我去了天安门广场、故宫（注：当时只开放陈列在奉先殿的泥塑“收租院”）、北海公园、景山公园、颐和园、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北京动物园、鲁迅纪念馆等。

　　来北京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见毛主席和中央领导。接待站为了保证毛主席和中央领导接见我们学生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还安排解放军战士对我们进行了一个礼拜的军训。

毛主席在文革中，一共八次接见了红卫兵和革命师生。第八次接见分为两天，11月25、26日。第一天分别在天安门广场和西郊机场，接见了150万红卫兵；第二天在西郊机场，接见了100万红卫兵。我们是第八次的第二天被接见的。26日那天深夜两点多钟，紧急集合的哨子响了。我们立即起床，每人领到了馒头和鸡蛋、红肠，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早餐和中餐。

　　在解放军战士的带领下，我们按照事先训练时排列的队形出发了，我们步行了四五个小时才抵达西郊机场。由于开始时是夜间行军，有的人把鞋子跑掉了，有的人把馒头和鸡蛋也跑掉了。快到西郊机场时，由于人太多，前面一会儿就堵了，队伍只得走走停停。

进入西郊机场后，我们的队伍被安排在检阅大道的南侧。检阅大道的两侧，第一排是解放军战士，后面才是红卫兵战士。我们接受检阅的红卫兵和革命师生每人手拿一本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我和许多同学的右臂上还戴着“红卫兵”袖章。我们坐在广场上静静地等待，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毛主席什么时候到来。带队的解放军战士不时地向我们反复宣布各项纪律。待了一会儿，各个方阵之间的拉歌开始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革命歌曲此起彼伏。

　　大约是下午三点多钟，终于传来了激动人心的消息，毛主席和中央首长就要来看我们了。……两耳听到的依然是“毛主席wansui” “毛主席wansui”的欢呼声。……由于种种原因，毛泽东第八次接见红卫兵也就成为最后一次。我有幸赶上了这一趟“末班车”，见证了这个不可再现的经典场面。

　（说明：1.部分图片为网络下载。2.部分涉及敏感话题的文字已被美篇的工作人员审稿时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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