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逝无咎 人之何求

雲峰夢溪

申明：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时光在我们每日的忙碌或庸然中溜走，待我们心闲人暇，环察周围，不难发现，岁月匆匆，世事无常，旧事物总是不断被新事物取代。至若春雷隐隐、夏阳皎皎、秋风习习、冬雪凛凛、四季轮替，年岁更易，周而复始；仰看斜月钩钩，圆缺循环，俯观草木萌萌，枯荣变换，绿来黄返。人世中，孩童逐渐成长，蓬勃向上，青年渐变沉稳中年，中年渐成华发老者；一些青梅竹马的鸳鸯，情缘了尽，各寻新欢；一些陌路人成了眷属，剪烛西窗；一些去年还健在的人，今岁已埋骨青山。于尘世之变化，涉千及万，难以列述。静心思之，“变”是绝对的，“静”是暂时的。时逝无咎，万物皆变，变得那么快、那么不经意，令人来不及驻目与等待，就物是人非，桑田沧海。

　 毋容置疑，这个时代的进步与变革是任何时代都无法比的。物质繁荣了、科技发达了、资信物流发达了、生产效率成几何倍数增长；公路高铁空航联通八方，平地拔起座座高楼，城市街道宽直靓丽了，乡村土路硬化了，人居环境改善了。凡此种种带来的极速变化也催生了许多行为和精神的副产品。许多传统的、宗族的和邻里的关系受到了冲击，许多刚形成幷被推崇的观念、见解还来不及固定就为了陈迹。人们更多追求的是物质的获得与享受，普遍产生的逐物求欲、急功近利的价值观，谈的多是孔方兄、心系利权物。它使人与人之间应有或建立的纯真情感，淹没在利己主义的冷风中，变成了某种利害关系和交易，但表面还罩着一丝温情脉脉的面纱。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变成了遮掩面具，一些医生、教师、法官、学者和艺术家也沾染了丝丝铜臭。

　 变化、遗忘、焦虑、物欲和快速迭代是这时代的特征。将物质作为主体追求而将精神弱化为客体需求成了一种主流，精神追求变得不再是目的而成了手段，在这文明异质化的时代，理性思想和心灵安宁成了稀缺品。当下人们的财富增加了，吃穿享用变了，国人幸福指数却远不如一些极不发达的小国。人往往被现实绑架，更关注于物质和外界，而很少转向于自己的内心。这个时代似乎有弃先哲先贤思想若敝履之势，同时也将一些优秀思想文明道德当成天边的一抹夕阳和余晖。沉迷于手机、游戏、麻将的多了，到KTV酒吧消遣、到餐厅觥筹交错的多了，失眠抑郁甚至厌世弃世者多了；购书或到图书馆阅读者少了，甘守清贫、淡泊明志者少了，求知若渴者少了，崇尚道德者少了，而情虚意假，沽名钓誉、斗富比豪、两面三刀等等劣行未见其少。

　　习惯幷满足于一些固有认知的群体正在蔓延，快餐、碎片式文化、信息洪流与精神贫瘠相互混杂，充斥泛滥。人们选择用“无厘头”的态度看待社会，八十年代的那些如理想、奉献、诗与爱等词，在人们眼中成为了过时的梦呓和矫情。人们的精神伊甸园正在一点点沦陷；基于科学思维的工具理性成为人们的思考模式，人们的认知从过去倡导的博闻强识向工具化搜索、工具式应用转变。每年连一本书都不读或读不完者比比皆是，许多高知面对文言文一脸茫然，不识其意；没有人愿意读大部头经典，阅读只看数百字以内的短文或摘要；书写和记忆力被电脑啃食，一旦书写，提笔忘字，丑而难识；能完整背诵一篇经典者寥寥；写文章速成，更多是上网复制粘贴然后加以拼改。雅声漫微，溺音腾沸，一些情离、情殇的歌可以迅速网红，而昆曲京剧的美妙、贝多芬交响曲中的生命涅槃和悲怆却难闻其声；书法作为国粹，现已萎缩凋零，能书者万人乃出一凤毛。有悠久历史文明、灿烂文化赓续，自诩文化自信的国人身处千年未遇之变局，仿若心中承载着许多困惑和茫然的迷途羔羊。人们的内在修为滑坡，花时间健身、徒步远足、跳广场舞、美容者不乏其众，鲜少有人静心养性，进行人生价值思考、信仰探究和道德反思。这些个体所表现出的精神文化现象，也从某种侧面反映着我们整体社会的精神文化状态。

　　我并非要批判现实、复古泥古，要回到“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农耕社会。我深知，没有哪国哪一时代是完美无瑕的，历史上的治世、盛世亦有其疵。但审视历史，不难发现治世和盛世的出现，除有政治、经济、制度、军事诸多原因外，其殷实富足与文化繁荣是高度契合，谐行相依的。反观现在，当“躺平”“内卷”“点外卖”“压力山大”成了热词，当贪嗔痴抬头，人们在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中，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任由当下文明的高铁带着一路向前狂奔，而离的我们精神家园渐行渐远，然后心为形役，蹉跎终老。

　　人生不满百年，置历史长河观之，仅为一瞬。无论何为，时不返转，生命难再，无论贵为帝王、卑为庶民，寿比彭祖、夭为殇子，功业显赫、默默无名，人终将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成为古人！如何在这个时代更好的洞悉和解答“人之何求”这一深刻复杂的命题呢？本人学焉未能，识浅管锥，然褚小欲怀，绠短试汲，我认为在物质与精神间要建立一种内在平衡谐行的关系，人生的价值不完全取决于占有物质的多寡，而忽略精神的丰贫，古人云“义胜欲则从，欲胜义则凶，戒慎以崇德，至德以教化”。人性的价值在于我们的生命情感与天道的一致，完美的人生在于生命情感与精神的调理，在于所获取的物质与所拥有的精神间阴阳互补与和谐；优秀的文化与精神是须传承并使之发展的，不然树无根何以茂叶，水无源何以壮澜？

　 物质与精神，就好比鸟之双翼，车之两轮。如不谐行相运，车必倾覆，鸟焉能飞。人之禀才，修短殊用；能之高低，大小殊功；思之差异，悟之深浅，欲之所求，各有不同。古人所倡导的“立德、立功、立言”是我们任何时候也不能抛舍的精神财富。“三立”者，经道纬德，涉国家民，意蕴深悠，非千言短文能圆其赅，故不深述。历史上践行而得其者却灿若星辰。中国思想史上的大儒王阳明经“龙场悟道”构建的心学体系，提出了“良知”与“致良知”的概念，此乃儒家入世、济世之学，而非释道避世、逃世之术。只可惜此思想不被多数国人认知实为憾事。阳明所谓的“良知”，无论圣贤道僧、贩夫走卒、娼人山贼皆生而具有。人在社会变革或动荡中之所有诸多精神迷茫，源于“良知”受外在积欲之蔽失去了本我应有的家国天下情怀，以阳明的“良知”检审自我，革除心障，凭行良易，践行“良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纷繁万象，劳人千想，心神宜修，素气以养，人的内心方能产生强大的精神动力，方能达到苏东坡所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和范仲淹所追求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人生才有价值，才能够在狼奔豕突的社会、混乱纷杂的欲望中，找到自己安然的精神天地，才能以个体的修为而煅铸的块块精神垒石，筑就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2021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