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报还一报

天马行空

　　昨天接到老家堂弟佳根的电话，说他妈休克正送往县医院抢救，让我帮忙找个熟悉的医生。

“怎么休克的？”我对着手机问。

“我……我……儿媳妇……打的！”

“啊？——”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弟的妈，是我堂二婶。我的脑海中蹦出往昔的她——

三十八年前，我上初中，二婶大约也才四十岁挂边。大女儿出了嫁，三个儿子都在读书。当时我和她小儿子佳根同上初中，而且同班。我们俩很要好，我上学时常去他家等他。这时，二婶总会拿出她家的枣子、梨子还有菜瓜什么的我家稀缺之物让我吃。

在我的印象中，二婶与二叔很和睦，有一次，我按惯例去他家找佳根上学——我是悄悄走进去的，堂屋里没人，房间门半掩着，从屋里流泄出收音机播放的乐音。我好奇地朝房间里窥视，二叔正和二婶搂在一起。我被吓得气都不敢出一口。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毕业后也在外地工作，很少返回老家——自然也就很少见到二婶了。

大约十年前，我接到消息，二叔被查出食道癌，离别已是不可避免。

我抽空去见二叔最后一面。他躺在床上，瘦骨伶仃，唉声叹气——看得出离别是多么的巨痛。

“带我一道吧！”二婶噙着泪说。

二叔摇摇头，一字一顿道：“我…在…那…边…保…佑…你…”说完就闭上双眼……

时间紧迫，容不得良久回忆。我打的赶到县医院，托人找了一位急诊科专家。

寂静的病房里。二婶躺在最里的一张病床上。多年未见，眼前的二婶与当年的二婶已判若两人——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凹陷的眼窝，凸起的颧骨，让我觉得不亚于沧海桑田之变。

专家和护士在紧张地做着抢救前的准备工作。

门口进来一位头发有些凌乱不堪的女人——我认识的，佳根老婆。她径直走到二婶身边，流着眼泪号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的好婆婆啊……你快醒醒啊……”

　　佳根冲到她身边，推搡并放声嚷道：“哭什么哭，以前不孝敬，现在发什么慈悲啊？”

看着眼前的女人，我知道她是一位劣迹斑斑的媳妇——

听村里人说，她进入二婶家以后，二婶的日子就进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而我亲眼目睹的就有好几次——

有一年大年初一，我回老家拜年，来到二婶家，哪里也找不到二婶。最后听人家说，二婶住在院子里的杂物间里。我走进杂物间，里面光线昏暗，潮气很重。二婶见我来了，先是捧出花生，然后忙着倒茶，我见她身子颤颤巍巍，神情憔悴样子，忙上前说：“婶，您歇着，让我自己来沏。”她就坐那张破床边沿，叹口气，说：“婶子老了，不中用了！”说着眼眶就涌起泪花。

“没老，您老有福气！”我安慰道。婶子摇摇头，苦笑道：“侄子，你婶子啊，没儿媳想儿媳，想到了心也碎了，福气在哪啊？”

离开二婶家，我心里很纳闷。当年建造的三间平房，二叔二婶没少花费心血，然而二婶却没资格居住。难道人老了就真的就要被视作牲口吗？

还有一次，我和妻子去老家办事，路过河边，看见二婶正在洗衣服。我们走上去打招呼，发现她的脚下摊放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衣服。妻子生了怜悯之心，上前帮二婶洗。洗着洗着，突然她“哇”的一声呕吐不止。我定睛一看，她手中握着红色三角裤衩，上面残留着让人恶心的分泌物。

回想到这里，我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恶毒媳妇。同时又纳闷起来——为何现在又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在等待二婶被送进抢救室施行抢救的间隙里，我祈祷二婶很快苏醒过来，那样也就有了我想要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约摸一个小时，二婶被推出手术室，推她的护士说：“还好，抢救及时，没危险了！”

　　二婶眼一睁开，我的心就从万丈高空回归了胸膛。

“二婶，您终于醒了啊！”我握着老人干瘦如柴的手叫道。

二婶朝我苦笑一下，又长叹一声，开始用颤巍巍的声音告诉我们事情经过——

我在小屋里吃着饭，佳根媳妇跑进来，喘着粗气说：“不好了，让我来躲下。”我预感到大事不好，没多想就把她藏在我床底下。然后我就锁上门，佯装着晒太阳。

不多时，来了一个手持木棍的女人——我仔细看，原来是孙媳妇梅艳，瞪着眼，好像要吃人似的！

我镇静地招呼她坐下。她在院里找了会，又踅回我身边，盯着我半天，问道：“老不死的呢？”

我摇摇头。“把钥匙给我！”她命令道。

我说那里没人，拒绝交出钥匙。她就推了我一下，我当即跌倒在地，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听完二婶的讲述，在场的佳根、护士、病友们、还有我，都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佳根阴沉着脸，走到二婶床边，说：“妈，一切都怪我，我欠你太多，一辈子偿还不了！”

二婶苦笑一下，说：“儿子，你是妈的根，你媳妇当初和我闹，我是咽不下那口气，但还不是怕她和你离婚，是吧？”

佳根点点头，泪水挂满腮帮，继续说：“妈，作孽总会一报还一报。您老也知道——您的昨天就是我们的今天！”

正说着，佳根媳妇沮丧着脸走进来，拉着佳根衣摆说：“走，让我们儿子把她离了！老娘迟早会让她逼疯！”说完，她朝二婶跪下，道一声“妈，今天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没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妈！”

屋里寂静下来，大家等着二婶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