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萍踪：人生若只如初见

平和凡人

于惠安崇武（1980年） 知君用心如日月，繁华事散逐香尘。———题记。 1979年·长安山 不曾想到，可以通过翰墨文字，让我在物质与精神相对匮乏又贫脊的年代，在艺术生活中，如此气定神闲，如此瑰丽多姿。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恢复了高考。之所以选择师范大学，是国家对师范生免费提供伙食，我正是冲着这可以解决温饱而又无后顾之忧而去的。但显然，美术专业上的日常必需的笔墨纸砚等等开支，还是让父母提供给我每月数元备用金，日趋捉襟见肘。 窘迫间，同在艺术系读音乐专业的学姐，在艺术系图书馆找到了我，学姐歌甜嗓美，在大学广播站兼职播音员，她递给我一张盖有公章的油墨印刷的、像便条一样稿费凭证。我的视线定格在了凭证的那一行文字：“可以在校园小卖部、书店、食堂等处等值使用”。尽管只有区区五元钱，也记不清写于何时并交于大学广播站的一篇通讯，但这一行注明文字涨溢于目时，眼前是如此满满喜悦，宛然美人晶莹如水，提篮飘至的‘雪中送炭’。 由此，在如饥似渴而又从容缜密的大学岁月，让我发现了一块世外桃源，借文字索生财工具，有辱斯文，却也不耻于礼教。在丹青水墨间玩累了，便躲到了与画室咫尺之隔的艺术系图书馆，借着图书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原珠笔，轻轻一握，眼波一挑，便心安理得做起了在翰墨文字里‘打工挣钱’的日子。 艺术系的洋楼墅群，孤独面壁，房深风冷，却文字性情，乐此不疲。 这段文字姻缘，如同唐伯虎笔下的‘纨扇女子’，是这样精致于心，饱满圆润了我的大学生活。如汉砖一样厚重的《说文解字》，在大学书店觊觎于久，在积攒了二张稿费后便收入囊中。于是，笔墨如一把精致的‘纨扇’在手，轻轻摇曳，细润而洁静，一如曲笛婉转悠扬，如圆月挂于桂花树上，郎朗明净。 勤耕不辍，文章诗歌便收获了大学刊物上征文特等奖、优秀奖等等，这一阵阵清呖啼声鸣啭于荒野丛林中，像是一只偷食贪嘴的家雀，闯入了笑傲江湖的中文系才子佳人的后花园下，自顾自地柔婉外啭…… 我深知，文字这金字塔，如似巍哦参差的西京长安，路途遥远寂莫，空怀一腔热血，仍是走不到尽头的悲凉。寂寞长行，孤灯映壁，这一唱一赋，一笔一画间，浓淡适宜便好。幸好，翰墨与丹青，如同纨扇与圆洁，厮是个中暖意与凉意，恰是亘古天意。 自此，长信宫寂寞，“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缠绵悱恻间，回头再望，这文字与丹青浓的再也化不开了。 长安山下，好一片灯火阑珊…… 长安山福建师范大学艺术系（1980年） 1986年·漳州青少年宫 与翰墨丹青结缘，是小时候就种下的。放学路上，遇见工匠艺人在油漆新娘婚床，沾满色彩的刷子在他的手上熟练游划，顷刻间，婚床屏封上，鸳鸯戏水、紫燕双飞；繁花似锦、光彩照人，美的让人忘却了回家吃饭。 于是，窗前灯下，作画如写字，是每天的必然功课。 李力的姨妈是我小学的语文代课老师，蔡老师的家与学校仅一墙之隔。一天傍晚放学，她领我到了其家里，只见与我同龄的李力在那里写字画画。就此，我们成了朋友，不同窗且同学。 直到上了中学，我和李力才真正在同一年段学习的同学。从班级、年段，一直到了学校的黑板报、墙报，一直都是我画刊头插图，李力写标题美术字和文字。文生同框同好，翰墨相知相惜。 中学毕业后，李力入伍当兵，我考上了大学，从此，人各一方，襟怀洒落。即便天涯咫尺，亦是飞鸿不断，志气不堕。尔后，我大学毕业，回到了家乡。李力的部队就在漳州林下，而此时，李力已成为军中最年轻的中国书法家，我们便时不时相聚一起。 我与李力兴趣相投，也是文人相羡，一书一画，犹如园中梅花，一素一艳，缕缕暗香，清气悠悠。 与李力书画往来，人生也不胜欢悦。于是，我们相约，两人在漳州举办书画联展，珠联璧合，聊以抒怀。 于是，1986年，春华秋实之际，我们的书画联展，在漳州新落成的青少年宫如期举行。观众如织，一时山中野花争奇斗艳于市井园子，别有一番逸气弥漫。 二只乳鸽不知天高海阔，由着性情，就这样闯进浩淼的艺术天空，惊煞了世人的目光，也惊艳于芝山上那一片山花，环视四野，分外宁静也分外妖娆。 茫然间，天上人间，白云往返；陌上花开，春山莺啼，灿然然一片。 联展作品刊登于《厦门日报》（1986年） 1987年·福州榕城 有福之州，是八闽大地的文化中心。月色朦胧，一街的榕树浓荫遮天盖地。 读旧籍《闽江诗集》的时候，觉得乌山白塔像是夹在诗集中发黄的老照片，泛着岁月的厚重沧桑，有着别处没有的清逸风情。 省城自有非同凡响的人世风景。1986年，聚集闽省各地11名青年艺术精英，簇拥在福建美协和“福建省青年创作研究室”旗下。于是，彩旗飘飘，榕城古街，一双双不俱风雨、无畏前行的艺术逐梦青年的手，一起叩响了三坊七巷的沉重大门，但也成了有如‘大观园’中的点缀亮景。 人在盛世，画风开阔。这一群似有‘歃血为盟’心有所属的艺术追梦人，用文人与武夫兼有的细腻与豪迈，在现实安稳的时光中，那些丹青水墨，时浓时淡地一点点晕开，染就了榕城黛丽色中的一抹艳黄，染就了西湖边上的一园春色。 时不时的艺术联合展览，演绎了那一段艺术历史传奇剧目，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烈，也颇有一种士子特有的灵襟才情，在虬树浓阴技桠间偶露峥嵘；在岑寂的于山静寞中，在揽尽自然风色中锦上添花。 盛明世景，榕开荫市。真的是：是谁无事种芭蕉，早也萧萧，晚也萧萧。 时光虽不能穿越，但一切皆缘于志同道合，这沧海桑田的一声长啸，既来之红尘，也属于世外的，真如洁白的梨花，洒脱于榕荫一地，片片如此晶莹真干净。 联展介绍载于《福建广播电视报》（1997年） 1990年·于山·福州画院 福州于山上有许多名胜古迹。唐天祐二年（905年）创建的定光寺（俗称白塔寺），是于山最重要、最著名的景点。该寺是闽王王审知在唐代所建的，为宫殿式建筑。两年后，为祝贺朱温即位，改名为“万岁寺”（俗名塔寺），是当时福州最辉煌的名寺之一。 定光寺深处，矗立着白塔。白塔又称定光塔，也是福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在中国的文化里，白代表了光明、圣洁。白塔寺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站在于山上，回望矗立于树荫隆罩着有一千多年的奇寺古塔，思古悠悠，觉得是如此幸运。 1990年，我人生的第一个版画艺术作品展览在于山的福州画院如期举行。这年我已是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 阳春三月，定光寺园内，梅花尚挂在枝头，园内除了梅花明媚外显得有些虚渺荒寒，而园外却是人间俗尘的繁华热闹。 这园中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回望前尘旧事，夜凉如水。而墙外福州画院里灯火通明，同学朋友，聚集一堂，人影憧憧，笑语盈盈。与天与地、与山与月、与塔与园是如此亲近、如此慰眷、如此风雅，已觉得十分的奢靡，且奢靡得令人不安。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这于山高墙幽园，柏木曲虬，花影重叠。站于塔上，可观山下人潮如澜，可听草木絮话，可观秋山晚翠，可闻闽江潇湘，始知这里才是春色人间。而今，堂前飞紫燕，阶下寸草生；佳时流光，转眼即瞬，只有梅花依旧，今人已替了古人，恍然间仅徒留园中梅花袭人香气于春天，不胜唏嘘感慨，扼腕堪怜。 也如是，世事人事，莫不是如这园中梅花，既然终有散落，也要瓣瓣如此干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个人画展在于山举行。（1990年） 1996年·英国 树影参差的小楼，恰好推开小轩窗，而对楼另一个小轩窗也恰巧在这个时候推开，伊人的妆台恰巧正对着你，像是前缘的约定，开在窗前的葳蕤树阴里。伊人在妆镜中望见你，心花一绽，刹那间，双眸顿如春江秋水，两颊仿佛刚刚浴过，露出些许动人的绯红。相顾无言中，窗外绿茵绒绒，一波一波，不觉已染绿了妆台。 这样的‘恰对妆台’，美的让人惊艳。 确实，人世间不期然的浅浅缘分，正好是：你看我时，我也在看你。 与英国版画家苏·sui相识，也是在不期然的惺惺相惜中。喜欢版画的他，正沉迷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艺术，几次到中国参加书法、绘画、武术、戏曲等国际文化艺术交流活动。陈忠森老师恰好做为中外文化交流的客座教授。老师深知我檀长版画，而班上学员中也恰好有一位英国版画家，且对中华文化艺术格外痴迷，老师帮我们牵线搭桥。 尽管我和这位英国版画家语言不通，素昧谋面，只靠书信飞鸿往来。无端端的他乡异国人，犹如故人，遥看已识，版画艺术无疑成了我们跨越国界的‘世界语’，成了我们款款而谈的话题。 于是，1996年，在这位英伦版画家热情引茬下，我深藏于画室高阁的版画，漂洋过海去英国威尔仕、曼彻斯特、利物浦等地做了巡回展览。之后几年里，他也成了我版画在英国的经纪人，版画艺术成了我们这段跨越中西文化的纽带…… “记得去年今日事”，人生旅途漫漫，时光缓缓，不禁感怀人情世事。俯仰今古间，人生中的几多巧缘，几许伊人的‘恰对妆台’，正来自于不早不晚的天意——时间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 流金岁月，大自然、人世间以其独特的方式触动着每一个人，惟有去心领神会。青春正当年，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人生驿站，就是这样走走看看、停停歇歇，不断地翻山越岭，领略风光，也领略美丽。在不停寻觅中做些片刻停留，恰好的‘妆台’也恰巧地映照着彼此，就留些浅浅的笑意，挥挥手，再相见。 ——2022年元旦·凡章于厦门。 英国巡回展载《闽南日报》（1996年） 在意大利威尼斯。（2016年） 欣赏：曾凡章版画作品选 《晒谷场》木刻 30X20厘米（1984年） 《鼓浪屿》木刻 50X50厘米（1984年） 《特区建设》套色木刻 50X40厘米（1984年） 《瓶花》木刻 44X33厘米（1996年） 《山岔口》套色木刻 44X33厘米（1996年） 《盛装》套色木刻 40X52厘米（1996年） 《驼铃声声》木刻 44X33厘米（1996年） 《高塬》木刻 122X62厘米（1995年） 《门》粉印木刻 50X37厘米（1997年） 《土楼》套色木刻 49X45厘米（2009年） 《榕荫》套色木刻 98X46厘米（2018年） 《土圆楼》套色木刻 98X98厘米（2020年） 《长城》套色木刻 98X98厘米（2020年） 作者简介：曾凡章，福建漳州平和县人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福建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美术教育研究会会员 感谢有你，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