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工站的那些事儿（二）

肥皂有脚

说到吃，食堂烧饭的虞爷爷虞嬷嬷挺疼我。平常看父子俩只买一两个小菜，就着瓶甜面酱下饭，就会说我爸别太熬省别亏欠了孩子。老俩口常把自个留的菜，划些到我碗里。有回居然在白米饭底下拨拉出只鸡大腿！等我愣过神来，欣喜若狂地欲告诉父亲，却看到虞爷爷连连朝我做嘘的手势。

物质匮乏的年代，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头老太的小偏心，自然得藏着掖着。如今都记得慈眉善目的老爷子挤眉弄眼的模样，见我动静不大，舒展开来的皱纹里掩不住计谋得逞的神情。

阿爷阿嬷是军烈属，早年一独子牺牲于抗美援朝。众人眼里何其开朗的一对老人，背地里却不知怎么在承受丧子之痛？幼小的心里，第一次觉得大人们似乎没看上去那么开心。

吃饭时老俩口常凑近来，会问我“你妈来看你了吗”？然后疼爱地摸摸我的头。我的脑袋瓜子圆圆的，谁见了都喜欢摸两把。从老人家掌心传来的暖意，多年后得僧人摩顶加持方又重温，而当时只顾着埋头吃了。

食堂里人来人往，永远热闹非凡。老有几个坏叔叔，会问些古怪的问题，让我应接不暇。比如有回问“你跟你爸咋这么象”？这问题简单，不都说我跟我爸印版印出吗，当然脱口而出“我跟我爸是两兄弟”！这下他们可乐了。我看不懂他们的表情，估摸着自己表达得不确切，就响亮地补了一句“我跟我爸是双胞胎”！顿时满桌子喷饭！

灶台并排的两口大铁锅，跟电影《少林寺》大寮里的有一拼。锅上扣着竹篾编的蒸笼，左边那只用来蒸菜，偶有几碗肉剔得干净的排骨，酱油蒸的小带鱼，似乎得考了满百才能尝到。掀开右手那只，则是叠放了几层的饭壳盒子，铝盖上工工整整或横七竖八刻着各家的名字，去早了得翻来覆去找好阵子。

每天清晨，两口大锅煮着开水，食堂里充斥着腾腾的白汽，人在里边跟腾云驾雾似的。铁锅里的水哗哗沸滚着，灶台灶脚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热水瓶，大人们有站灶台边拿把大勺直接往漏斗里灌的，也有隔老远用长柄木勺舀水的。森工站最不缺的就是柴禾，炉火总是烧得很旺很旺。

虞爷爷超龄退休那天，站里照例开了欢送会。几个头头脑脑在台上讲话，小屁孩们则在底下忙乎，围着长条桌挨来蹭去，顺手捞俩苹果桔子吃，还塞了满口袋的葵花子。

那天虞爷爷满脸红光，象极了喜酒场上涂了洋红的花生，后风风光光被送回家。其实他家离站场挺近，就在大门斜对出去的凉风洞口，走走顶多三五分钟路。

站里那辆运木头的解放牌卡车，象重又涂了遍军绿漆，连喇叭都比平常嘹亮。虞爷爷胸戴大红花，威风凛凛地站在驾驶室后方。车上坐了整一支锣鼓队，震天价响的在小县城里绕行了一圈。等那卡车猛地轰了脚油门开出，小伙伴们撒腿跟在车屁股后头追。那阵仗那排场真少有得见啊！哪象现在单位里退休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