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2021

散步的云

2021新年第一天，阳光温柔。比阳光更明媚的，是我们的笑容。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心中总要充满着希望吧！算来，你已与肺部的肿瘤君共同度过了六个年头。对于你的身体，有忐忑，有不安，有担忧，有焦虑……但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转移到脑部的肿瘤君没有把你打倒，而大面积脑梗，却让我们从这一年的五月起，都在医院度过～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你无法说出简短的词语，无法进行简单的交流；失去了坐立的能力，你不会行走，不会翻身，甚至不会举一下手；失去了吞咽的能力，你不会吃饭，不会喝水，只能靠胃管进流食……半年多的时间，医院，成了我们的家，而你，在病床上躺着，再也站不起来。 2021年的1月中旬，我们迎来你的55岁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自2016年初你的肺部肿瘤被确诊后，自从2016年2月在北京做了肺部手术之后，你的每一个生日都变得异常珍贵。生日快乐！此刻，你许下的生日愿望可与我相同？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1月中旬，儿子开车40多分钟，带着我们去30多公里外的北舞渡。那古镇胡辣汤的滋味，鲜香，酸辣，浓郁，厚重……是不是就是生活的滋味？人生百味是杂陈。千帆过尽，回首过往，无味不欢的境遇，让人生充满可能，也给未来带来希望。 1月份的你，靠着行走器的辅助，仍然举步维艰。难得还能自告奋勇去“帮厨”，这唯一一次的几分钟的“家务”，对你来说，这已属壮举，实属不易，精神可嘉，值得表扬！ 2021年，唯一一次带你去电影院看的电影是年初放映的《送你一朵小红花》。（带你去电影院看电影，也是很不容易的，我需要用轮椅推着你走两公里，需要把轮椅推到放映厅里，把你从轮椅上费劲地搀扶到放映厅的座位上，还需要克服你随时要小便的困难）这个电影告诉我们：“不要放弃爱与希望，每一个逆行和命运抗争的、勇敢的人，都值得被奖励一朵小红花”。这个电影也是描述与癌斗争的。联想到我们，从2016年初你被确诊肺癌，中间经历骨转、脑转，无数次辗转南北大小医院，手术、化疗、靶向、放疗、西医、中药、专家、偏方……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我们经历了人生最多的磨难，忍受着身心最多的苦痛和煎熬，而你一直坚强勇敢，不屈不挠。你应该被奖励一朵大大的红花！ 每一年的春节，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也是值得珍惜的日子。越来越多地感叹人生的短暂，不只是春节，不只是生日，那每一个能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值得珍惜的，不是吗？愿新年的钟声带给我们平安好运！牛年快乐！牛年顺利！ 大年初一，落日余晖，倒映河面，金光闪闪，平和绚烂。我们一起目送夕阳远，情随余晖长。 大年初三，去洛阳与亲人相聚。餐桌上，笑浪滚滚，歌声阵阵。这样的相聚，多想再多几回。 由于你的行动不便，2021年我们的出市游玩很少。正月初九，我们到周口淮阳一日游。太昊伏羲陵许下心愿，陈楚古街转了个寂寞。 医院一定是常常去的。还记得，每月几次去友爱街某私人诊所开药方经历的冷雪冰霜。不只是天气的寒冷，还有因为想用慢性病费用在中医院拿药，不在人家诊所拿药，而让人家医生颇有不满的冰凉脸色。还记得，每月我骑车来回8公里，到中医院去拿中药，车前车后都是几大袋子的中药，而我骑得小心翼翼。还记得，那次去郑州看专家号，严寒中，凌晨三点起床，四点出发，傍晚六点回到家。还记得，2月4日的小年，我们马不停蹄，上午去中心医院看神内专家，下午去三院做脑部核磁检查和腹部胸部CT。 这一年的前四个月，我还能用轮椅推着你，一起寻觅寒冬中稀稀疏疏的梅花苞的清逸幽雅；一起观赏初春时挤挤抗抗的紫叶李的满树烂漫；一起领略阳光下热热闹闹的海棠朵的热烈炫目；一起感叹微风中随风飞舞的樱花的落英缤纷。然而，五月之后，我们再也不能像往年，一起去看荷，看菊，看红叶。 冬日暖阳中，春光无限时，我们还能一起去河边努力地锻炼！早晨，上午，正午，傍晚……五月中旬后，河边再也没有你的身影…… 春天的沙河边，你曾在红色驿站前举手敬礼；三月的河上街，曾有我们游览的足迹。 2021年3月14日，周日，一个睛朗的日子，也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因为是2021314（一生一世）。那天，我用轮椅推着你，去做一个老大桥+沙澧公园免费半日游。我带你用轮椅丈量这座漯河老桥的历史，用心倾听桥下悠悠沙河缠绵的诉说。明天这座老桥就要开始封闭重修了，一年后重新通行的日子，我们是否还能一起目睹大桥崭新的风采？那天，我带你看了沙澧河公园的最美的景致，灿烂的阳光下，绿叶青得逼眼，红叶艳得夺目，红粉的海棠、浅粉的桃花、洁白的梨花，花瓣都透明似的，生机勃勃。一切都充满美好，充满希望。 三月的西平，海棠花开。我们一起观赏西平网红凤凰桥，一起游览嫘祖海棠园。绚丽海棠，垂丝海棠，西府海棠，赶趟似的相聚。滨河海棠长廊，一眼望不到头。傍晚，我们来到漯河银滩乐园，却没有等到传说中的水上灯光秀。 清明，妹又带我们去信阳。文新茶村，极目尽是茶山。龙跃山庄，正宗信阳菜，南湾鱼，地锅鸡，你开心地笑着，如同脸上绽放一朵花！ 对于信阳，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是我们爱情的“发源地”，悠悠贤山，见证了谭山包下我们的相识，见证了狮河岸边我们的相知。三十五年前，来信阳师院求学时，我们还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如今已是年过半百，年华垂暮。岁月把残酷的一面留给我们，让我们身躯不再挺拔，青丝变成白发，沧桑写满脸颊；岁月却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了母校，半亩方塘倒映图书馆楼，谭山被红色和绿色的植物覆盖。我已找不到自己生活过的痕迹～我的宿舍，我的教室……怀念那每天必吃的油炸馍，怀念那每周六晚上的露天电影……更怀念那时的青涩，那时的美好。时光匆匆啊，一晃就是三十五个春秋。 这一年的四月，我们又去牡丹江路大桥下看牡丹。红的，黄的，白的，紫的……鲜艳夺目，清香扑鼻。看牡丹，与其说是赏花，不如说是了却一种情怀，一种厚植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改变的情怀！看不够的牡丹，想不尽的少年，说不完的心事，又与谁人听？ 校园的牡丹花也如期绽放。四月，是我的生日，也是洛阳满城尽是牡丹香的时候，校园里的这几株牡丹，是前年儿子为了给我一个生日惊喜，特地从我家乡洛阳拉回来的，如今，已在校园扎根开花。这是我的牡丹园，这是属于我的供我寄放情感的一片小天地。 4月中旬，又赴郑大一附院。办卡，缴费，核酸检测，调换能够放轮椅的病床，折腾两小时，终于在你腰疼难忍的时候躺到了12+2病床上。抽血，扎了几针，不出所料地扎不上。置PICC管，做核磁共振检查。来的时候，儿子是司机，现在，他又忙着和医生进行沟通治疗方案，只有26岁的儿子一直是你治疗的主心骨。接下来几天，很遭罪的很让人心疼的腰穿，六个小时不能翻身。再做增强CT检查。在排除了脑膜转移的可能性之后，输贝伐单抗。住院期间，恰逢我的生日。提前一天的晚上，懂事的儿子就带着我们一起去万象城，吃提雅新疆菜，儿子买来小蛋糕，权当提前给我过生日。而生日那天，在省城工作的儿子的大姑、我的二外甥和外甥媳妇，还有专门从洛阳赶到郑州的我大姐和大外甥，和我们一家三口，相聚郑州巴奴，为我过了一个温馨热闹的生日。沉重的生活，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除了沉甸甸的责任，还有暖融融的亲情。 2021年5月4日，是我们最后一次开车出来游玩，我们到距市区30公里的舞阳，看沙澧河国家湿地公园的紫槐花。你的状态已经不好，连坐上车都很困难。一周后，我们就住进了医院，一住就是半年多。你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一年的2月14日情人节，你发给我99.99的红包；这一年的3月8日妇女节，你给我发99.99的红包；这一年的5月20日，你给我发了520元红包。而从此，你再也不会给我发红包……甚至叫不出我的名字…… 五月份之前，你的站立需要人搀扶。站着解个小便都很艰难。对于你来说，站立是一种煎熬；对于我来说，每一次搀扶你站立，不让你倒下，就是对我体力极限的挑战。我用我的身躯，用我的全部力量，甚至是用我的生命，支撑着你，不让你倒下。然而，从五月份开始，站立对你来说，已成为奢望。你还是倒下了……你倒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一年，每次给你洗个澡，都像进行一场大战役，汗水湿透我的全身。那天，想把你从洗澡间的椅子上抱到轮椅上，你竟向下坠着坐到了地上，差点把我拉倒。坐在地上的你似乎有着千钧重，任凭我怎么拉、怎么抱，你都无动于衷，纹丝不动。那一刻的我泪水奔流，无奈，着急，委屈，难过，太多的压抑随泪水释放……这一年，多少次啊，多少次，我把150多斤的你从床边扶起，把你抱到轮椅上，都要咬紧牙关，都要用尽浑身力气，都会觉得无法呼吸，都会觉得血要从头顶冲出去。沉重的压力，让我无法呼吸。我的心脏起搏器，还能帮我支撑多久？ 2021年5月的某天，我的生活是这样的：夜里你尿了床，早上很费力地给你洗澡，换洗床单和尿不湿，上午给你用天平称分装靶向药三个小时。然后，你又尿床了。下午又换洗被罩尿不湿，又骑车出去给你买更多的尿不湿。晚上又推你上河边。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抱你上床，扶你入厕，接你尿尿，喂你吃饭，给你喂药，给你洗澡.……我就是那个全能女超人！ 这一年的年初，你已步履维艰，与其说在“走”，不如说在“挪”。是的，你的两腿就像灌了千斤的铅块，双脚下似有巨大的磁场吸引，抬不起，迈不动，只是一厘米一厘米地艰难地挪移。从沙发到卫生间的距离，只不过三米，而你却要在我全力地搀扶下，扶着行走器，走上好几分钟。吃个饭，你的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恨不得一头栽下去。脑子更加混沌，还出现幻觉，说话更加无力和含混。常常，我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你擦厕所地板上的大滩的尿，然后用皮吸冲厕所，用洁厕灵刷厕所。动辄你又摔倒，有时，会从沙发摔到地上；有时，走着走着就莫名跌倒。“咚”的一声，头磕到墙上，血慢慢往头皮外渗。仿佛一把大铁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生疼！而从五月，你连挪移也不会了，也站也不会，连坐也不会了，连说也不会了，连吃也不会了。你彻彻底底地倒下了…… 5月是黑色的。2018年的5月，你肺癌脑转移，意识模糊，迷失方向，栽倒在地，癫痫发作，被120送到了三院ICU。后来从三院又转郑大一附院治疗。四十多天的日夜操劳，我头晕得数次眼前发黑，熬夜，焦虑，大把掉头发，出现大块斑秃竟浑然不觉。2021年，又是5月，雪上加霜，你又大面积脑梗，失去了吞咽、语言、坐立等能力。一场无比艰巨的长期抗战拉开序幕。路途坎坷，负重前行，既然逃不脱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那就流着泪也要让自己坚强，那就跪着爬着也要扛在肩上。 在三院的半年，每天的康复训练就像车轮战，各种项目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吞咽能力训练、排痰、针灸、站床、贴电极片、大关节粘连传统松解术、主被动登车训练……第一次做登车训练，你非常兴奋，一直在歪着嘴笑着，像个孩子第一次去游乐场玩新奇好玩的游戏。而每天的站床训练，需要4个人把你从病床抬到站床上。 住院一个月，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让我们懊恼不已，从三院折腾着转到了三附院。原以为三附院能更好地进行康复，不料想，刚一转去，你就高烧不退。三附院医生的无动于衷或者说束手无策，让我和儿子不得不下定决心又用120拉着你转回三院。那是一段黑暗的经历。转个院就像搬个家，各种杂乱的物品都需要搬运和整理。从三院转到三附院，再从三附院转回三院，就相当于搬了两次家。那其中的慌乱和繁忙，无以言表。那天上午，我扫了小蓝车，骑车从医院出来，心急火燎，着急赶路，从嵩山桥下坡，刹车过猛，摔了一大跤，左胳膊摔伤，右手也流血了，疼痛难忍。安装了起博器的心脏长时间剧烈地跳动，一直无法平息。真担心这一跤把几万块钱的起博器摔坏了。 最怕你每月一次的发烧，就好像要完成每月的指标一样。每次发烧，都让之前的训练成果付之东流，都会造成状态倒退。发烧的夜晚，注定是慌乱的夜晚，注定是紧张的夜晚，注定是不眠的夜晚。记得那天凌晨两点，你突发寒战，我给你盖了三层被子，你却仍然寒战不止。体温从37 度直逼40度。胃管里也抽出鲜血。又记得另一次发烧，几天几夜烧不退，大家从中心医院、五院请来专家会诊，却找不到发烧的理由，你差点被送进ICU，儿子花几千元给你买了六盒安宫牛黄丸。 住院的半年，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为你接上肠内营养乳液，我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六点去给你买饭，我目睹过太多次清晨的旭日；结束了一天的康复训练，夜幕降临，我眼见过太多次不远处的霓虹。可惜你什么也看不到。东方日出时，你躺在床上；夕阳西下时，你躺在床上；云卷云舒时，你躺在床上，雨声响起时，你躺在床上。荷花盛开时，你躺在床上；枫叶飘零时，你躺在床上；阳光明媚时，你躺在床上，寒风凛冽时，你躺在床上……你就那样躺在床上，再也不关心日出日落，再也不关心春夏秋冬。 住院的半年，对于我的身心是巨大的挑战。我开始头皮疼，很多天不能痊愈，咨询医生需要服用什么药，医生说，其实不用服药，如果你能好好地睡上两三天，头皮自然就不疼了。腰疼，疼得无法站立。胃疼，胆囊疼，疼得浑身冒汗。每天都处在极度困倦中，太想好好地睡一觉，太想晚上能睡一个囫囵觉。可这些都是奢望。我担心我会倒下，如果我倒下了，你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从2016年元月份那个黑暗的时刻，到现在已经接近六年。多少苦，多少累，几人能懂？多少辛酸，多少委屈，谁能体会？多少眼泪汇成河，把心脏彻底淹没。多少个焦着的不眠之夜，把青丝熬成白发。可现在，你却连一句谢谢也不会说了。我拼尽全力实践着很多人婚礼上的那句誓言：“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已经被锻造成一个超人！我可以自己把你扶着坐起来给你拍背。我会做流食打胃管，我会给你翻身，会给你换尿袋，会伺候你卧床拉屎，会给你在床上洗澡。护工能干的活，我全会，而且比他们干得专业！ 到医院，是来续命的，也是来烧钱的。从2016年初到现在，手术，检查，化疗，放疗，住院，靶向药，西药，中药，护工费，外出看病，车费住宿费……究竟花了多少钱？我没有算过，我也算不过来。 年底了，医院结算系统升级，催着我们把十七万的巨额帐目结清出院。不想再说出院整理杂物像搬家似的繁忙，不想再说把不会坐甚至连脖子都不能直立的你用轮椅推回家的艰难。从5月11日到11月18日，历时半年另一周，你终于回家了，终于躺在了我给你买的升降床上。 这一年，膝盖做了手术的老妈也很累。忍着痛，尽心尽力把你的病号饭做好，把全家的一日三餐做好。这一年，儿子的姑姑也为你联系医生跑前跑后。这一年，洛阳的亲人多次前来探望。知道我照顾你走不开，二姐夫去世了，都没敢告诉我…… 这一年，亲人，朋友，同事，盟友，同学，学生，声声问候，声声祝福。感谢！感恩！ 你在医院住着，我无暇顾及两个小可爱。稳重老成的王富贵儿，带着他的活跃好动的儿子王顺溜，“倒插门”送到了小区的邻居家。好想他们！听说王富贵儿生病了，尿不出来，还需要做手术，好心疼！ 年底，终于有了一个令全家人高兴的消息：儿子的托福考试成绩出来了，满分120分，儿子考了100分！这就意味着儿子的马来大学硕士已经具备了关键的硬件。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为了照顾你，五年前，懂事的儿子忍痛放弃了美国某大学的留学机会，那是他熬了无数夜，受了无尽苦而得到的留学机会。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为儿子的孝心而感动，也替儿子感到深深遗憾。今年，儿子报考了马来的大学，一边上班，一边照顾你，一边上马来大学的网课，一边复习英语，终于顺利通过了托福考试，也顺利完成了马来大学的第一学期课程。可喜可贺！祝愿儿子早日拿到马来大学的硕士毕业证，圆了他的梦想。儿子在病房中熬夜为漯河中青应急救援队谱写的队歌，雄壮有力，大气磅礴，受到广泛赞誉。 不堪回首的2021，每一步都写着坚难，也写着坚强；每一天都写着劳累，也写着刚毅。忙忙碌碌，我来不及委屈；透支生命，我来不及流泪。生活给了我那么多磨难与挫折，那是因为，我是生活的主角。 我知道，即将到来的2022年，生活不会越来越轻松，而我只能越来越坚强。人生不易，惟有坚持。陪你走过，才算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