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里的精神病人

仁风慈雨

单位里的精神病人

“东走西走，离不开府城和海口”，这是府城老一辈人的口头禅。很不幸，十年前，正当中年的我，不得不离开海口，调往距离府城三十多公里的东南边的一个乡村工作。

单位里关着几十号精神病人，我的职责就是管教这些“非常”之人。轮到上班时，每每要面对他们。渐渐的，熟悉了他们的习性，了解了他们的病状。

刚进来时，他们精神恍惚，情绪低落，言谈思维混乱，举止显得怪异。有的情感冷漠，目光呆滞，不善言辞；有的情绪亢奋，神态不安，说起话来喋喋不休；还有少数显狂躁冲动，容易暴怒，极易伤害无辜。

他们大都有被害幻想，发病时容易产生幻觉，耳边听到说话声（责骂或赞美），或被命令去做某些事（如：攻击他人、自杀）。他们总是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生活在臆想的世界中。我有时候会突发奇想：他们中的有些人可能是思维很有深度，想象力过于丰富，正如《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书中实写的病者，其思想和观点既诡异又在理。他们已经远离了平常人的思想，不被常人理解。为此，感到孤独、悲哀、苦恼，久而久之，就患上了精神病。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在氯氮平等药物的作用下，他们一般都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看上去与平常人没有两样，只是有些社会功能退化了。记得与一位琼海来的病人交谈时，他说的一句话：“现在这个社会，谁没有一点精神病。”过后慢慢回味，觉得他说的有哲理。

只要你细心观察，不难发现，我们所谓的正常人，在生活中，时常也表现出一些精神病状。譬如吧，单位里的小冯，他可以一整天不讲一句话，孤零零的坐着，偶尔问他话时，好似没听懂，只是眼睛直直的瞪着你，面无表情。其情感可谓冷漠。而老曾正好相反，你说他两句，他就会情绪激动，面红耳赤地跟你争个没完；年过半百的老王，也是属于亢奋型的，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即使没一个人在听，也自言自语，像汽车的刹车坏了一样，停不下来。同样是年过半百的老汪，则是属于狂躁型的。他自诩身怀绝技，一开口就说要把人打死，好像他每天都会打死几个人一样。他们表现出来的症状，同被关在里头的病人有何两样？！只不过是轻重不一罢了。

当今社会，处在快速发展的变革时代，竞争极其厉害，人们在工作、生活中背负着过大的压力，如果不善于调节、宣泄，容易产生心理疾病。单位里的老曾、老汪们，就是刚调来时从城市带来的毛病。可在这里工作了几年后，身心放松了，精神症状也得到缓解，尤其是老汪，整个人变得平和、幽默多了。究其原因，是单位的“环境”医治了他们。在这里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在海口城市里不能说的话，甚至说了就会“被打”的言语，在此，可以随意倾诉，即使是“发癫”一下也无所谓，因为精神病发作的形态，大家都司空见惯了，心里有什么不爽，尽可通过各种方式发泄出来。有一天上班时，老曾叫护士帮量一下血压，护士量了后故作严肃地说，“你除了脑子有问题，其他都正常……。”大家都忍俊不住，与老曾一起大笑不已。同事之间就是这样，时不时相互调侃着、玩笑着。

单位里工作时，有时也会遇到危险，比如有一次，一病员病情发作，在约束其过程中，病人懵懂中无意识地打出一拳，站在其旁边参与处置的老汪，突然滑跌倒地。其可谓“功夫不凡”，迅速爬起，可没站稳，又再次倒下（病人没有发出第二拳）。事后，想保住面子的老汪解释道：“其实没打着，之所以倒下是“技术性滑倒。”可大伙就有疑问了：“技术性滑倒”也没必要重复第二次啊！单位的人就是这样，即使工作中遇到些委屈，也会乐观面对，并通过自我解嘲的方式来缓解压力。

　　　病区内的病人通过药物治疗，病区外的管理人员则是通过和谐的氛围来调节受伤的心灵；通过优美的环境陶冶性情。单位的环境，经过这几年的打造，越来越美观了，处处显现着绿意盎然的景色。早晨，我们伴随着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声起床。拉开窗帘，映入眼眸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眺望远方，淡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绿中泛黄的田园风光。饭后闲时，踱步在庭院的道路上，欣赏着两旁植有的花草树木：有挂满朵朵红花的紫荆树，有弯曲多姿的黄花梨，有色彩斑斓的变叶木，有枝叶茂密如同一把巨伞的古榕树……当你看到那黄槐决明树上竟相开放的朵朵金花，会把现在的冬至节气误为已到了早春二月。

如今，新的一届领导更加重视职工的身心健康，在院子里建起了足球场、篮球场，乒乓球室、桌球馆，还有健身室。休闲咖啡屋、卡拉OK娱乐所也正在筹建中。工作之余，我们可以打打乒乓、玩玩桌球，到了节假日，还组织球队进行足球、篮球友谊赛。

好的氛围，美的环境，对身心的影响很大，可更重要的还是我们内心的认知。先前为了美好的生活，辛苦奋斗了半生，如今的我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生活应该放慢脚步，顺其自然，并怀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平静心态，去面对各种纷扰的事情，这样才能远离抑郁、焦虑等各种精神疾病。

来这里工作，从十年前的不适，到现在心绪舒坦轻松，我还是值得庆幸的。可以说——自从到了这精神病人的单位，我的精神越来越好了！

——仁风慈雨

写于2021年12月24日

（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