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多少年了?我几乎是零社交。</p><p class="ql-block">尤其是瘸了之后,更不愿意见人。当年的抑郁,几度来袭。</p><p class="ql-block">疫情防控值班,不是不能,是不想。不想见人,不想说话。</p><p class="ql-block">别问我为什么,也别劝我,那样会显得你太不了解抑郁症。</p><p class="ql-block">所以,一直以来什么事都是能老闫上,就老闫上,包括疫情防控值班。</p><p class="ql-block">但这一次,我又必须亲自上阵了。</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一进门岗的门,一位说话和长相都走豪放风格的中年妇女就一脸惊讶夹带失望地问,你咋来了?</p><p class="ql-block">巫婆般又长又尖的下巴差点掉到桌子上。</p><p class="ql-block">我值班呀?这次轮到我惊讶带疑惑了。</p><p class="ql-block">不是每次都你老公替你吗?</p><p class="ql-block">噢!我马上明白过来,她在等老闫。真是的,这么直白,也不怕我吃醋?</p><p class="ql-block">他有事儿,所以我就来了。</p><p class="ql-block">我说呢,他咋舍得让你来。</p><p class="ql-block">女人边说边走了出去,余下我拿本书坐在椅子上;看门老头儿坐在床边,手持小区大小门的开关,边向我打听有关老闫的一些生活和工作情况。</p><p class="ql-block">这是干嘛呢?老闫都结婚20年了,俩孩子了不说,眼看就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随后又陆续进来了仨老头儿。</p><p class="ql-block">一位脑血栓后遗症,走路不方便的程度比我严重。他穿得像个旧棉花包,头上戴着旧毛线帽,脸也和穿着相映成趣,像浮肿,也像胖,又黑又红,很旧的样子。他坐在了看门老头儿旁边。</p><p class="ql-block">一位白胡子茬,脸清瘦沧桑,穿得很单薄的样子,戴着一顶带遮儿的男士单帽。他坐在挨着床边的凳子上,自信地翘起二郎腿。</p><p class="ql-block">另一位身材瘦小,小头小脸,三七分的头发黢黑,皮鞋锃亮,裤线笔挺,上身穿一件不知哪个世纪的带毛领子的皮夹克。左手上戴着一个白亮的银戒指。他站在了清瘦老头儿身边。</p><p class="ql-block">他们按照自己进门的顺序,一一朝看门老头儿打听,那个姓闫的年轻人咋没来?</p><p class="ql-block">我如果不是听了两三遍,绝对会怀疑自己听力有问题。年轻人?老闫吗?哈哈哈!</p><p class="ql-block">不过和他们比,老闫也确实应该被称作年轻人。</p><p class="ql-block">看门老头儿和他们一一解释,他们略带失望地“哦”过之后,带着审视的目光朝我点头示意。</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接着,他们以老年人特有的语速和语气,开始聊物价。全是现身说法,蛮生动的,全然不顾坐在他们对面椅子上的老师—我。</p><p class="ql-block">我凝神细听,看门老头儿说,他发现超市的酵母1块2一袋儿,13克。他们村上5毛一袋儿,11克。一样的牌子,差价惊人。他对小区里很多老人说了这事,于是他每次回家都得捎回来几十袋儿。</p><p class="ql-block">清瘦的老头儿说,他去买油,超市里一桶54块9,4升。他没买,步行到2里地开外的粮油门市,那里一桶75块,5升。他算了算,还是超市的便宜,于是又步行折回,从超市买了一桶。</p><p class="ql-block">脑血栓后遗症的老头儿说,小区小卖部的鸡蛋4块7毛2一斤,超市4块5毛8一斤,他都是从超市买鸡蛋。</p><p class="ql-block">哇!这些老头儿可真能算呀,绝对得不了老年痴呆。</p><p class="ql-block">和他们相比我真是惭愧,蔬菜粮油什么价格我一样也不知道,就连他们聊的这些东西的价格,我都是在他们陈述的时候记在了手机的备忘录里,就像记者采访一样,否则我绝对记不住。</p><p class="ql-block">三个老头儿慨叹,日子不算计着过能行?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p><p class="ql-block">三七分发型的老头儿始终什么也没说,出去了。剩下仨老头儿悄悄说,他老伴儿不给他钱,不让他买菜,怕他瞎花。</p><p class="ql-block">我也始终没说一句话。我想,等老闫老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老头儿呢?他平时和这些老头儿都聊些啥,竟然让这些老头儿都成了他的粉丝?</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几个老头儿散了之后,又来了俩老太太。其中一个和我认识。</p><p class="ql-block">她进门就哈哈笑着问,你咋来了?你老公呢?</p><p class="ql-block">也没等我回答,她已健步走到我跟前,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老公特别有意思,我上次问他,你老婆是本科生,你是什么生?他说,我老婆是研究生好不好,我嘛,是男生。哈哈哈!</p><p class="ql-block">老太太虎虎生风,身材魁梧,脚大手大嗓门大。看到她我时常会想起《骆驼祥子》中的女主—虎妞。她的大手啪啪地落在我瘦弱的肩膀上,幸亏羽绒服是新的,否则不被她拍死,也会被灰尘呛死。</p><p class="ql-block">你老公是模范丈夫,你知道呗?她看着我的脸问。</p><p class="ql-block">这我真不知道。我如实回答。</p><p class="ql-block">你不知道?哈哈哈!</p><p class="ql-block">刚停下的大巴掌又在我肩膀上响起。</p><p class="ql-block">人家每天做饭洗碗拖地,你说家里还有啥活儿?你每天干啥?</p><p class="ql-block">我洗衣服,辅导孩子作业,打理孩子的穿戴,擦洗整理家用物品,干除了做饭洗碗拖地以外的活。</p><p class="ql-block">洗衣服是洗衣机洗吧?你说的那些还叫活儿?</p><p class="ql-block">……我无话可说,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是想哭着说,您别拍我了,要么我把老闫让给您吧。</p><p class="ql-block">另一位老太太气不过,拍着我另一面肩膀说,找这么好个媳妇,多干点活儿还不是应该的?</p><p class="ql-block">我猜我的脸肯定变形了。准备站起来,逃脱魔爪。</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小闫来了没?随着高声询问,戴眼镜的瞎哥进了门。</p><p class="ql-block">谁找我?随后老闫满脸灿烂地奇迹般出现了。</p><p class="ql-block">哈哈哈!大家一起笑起来,“虎妞”老太还拍了两下手。</p><p class="ql-block">老婆,你受累了。到点儿了,走,回家。老闫拽起我,准备出门。</p><p class="ql-block">别走呀,聊一会儿!</p><p class="ql-block">瞎哥盛情挽留,俩老太太和看门老头儿也有留恋之意。</p><p class="ql-block">上了车,二小姐已在车里等候。她在哼跟老闫学的歌,只有一句词: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p><p class="ql-block">天!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p><p class="ql-block">想和老闫学学嘴,算了,我怕他三吹六臊,找不着北。</p><p class="ql-block">看他脸上那喜气洋洋的劲儿吧,好像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p><p class="ql-block">下次值班,如果老闫还没空,就是雇个人,我也不想来了。太伤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