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再忆父亲</p><p class="ql-block">值此我大五周年祭日,再忆往昔我大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禁不住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p><p class="ql-block">自我大走后,我时常神魂颠倒,守孝不知红日落,思亲常望白云飞。想见音容空有泪,欲聆教诲杳无声。只有经历过至亲生离死别痛楚的人,才能深刻理解和感悟我这种郁郁寡欢、昏昏沉沉的悲哀之情……</p><p class="ql-block">我曾在记忆深处使劲的寻找着我大的缺点,但蓦然回首才发现,我大所谓的“缺点”,不知啥时候已变成我一值效仿学习的闪光点!仔细想想现在家里的一切,我还是以他的管理方式经营着这个家,想起对我大年轻时叛逆期的顶撞,我只能悔恨自己的幼稚、思想成熟太迟。</p><p class="ql-block">我大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的爷就瘫痪了,全家的重担自然就落到父亲的肩膀上。那个年代少吃缺穿的,瘦弱的父亲就想尽法子让一家老小冻不着饿不着。听母亲说,我父亲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每天偷偷摸摸的骑着去渭南火车站载客,那会没有“招手停”,误了公共汽车的点就没有车了,这一点说明父亲特别有经商的头脑。从渭南到蒲城一块钱,而且回的路上坑坑洼洼还是一路上坡。我经常想象那个场面,车子的把手处有个馍布袋,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军用老水壶,脖子搭条透着汗渍味的毛巾,喘着粗气弯着腰在努力的蹬着蹬着,不停歇的蹬啊蹬,他的心里可能想着瘫痪的爷爷,小脚的奶奶还有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父亲却一直下工后偷偷地干着。抠门的坐车人有时候会把价格压的很低,但不管如何,我大每次去了或多或少都有收获。</p><p class="ql-block">我稍有印象的是,有次父亲给自行车打满了气,我在门口玩耍,母亲戴着围裙给车把上拴馍布袋,里面是刚烙的黑面锅盔,叮嘱父亲注意安全,早早回家。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一阵暴风袭来乌云密布的就下了磅礴大雨,家里的奶奶和母亲坐立不安,半天没有人影,小脚的奶奶就会拄着拐杖责怪母亲,怪母亲看不来天气让我大出去。面对奶奶的责备,母亲惟有躲在没人处黯然神伤。一直到夜深,淋湿透的父亲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先高兴的告诉母亲挣了八毛钱,浑身湿了,还摔了一跤,而钱贴身却没有见雨。还说渴死了想买杯汽水,可渭南的汽水太贵没有喝,蒲城汽水只二分钱渭南就要五分钱,我能感觉到母亲心疼死了,我分明看见母亲的眼睛泪花闪闪。</p><p class="ql-block">在那个贫困的年代,一个男人,为了挣那八毛钱,来回六十多公里上坡路,淋着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为了啥?脑海里我一直在还原那个场面,直到我成家了才明白了,两个字——责任!</p><p class="ql-block">脾气暴躁的父亲有一颗柔软的善心。五十年代后期,大哥刚刚出生,正好是国内的三年困难时期,家里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每顿饭也基本是野菜就野菜,父亲尽管是一个共产党员和村干部,但没有搞过任何特殊,全家人的生活比正常的家庭反而更可怜,加上每天还有重体力的劳动,可想而知那个饥饿状态下是如何过来的。没有办法,母亲晚上就背过父亲和妯娌结伴去十几里外的汉帝村偷苜蓿,不过那会大部分农村家庭就靠偷点苜蓿菜将就着维持生命。可在这艰难之际,一天,去公社开会的父亲却抱个女婴回来了,他流着泪说:“这婴儿恓惶得很,声都哭嘶哑了,不知谁丢弃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啊?何况,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p><p class="ql-block">母亲表面上虽嗔怒,但慈善的她还是接受了这个身体有点不健康的女婴。前几年,我这个捡来的姐还问父亲,她的老家到底是河南还是安徽?</p><p class="ql-block">大概是八六年左右,那会收麦全靠人割牛拉,父亲一大早去街道找外地割麦的民工,无独有偶,回来的路上又碰见了路边有个弃婴,围观的路人只是冷漠的看热闹,但父亲听见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后,毫不犹豫的抱着回家了。那时,计划生育政策抓得很紧,无奈,父亲只好找个稳妥的人家送了,现在这个女孩已经有三十三四岁的样子,大概在我县孝通乡哪个村子,如果今生有缘,我想找见那个女孩,我想告诉她,要不是那个善良的爷爷,她可能被太阳晒可能被野猫野狗糟蹋,还可能没吃没喝饿死。我不想让她做啥,只想让她去我父亲的坟上说句谢谢。因为,父亲多年都想见见那个孩子,必定抱过喂过管过啊!</p><p class="ql-block">父亲生于战乱,成长于建国初期的困难年代,物资匮乏民不聊生的生活造就了父亲勤俭持家的作风,吃饭从来不讲排场不挑肥拣瘦,只要能填饱肚子啥饭都行,吃食品的时候总是双手捧着,生怕有点掉下来。二斤牛肉吃两个月,生前穿过的新鞋是母亲一针一线纳的布鞋,临咽气时,口袋里仅仅装着用纸包裹的几块钱……</p><p class="ql-block">父亲能写会算,能说会道。我婆经常说,我父亲是个下苦的命,在尧山中学上学的时候各门成绩名列前茅,可就是身体经常耍点小毛病,没有办法就辍学回家了,结果,回到村慢慢的身体康复了,随后父亲就以村里人很有文化的身份进入农业社参加劳动,期间做过记工员,会计,当过老师、村里的大队长。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父亲钻心研究了西瓜种植,当时刚刚联产承包,他就鼓励几户共同种瓜,然后去了山东河南安徽请专家过来指导,要说蒲城西瓜产业的发展起头还是我父亲的功劳,那会龙阳龙池钤铒根本就不种瓜,好多人来我父亲的瓜地参观学习,当然经过几年跟外地人的实地学习父亲也完全成了种瓜的专家和能手。</p><p class="ql-block">步入老年的父亲最后经营了四亩多酥梨园,从幼苗管理开始他就每天翻阅书籍学习,直到八十高龄身体磕磕绊绊不停的时候才交由兄长作务,在长达二十年的经营中果树修剪施肥打药基本都是自己完成的,我们几乎没有帮上任何忙,所以很是愧疚!</p><p class="ql-block">母亲病重的时候,我那天准备再次去西安给她看病,父亲和我站在门口的柿子树下,怅然若失的看着我,我才发现他刚毅的脸上胡子拉碴,满头的银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目光有点呆滞,仿佛浑浊的泪滴快要夺眶而出了,颤抖着,但很爷们的给我说,砸锅卖铁都要给你妈看好病,我知道母亲的病治愈率特别低,但我还是对父亲说,放心吧,西安医院的技术力量强设备先进一定会好的,其实那会真的想抱抱父亲安慰安慰他老人家,那次是我和父亲说话距离最近的一次,只顾了给母亲看病,忽视了父亲的生活和身体,谁料想,父亲就突然离开我们成了永别!</p><p class="ql-block">那么热爱生活、热爱世界的一个人竟然毫不犹豫的走了,但我知道,当死神来的那一刻,父亲肯定也有好多的不舍和留恋,因为他最在乎最关心的人还在病床上,我很自责自己,缺少对父亲的关心,也没能走进父亲的内心世界去了解他。今生有缘能做他的儿子感觉自豪骄傲,来世跪求父亲继续我们的父子关系。</p><p class="ql-block">如果有来生,我会不厌其烦的随时随地聆听父亲教诲;如果有来生,我想抱抱我的父亲,感受一下胡子拉碴还会不会扎了?</p><p class="ql-block">呜呼哀哉!此情可待成追忆。我的眼前一片惘然:父亲已离去,相见唯有在梦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