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娘与她讲的“鬼故事”

望断秋水

<h5> 三婶娘即我堂弟细元、江元的亲妈。在我们这个家族三个妯娌里,三婶娘的人生命运和生活算是最艰辛的。三伯去世得早,享年只有46岁。把一个家和四个孩子,特别两个最小的只会要吃要喝要穿而不能做一点事的男孩扔给了她。如果这档子事摊到某个现代女性身上,可能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撂挑子走人;二是尽力而为,任其自生自灭。在我们那个地方集体出工劳动,男女是同工不同酬的。健壮男劳力一天挣十个工分,而健壮女劳力最多一日挣八个工分,象三婶娘身个不算大,一天大概只能挣六、七个工分。我们那里是棉产区,十个工分约值五角多钱。这不说用作其他开支,就是用作吃饭的钱都不够,搞不好是会饿肚子的。毛泽东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三婶娘一个弱女子,硬是靠坚定信念,坚韧意志,坚强拼搏,硬是把这个家整边天顶起来了。用女相声演员贾玲的话讲,三婶娘就是一个典型的“女汉子”,即女强人。她不仅靠不屈精神,而且靠超人睿智,跨过家庭人生的一道道沟坎。伟大的母爱,是她敢于同各种苦难搏斗的思想动力源泉!</h5> <h5> 三婶娘年轻时长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她生完孩子以后,即托经熟人介绍,去武汉干起“奶妈”职业来。她把自己的奶水,喂给武汉刚生下孩子而又缺奶水女人的孩子。三婶娘看似一个非常“狠心”的女人一一自己的奶不喂自己的孩子。其实不然,三婶娘具有大智慧和深沉的爱。缺奶水的武汉母亲为了自己刚出生孩子能吃好,要做营养食品给奶妈吃。三婶娘她不用花钱,就能吃到营养食物,养好产后虚弱的身子;再说奶妈收入不低,她把一个一个钱积攒起来,用作供家庭和自己以后生孩子需要吃、穿和读书费用。就这样,三婶娘一肩扛起了一个家。只到后来,三婶娘给大姑娘招了一个赘婿,情况方始有了好转。</h5> <h5> 三婶娘离世时,花甲逾四。这个岁数在我们家乡当时那个年代,尚不算早逝,可以说是寿终正寝。她靠竭诚努力撑起了一个家,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她最小的两个男孩,一个已经成家,一个也已长大成人,她可以含笑于九泉之下。</h5> <h5> 我在十岁以前,基本在老家度过.。此后,随着父亲工作频繁调动,不断变更读书地点,基本离开老家了。</h5> <h5> 在我离开老家前,整个大家人口还不算多,所以都住在原来的老屋里。只是在主房的后面搭盖了一些偏房,供做饭以及堆放柴伙和一些杂物。</h5> <h5> 我们那时在农村,文化娱乐生活极其单调。或跟着塆里人跑上三、四里路,到临近大队看一埸露天电影。本大队一年也可以看上一两埸电影,常是人山人海,电影幕布正反面和堤上站满了人。每遇秋冬,由各家凑钱,请社会艺人到塆里一家大户,客厅可挤坐五、六十人,听他讲“善书”(评书)。那时主要是讲《水浒传》各章节,一般是晚七点开讲,十一点左右听到“且听下回分解”,就拿起小板凳、打着瞌睡回家。那讲“善书”艺人演技精湛,勾引着我们老盼着天快点黑下来。</h5> <h5> 到了热天,屋里上半夜还是闷热。只得将五、六张竹床放在屋前院子里。院子约有30多平方米。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得向地下浇冷水降温和做好除蚊工作。</h5> <h5> 晚饭稍息一下,几个人主要是姊妹和我躺在竹床上,一边享受着从墙旮旯流转过来的徐徐凉风,一边看月亮、数星星玩,等待讲故事的主人三婶娘的到来。三婶娘主要讲“鬼故事”,其演讲水平与讲“善书”艺人不相上下,绘声绘色,从不炒“剩饭”。对我而言,基本算是个恶性循环:爱听、怕听、又想听。三婶娘讲故事非常精彩,几个姊妹和我,既是忠实听众,又是喝彩叫好者;除我们之外,还有许多忠实的鼓吹者。蛰伏在桑树上的雄知了,扯开嗓子为她伴奏;前塘后洼的青蛙伸长脖子为她喝彩;身形略显勾偻的月亮婆婆时不时弯下腰来,倾听三婶娘讲关于鬼的故事。</h5> <h5> 三婶娘所讲关于鬼的故事,浸透着朴素的因果报应哲理思想;基本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贯穿于系列“鬼故事”的始终。她说,“人死以后是归阴曹地府管,总头目是闫王爷,还有师爷、记账、行刑大小阴官无数,同时有监督执刑的阴官。”她还说,“人死以后从阳间走向阴间,要走奈何桥。生前品行善好的,走得稳稳当当;而品行低劣、尽做恶事的人,有人暗中使绊子,让他从奈何桥上掉下去。刚好掉到小鬼值守的滚烫油锅里煎熬,痛苦得很。”<br><br></h5> <h5> 我听着听着,非常恐惧,汗毛直竖起来,肌肉发紧,身体打起寒颤来。</h5> <h5> 三婶娘还说,“水里藏有水鬼,人站在水边或下水做事,那水鬼会突然蹿出来,把你拉进水里让水捂死你。这样,它才方能脱掉鬼性变成人。”</h5> <h5>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三婶娘这么一说,我被吓得头皮发紧,身子微微打颤。我不敢看竹床底下,以为鬼会躲藏在那里。也不敢下竹床到两步之外的窖肥垱子拉尿。尿把人的小肚子憋得极其生痛,也拼命憋忍着。有时实在要尿出湿裤子了,才硬着头皮跳下竹床,去垱子尿完尿,赶快爬上竹床。还有一次实在憋不住了,就慢慢尿滴出来了。三婶娘问是哪个在竹床尿尿,我答应是我。她说赶快去屙它,裤子湿了难受。我趁着她讲话长胆了,起快跳下竹床,迅速到垱了把尿拉了。有一次,三婶娘讲口渴了,要我去给她倒一杯水。我想我最怕鬼,为什么偏要我倒水?但是,那时小孩子是不能和长辈还嘴多言的。当时,我们那里是没有通电的,黑暗更扩大了恐怖。我只有快快进屋摸着给三婶娘倒好水,以最快速度往屋外竹床冲去,总感觉背后好象有鬼要抓我一样。</h5> <h5> 三婶娘还讲了一个“鬼缠人”的故事。说,“有一个人为办急事,半夜出门赶路,途经一个有墓地的地方,走来走去,就是到不了要去的地方。等到天亮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鞋子、裤子全是泥水,方知自己一整夜是被鬼牵着走的,一直围着坟墓地转圈子。”</h5> <h5> 在我们那个地方,现在仍然保存着一个陋习,没有被扭转和改变过来。就是妇女因难产或在月子里患病去世,是不能入葬在祖坟山里的。只能依当地习俗择地埋葬。妇女因此事去世,本来就是不幸或悲伤的事。但现实却还要对其横加一条歧视的陋规,对于女性而言,这是多么不公平的啊!</h5> <h5> 三婶娘讲了一个“月母子哭诉不公”的事。她说,“一个月母子在一个半明半暗的夜里,从坟墓走出来,坐在坟上哭她那夭折的女儿。她说闫王处事也不公,如果她前世做了什么恶事,把她收来也就算了。而不应殃及自己的女儿,小女儿不懂事,是没有作恶和犯罪的。”她不停地哭着诉说着,连嗓子也哭哑了。一直快到五更天了,这个“月母子”才忿忿不平走进坟墓里去。</h5> <h5> 我是听看三婶娘讲“鬼故事”长大的,在思想上产生了很浓的阴影。尽管我没有看见鬼,也不知道鬼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总是心存恐惧。在夜里,一个人是不敢走荒郊野外路的;一个人是不敢独住农村空旷大屋的。</h5> <h5> 总之,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总觉得在科学与迷信面前,对我横着一道坎。</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806毕稿,20210816修改)</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