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犬莱西（一）

星晗

1第一章1 “多少钱都不卖” 在格里诺尔村,家家户户都知道山姆·卡拉克拉夫家的那只名叫西的狗。甚至可以说,西是村子里最有名气的狗原因有以下三点。 首先几乎全村人都认为,莱西是他们见过的最棒的柯利犬。 这绝对算是一种奖,因为格里诺尔村所处的约克郡地区是盛产好狗的地方,狗在这里享有极高的地位比起别的地方,英格兰北部的这片荒野似乎更适合狗的生长,寒风和冷使它们长出了一身厚厚的皮毛,也令它们的体格像当地人一样健壮。 其次,当地人爱向,也十分擅长养狗。 在这个英格兰最大的上,分布着上百座大大小小的村子,村中的居民以采矿为业。不管你走到哪里,总会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居民和他们的狗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走着,居民的衣着很朴素,甚至有些破烂,而他们身后的狗却是血统纯正的名种狗。这一点,足以令世界各地的爱狗人羡慕不已。 格里诺尔村也是如此。这里的人们爱狗、懂狗、养狗,他们培养出了一批批优秀的狗。不过,他们一致认为,没有哪只狗能比得上山·卡拉克拉夫家的三色柯利犬。即使是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狗,也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莱西在村子里家喻户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它拥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借用当地妇女们的话来说,就是“你可以参考它来调整时钟”。 　　这件事始于很多年前,当时西刚满一岁,还是一只机灵又冒失的小狗。一天,山姆·卡拉克拉夫的儿子乔放学回家后,便兴奋地说道: “妈妈,您猜我在学校门口见到谁了?是莱西!它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儿的?” “亲爱的,它一定是闻着你的气味儿找过去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西都在校门口等待乔放学。几个星期、几个月、几年过去了,它始终风雨无阻。无论是街面商铺的老板,还是路边房屋的住户,只要看到一只漂亮的三色柯利犬迈着神气的步伐小跑着路过,就会说: “现在一定是3点55分——瞧啊,莱西过去了!” 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菜西到学校去接它的小主人。放学后,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穿过操场,然后飞奔出校门。但是,莱西的眼中只看到了那一个人——-乔。每一次相见都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他们开心地和彼此打招呼,然后相伴归,四年来从未间断。 格里诺尔村的人们不但喜爱莱西,还把它视为全村的骄傲。这是因为莱西代表了他们很难表述清楚的某种东西,这关乎他们的自尊心,而他们的自尊心又与金钱息息相关。这正是西在村里出名的最重要的原因。 一般来说,一只狗若是太过于出色,那么它就不再是一只狗，而是变成了一种四条腿的值钱物件。然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它,其中,精明的贩子和富有的爱狗人士都想将它买走。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他们对狗的感情都是真挚的,并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但是他们对待金钱的看法显然存在很大的差别。穷人要费心思去算计冬日里所需的煤炭和鞋子的数量,以及孩子们在成长中必须摄入的食物数量, 然后他们会说: “别再来烦我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保证以后我们还会再养一只狗,到时候,你们也会像爱这只狗一样爱它的。 所以,格里诺尔村的不少好狗就这样被主人卖掉了,唯独剩下了莱西。 在离村子一英里远的大庄园里,住着一个老公爵,名叫卢德灵。公爵家中有一个狗场,里面饲养的都是品种优良的狗。全村人都知道,这位公爵一直惦记着西,想把它从山姆·卡拉克拉夫手中买过来,却始终未能如愿。 三年来,公爵想方设法地劝说山姆·卡拉克拉夫卖掉莱西,但对方的立场十分坚定。 “公爵先生,您不必再提高价钱了,没有用的。”他总是这样说,“因为它是嗯,多少钱都不卖的。” 整个格里诺尔村的人都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莱西对他们来说具有非凡的意义—因为它代表了某种尊严，某种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尊严! 然而，狗属于人,而人又无法摆脱命运的操控。在人的一生中,总会在某些时候,被命运逼得低下头颅,放弃尊严,只为了让家人能够吃上一口饱饭。 第二章 我不要别的狗 莱西不在那儿!乔·卡拉克拉夫眼下只知道这一点。 那天,他和伙伴们像往常一样欢快地冲出教室,穿过操场,到学校大门,那股子兴奋劲儿正如全世界所有刚放学的孩子一样依照长久以来的习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跑到了校门口,来到西每天等候自己的地方,却发现这里并没有莱西的身影。 乔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开始绞尽汁地猜想其中的原因。此时,他眉清目秀的面孔上,眉毛皱在了起,二目失神,双眉紧蹙。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是他仍不愿相这是真的。 接着,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莱西的身影。或许它迟到了!这样想着,却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一动物不像人类,它们向来很准时。人类拥有手表、时钟,却总会发现自己“迟到了五分钟”动物却根本不必借助机器来确定时间,它们体内自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叫作“生物钟”。它从来不会出错,甚至比钟表还要精准。有了它,动物就能够按照某种时间规律去做事。 乔很清楚这一点。他曾经也和父亲探讨过,关于“莱西如何道该在什么时间前往学校”这个问题。所以说,菜西是不会迟到的。 在初夏的日光里,乔·卡拉克拉夫不断地思考着,突然, 一个不祥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也许莱西遭遇了车祸!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恐慌,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情况不会发生。因为,莱西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训练,绝不会在街道上乱跑。每一次,它都是迈着从容而稳健的步伐,行走在村子的大街小巷。而且,格里诺尔村的交通并不发达,车辆也很少,机动车车道远在一英里外的小河边上。连接村子与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它在进入荒野后便成了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 难不成是有人偷走了莱西? 这个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因为莱西从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自己,除非卡拉克拉夫家的人对它下命令。再说,莱西这么出名,别说是同村的人,就连格里诺尔村方圆几英里内都不会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那么,它到底去哪儿了呢? 全世界的男孩子遇到棘手的问题,总会想到向妈妈求助,乔也不例外。他沿着主街,用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跑去,一步也不曾停歇。他跑过商铺林立的街道,穿过村子踏上上坡的小路,冲进小院,顺着院中的小路来到屋前,一把推开屋门,大喊道:“妈妈!妈妈一不好了,莱西不见了!它没在校门口等我!” 话音刚落,乔·卡拉克拉夫就发现有一点不对劲。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站出来他怎么了,似乎他们都不担心自家的爱犬会遭遇什么可怕的意外。 乔默不作声站在原地,观察着,等待着。母亲正有条不素地布置着茶点,她低垂着头,使人无法看清她的面部表情。不过,乔还是看到了母亲有片刻的停顿,之后又抬眼瞧了瞧自己的丈夫。 此时,父亲正坐在壁炉前的矮凳上,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却一句话也不讲。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头转了回去,望着炉火,专注而沉默。 　　“怎么了,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乔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卡拉克拉夫太太一边摆放着手中的餐盘,一边说道:“唉,他总归是要知道这件事的。”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卡拉克拉夫先生没有接话。这时,卡拉克拉夫太太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乔,有些事,你还是越早知道越好,莱西以后都不会到学校去接你了,无论如何都不会了。 “为什么?它怎么了?” 卡拉克拉夫太太走到火炉跟前,把手上的水壶放了上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答道:“因为我们把它卖掉了,所以它不会再出现了。” “卖掉了?”男孩难以置信地喊了出来,“卖掉了!你们为什么把西卖给别人?为什么?” “听着,我们已经把它卖出去了,它走了,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所以别再问为什么了!它不在了,就这样—别说这些了! 卡拉克拉夫太太忍不住冲儿子发了脾气。 “可是妈妈……”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母亲打断了。“行啦,什么都不要说了!快坐下,准备吃茶点吧!” 乔只好乖乖地走过去,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时,卡拉克拉夫太太又看向自己的丈夫,说道:“山姆,过来吧,茶点要趁热吃。唉,可怜我们这么穷,就只能吃这些东西了…… 说到一半,她便止住了话头,因为她看到丈夫突然气愤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前,从衣架上取下帽子戴在头上,然后迈出了家门,只留下了砰的一声关门声。 男人走后,屋内便陷入了寂静。过了一会儿,卡拉克拉夫太太开口斥责道:“乔,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把你爸爸惹得这么生气这下你高兴啦?”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面前的桌子,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时候,屋内再一次归于寂静。乔对自己因为这件事而遭受批评感到很委屈,可是他也明白,妈妈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实际上,利用斥责来掩饰痛苦,这是当地人的一贯做法。这些人个性淳朴粗放、沉默圆执,习惯了艰苦的生活境遇。如果有什么触碰到了他们柔软的内心,他们便会将真实的情感隐藏起来。而女人们惯用的掩饰痛苦的方式,就是抱怨和斥责,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恶意,说完了就完了… “好了,乔,快吃吧!” 这一刻,卡拉克拉夫太太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体贴的母亲。 乔低头望着自己前面的餐盘,一动也不动。 “来,吃点面包吧。瞧瞧,刚出炉的黄油面包,多么香呀!怎么,你不想吃吗?” 乔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不想吃,一点也不想。”他轻声说道。 不料,他的举动再次惹恼了母亲。“狗,狗,狗!你就知道狗!”母亲扯着嗓门嚷道,“所有麻烦的根源都是这只狗!好啊,你要是问我的想法,我就告诉你,卖了莱西,我很高兴!一点也不假!养它就像养孩子一样,真是麻烦极了!现在好了,它走了,麻烦也没了!我很高兴!——是的,我太高兴了!” 说完这番话,卡拉克拉夫太太开始吸泣起来,她那丰腴的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不停抖动。过了一会儿,她从围裙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了鼻子,停止了哭泣。这时候,她才发现儿子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于是,她悲伤地摇了摇头,尽量用一种温柔的语调说道:“乔,过来。” 听到母亲的呼唤,乔缓缓站起身来,向母亲走了过去。他来到母亲身边被母亲那柔软又丰满的胳膊接在了怀中。母亲扭头望着火炉,说道:“乔,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是吗?那么你也该学着懂事了。你瞧,最近这段时间,咱家的日子不太好过,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咱们得付房租,还得吃饭——莱西它很值钱——唉， 我们现在根本养不起它,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是困难时期,你应该体谅一下,别再让你爸爸生气了。他本身就已经很烦恼了。再说事情已成定局,莱西已经卖给别人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年少的乔·卡拉克拉夫站在母亲身边,他沉默着,却什么都明白。在格里诺尔村,就算是12岁的孩子也会懂得“困难时期”意味着什么。多少年来,从孩子们记事起,他们的父亲就在村外的惠灵顿矿井当矿工。每天,父亲们带着饭盒和矿灯来往于家和矿井之间,他们的任务就是采挖煤炭。后来,煤炭产业大萧条,迎来了“困难时期”,工作少了,工钱也就少了。偶尔情况好转,工人们才会像以前一样全天上班。 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很高兴,因为他们至少能够填饱肚子。然而,几个月前,矿井彻底关停了。采矿的机器不再运作,矿工们上下班的身影不再出现在矿区内。全村人都失业了,他们开始流连于劳工介绍所,等待着机会的降临,却总是一无所获。工业生产彻底停滞,村里人没有了挣钱的途径,只能靠政府每周发放的那点救济金来过活。 乔不但听到过人们的议论,还见过劳工介绍所外苦苦等候的人群,所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父亲失业了,也知道父母有意遮掩真相,好让年幼的他不必过早感受到生活的重压。乔清楚这些,但他的心里还在为菜西的事情难过,他制住想哭的冲动,问了母亲一个问题:“我们以后还能把它买回来吗? “乔,你知道莱西的身价,我们买不起它。不过我保证,等到日子好起来了,我们还会再有一只狗的,好吗?” 乔失望地低下头,又轻轻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别的狗!我只要—莱西! 第三章 坏脾气的公爵 在开满杜鹏花的篱笆边上,卢德灵公爵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四下寻找着,并再次提高嗓门,大吼道:“海恩斯!这家伙到哪儿去了?海恩斯!” 此刻,公爵的脸涨得通红,一头白发蓬乱地顶在脑袋上,那模样十分符合人们近来对他的评价约克郡三大区内脾气最坏的老头儿。 这个评价是否准确,我们不得而知,但从他现在的言行举止来看,这个评价倒是与他挺匹配的。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公爵的耳朵有些聋。不论与谁讲话,他都像是在命令一队正在接受检的步兵似的,而且他也确实曾指挥过步兵。他还总是往着一根粗大的黑刺李木制成的手杖,说话时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以强调自己已强调过的话。最后,还有一个原因使他的脾气变得这么差劲:这个世界让他深感不耐烦。 他始终坚信一个观点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垮掉了!在他看来,如今的一切都远不如从前(他年轻的时候)了,例如,马儿奔跑的速度大不如前;年轻人的冲劲儿大不如前;女人的容貌大不如前;就连花儿都不如从前好看了。至于狗呢,假如世界上还存在一些品种优良的狗,那也一定是在他所开设的狗场里。 　　公爵还觉得,如今的人们甚至连一口标准的英语都讲不出了。他从不认为自己听不清楚别人讲话是耳聋导致的,在他看来,真正的原因是如今的人们习惯说话说半截,从不把话讲明白。 要是谈起年轻的一代,公爵能够—并且总是—长篇大论地讲个没完没了,细数生于20世纪的这些年轻人的无能之处。 不过很奇怪,在所有的亲中,唯一一个能够被公爵容忍的人,正是家族中年龄最小的成员—他那年仅12岁的孙女普利西拉。当然,她似乎也是最能容忍公爵的人。 就在公爵挥舞着手杖大呼小叫却没能得到回应时,普利西拉赶来“拯救”他了。 普利西拉灵巧地避开舞动着的手杖,来到公爵身边,然后用手拽了拽公爵身上那件粗呢短外套的口袋。这时,公爵转过身来,瞧着眼前的人,说道: “哎,是你啊!可算是见到一个活人了,真是不容易啊!天知道世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用人个个都不中用!所有人都变聋了!世风日下啊!” “胡说八道。”普利西拉说。 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是一位相当冷静、稳重的姑娘。与祖父为伴的生活,使她早已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同辈人一一个是老小孩,一个是小大人。 什么?”公爵低下头看着她,大声说道,“别嘀嘀咕咕的,大点声说!” 普利西拉把他的头拉低了些,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大声重复道:“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公爵吼道。 他用眼睛瞪了她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对于普利西拉的行为,他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来理解。他认为,这个小孙女敢于顶撞自己的勇气,正是来自他的遗传。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好多了。他一边瞧着她笑,一边抚弄着自己的白色长胡子。这胡子看上去相当体面,远不是现在的男人靠修饰就能达到的程度。 “哦,你来得正好!”公爵大声说道,“我新买了一只顶棒的狗，你来看一看。它可真是漂亮极了!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柯利!” “它不如从前的狗,对不对?”普利西拉问。 “别嘀咕咕的,我什么也听不清楚!”公爵吼道实际上,他清楚地听见了,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我早就说过它一定会属于我的!“公爵又说,“我可买了三年了。” 三年?”普利西拉回应道,她知道祖父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没错,三年!他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哼,怎么可能!三年前我出价10英,他没答应。第二年,我出价12英镑,他还是没答应。去年我把价格提高到了15英傍,并表示不会再高了我的确就是这么打算的,可他仍然坚持不卖。直到上个星期,他主动找到我,说要卖给我。”公爵颇为得意地说。 普利西拉摇了摇头,说:“你怎么知道它有没有被动过手脚呢? 这个问题可谓一针见血,说实话,约克郡人不仅在养狗方面极具天赋,有时也会滥用这种天赋。他们经常会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把狗身上的缺陷掩盖起来,比如:断了尾巴或耳朵歪斜的狗经过他们的处理,就会完全看不出来。那些缺乏经验的买家把狗买走,要过很久才会发现自己上了当。这些手段被称为“动手脚”。 不管是买卖狗还是买卖马,市场上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货物售出后概不退换!也就是说,买家得自己小心一些。 听了小孙女的话,公爵再一次提高了嗓门,大吼道:“我怎么知道它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我也是约克郡人,我对那些手段一清二楚!我知道的只会比他们多,绝不会比他们少! 　　“我敢说,这只狗好得很,一点问题也没有!况且,我是从那个叫一卡拉克拉夫的手中买过来的。谁还不了解他吗?他可不敢在我前面要这种手段,绝对不敢!” 公爵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黑刺李木手杖,仿佛是在向那些敢对他要手段的人示威。接着,他和小孙女沿着小路向狗舍走去,他们在狗舍的铁丝网前停下了脚步,望着网那边的狗普利西拉看到一只黑白金三色的柯利自趴在那里,它的头正优雅地枕在自己的前爪上。它胸前和颈部的皮毛蓬松而浓密,有着白雪一般的颜色,与它头上的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公爵打了个呼哨,对狗发出指令,但狗只是微微动了动耳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它根本不想理会那两个来瞧自己的人。 普利西拉并不在意,她蹲下身子,一边拍手一边喊道: “嘿,狗儿!过来呀!到这儿来!瞧瞧我,来吧!” 柯利犬只是用它的棕色大眼睛扫了女孩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呆呆地盯着某个地方。 普利西拉站起身,扭头对公爵说:“它看上去不太好,爷爷。” “乱讲!”公爵大声反驳道,“它一点事都没有。海恩斯!海恩斯!这家伙上哪儿去了?海恩斯!” “来了,先生,我马上就来! 这时,一个尖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狗舍后面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声音的主人才匆匆露面。 “先生,是您在叫我吗?有什么咐? “当然,难道你聋了吗?海恩斯,这只狗怎么了?它似乎状态不太好。 “是的,先生,它不怎么吃东西,”狗舍管理员操着一口伦敦腔解释道,“我看它就是被宠坏了。村里人过分宠爱狗,给它们好吃的好喝的,恨不得用银勺子喂到它们嘴边去。但是您放心,我会让它改掉这些臭毛病的,要不了两天,它就会习惯这里的生活。 　　“嗯,很好。海恩斯,你给我好好看着它,把它照顾好。”公爵大声吩咐道。 “没问题,先生,我会的!”海恩斯恭敬地回答。 “那就最好不过了!”公爵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里,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着。说实话,公爵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他原本想让孙女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最出色的狗,结果她看到的不过是一只打焉儿的狗。 “你说什么?”他似乎听见孙女说了一句话。 普利西拉抬头看着他,大声说道:“我是说,那个人干吗把狗卖给你呢?” 公爵停下脚步,思考了片刻,说:“嗯,我猜是因为我已经给出了最高的价格,我早就跟他说过,不会再提价了。他一定意识到我说的是真的了,就是这样。 祖孙俩一路走回了那幢古老的大房子。与此同时,狗舍管理员转身冲那只柯利犬说:“我会有办法让你吃饭的,就算是用灌的方式,也得让你吃下去! 狗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它只是眨了眨眼,看起来像是有意无视那个站在铁丝网外的男人。 海恩斯走后,莱西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渐渐落下的夕阳,把它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这时,它才不安地站起身来,不停地嗅着周遭的空气。似乎是没有闻到自己想要的气味,它开始轻轻地鸣咽,然后在铁丝网内走来走去。 它只是一只狗,无法像人类一样去思考、去表达。在它的头脑中,在它的身体里,有一种模糊的欲望苏醒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欲望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是体内的生物钟在催促着它的头脑和身体。 这一刻,莱西终于清楚它想要什么了。 第四章 第一次出逃 放学后,乔走出校门,一下子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兴奋地尖叫起来:“莱西!菜西!” 他飞快地冲过去,喜不自禁地跪在狗的身边,一把抱过那柔软温热的身体,把脸贴在它的身上,两只手不停地爱抚着、轻拍着。乔再次站了起来,兴奋得恨不得跳起舞来。此时此刻,男孩与狗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高兴得忘乎所以,后者安静地端坐着,只有那条不停摆动的大尾巴,向人们表明了它此刻的好心情。 它仿佛在说:“有什么可兴奋的呢?我本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干吗这么大惊小怪呢? “我们走吧,莱西。”男孩说。 他转身沿着大街跑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没有心思去想西为什么又会到学校来接他。当这个问题闪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他马上把它清除掉了,干吗要去猜测好事降临的原因呢?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这就足够了呀!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去猜测。于是,他只好努力压制着。 或许是父亲把它买回来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乔在大街上高兴地狂奔,菜西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跟在他的身侧奔跑着,时不时地跳跃起来,发出狗在高兴时特有的那种叫声。它把嘴咧得老大,一旦柯利做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它现在很快乐。所以柯利犬的主人经常向别人炫耀说,他们的狗一高兴就会嘴笑。 直到经过劳工介绍所时,乔才逐渐放慢了脚步。忽然,他听见有人对他说:“嘿,小伙子,你从哪儿把狗找回来的?” 这个人操着一口地道的约克腔,乔也用同样的腔调答复他。 其实,孩子们在学校里都要讲“纯正”的英语,但是出了学校,在同大人交流时,要用当地的口音来回答,这是一种有礼貌的表现。 乔说:“就在学校门口。” 这时,乔明白了,狗并不是父亲买回来的,否则村里人不会不知情。在这个小村子里,人们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根本没有秘密所以说,像买卖西这样的大事,所有人都会听说的。 真相一定是,西是逃出来的想到这儿,乔·卡拉克拉夫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他不再欢快地奔跑,而是缓慢地走着,踏上了回家的那条坡路。 走到家门口,他停下来,转身对狗说:“跟在我身后。 他思虑重重地站在门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使其看上去和平时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妈妈,”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有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说着,他把一只手伸向母亲,仿佛这个动作能够帮助他实现心底的愿望。 “莱西回来了。”他说 话刚出口,他便看见母亲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壁炉旁边的父亲也把头抬了起来。进屋之后,他看见父母把目光转向了乖乖跟在他后面的狗的身上。他们就这样盯着它,却没有人出声。 柯利犬似乎从这凝重的气氛中察觉出了什么,它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垂着头走了进去,那副模样就像是它知道自己犯了错,却又不知错在哪儿一样。它走到壁炉前的地毯上,摇了摇尾巴,似乎想要告诉主人,无论它犯了什么错,它都愿意去改。 　　但是,它的举动并没有换来原谅。男人马上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转而盯着炉火,看起来似乎并不想面对它。 莱西慢慢起身体,将自己放倒在地毯上。在这个过程中,它无意碰到了男人的脚,可男人立即把脚挪开了。莱西把头枕在前爪出了同男人一样的动作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在那片迷离的金色世界里藏着解决一切难题的办法最后还是女人率先做出了动作。她双手又腰,发出了一声长叹,将心中的愤怒宣泄了出来。乔望着她,打算说些什么来缓解压抑的气氛。于是他用一种欢快的语调说:“我一出校门就发现它了,它就待在老地方是的,它是在等我。我能看出来它很高兴比见到任何人都要高兴。它还冲我摇尾巴,那是在告诉我它很高兴见到我。 乔一张口便停不下来,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射了出来。似乎这样说个没完,父母就没有机会把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说出口。他想用这种方式来阻止父母对菜西的判决。 “你们瞧,它真的很想回来,它想念我们。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它带回来,之后我们可以……” “不可以!” 母亲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这是父母打破沉默后,说出的第一个词。乔先是愣了一会几,然后又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为了自己极度渴望却又不敢奢求的东西,他仍不死心地抗争着。 “妈妈,您看,它已经回来了。我们可以把它藏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要是他们来问,我们可以说没见过它。” “不可以!母亲严厉地重复了一遍她气愤地转过身,继续准备晚饭她再一次通过斥责儿子获得了心灵上的慰,就像村里的其他妇女一样。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她只得继续说着那些冰冷刻薄的话语。 　　“狗,狗,狗!我现在听见这个字就心烦!我是不会让它进家门的!我说过,它已经被卖出去了,是别人的了!从此,它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了,快把它弄走吧,我不想再看见它!快让它离开这里,不然那个海恩斯马上就会找上门来那个百事通先生!”母亲说。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刻意模仿了海恩斯的口吻。那位狗舍管理员是伦敦人,讲的是南英格兰地区的英语(标准的伦敦腔),听起来硬邦邦的。而当地人发音圆润,语速缓慢,所以他们很不喜欢听海恩斯讲话。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母亲继续说道,“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乔,认清现实吧,它已经被别人买走了,我们必须赶快把它送回去。 乔没有成功说服母亲,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旁的父亲身上。 他转过身去看父亲,可是父亲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乔不自觉地吸起嘴巴,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说服父亲。这时候,菜西却忍耐不住了,它似乎觉得经过刚才那番争论,一切难题都已经得到了解决。于是,它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男人跟前,用长长的嘴巴蹭了蹭男人的手—这是狗在向主人讨要一点关怀和爱抚。然而,男人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继续盯着那堆火焰。 这一切,都落了乔的眼中。他打算采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劝说父亲。“哎,爸爸,别这样,您至少跟它打个招呼吧。这不是它的错。您瞧,它回来后多高兴呀,您就拍拍它嘛。” 从父亲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打算照儿子说的去做。 乔只好继续说道:“您想想,他们到底有没有尽心照顾它呢?您认为他们懂得如何喂养它吗?嗯,瞧瞧它的皮毛,看上去不太有光泽,不是吗?我想要是在它喝的水里加上一点亚麻籽,它的毛色就会变得特别光亮,是这样的吧,爸爸?反正我觉得这样做准没错!您认为呢,爸爸?” 父亲仍旧凝视着炉火,但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儿子的企图,不过卡拉克拉夫太太完全看出来了,她呼了一声。 紧接着,她冲儿子大声咆哮道:“哎呀,要是连这一点养狗的小窍门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卡拉克拉夫家的人,是约克那人呢?”她那不满的声音响整个小屋。 “照我看,有时候这村子里的男人对狗的宠爱,远胜于对他们自己!现实也正是如此。当下的日子多艰难,但他们找到工作了吗?没有。他们只能去领那一丁点救济金,可是我敢说,有些人只想着把狗喂饱,却根本不管自己的孩子是否挨饿,他们并不在意。 父亲不安地动了一下双脚,男孩赶忙插话道: “这是真的,妈妈,它的确比之前瘦多了。我敢说,他们一定没有好好喂养它。 “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那个百事通先生搞的鬼, 他准是把给狗吃的好肉都据为己有了。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瘦,这样一脸穷酸相的人!”母亲不体地讽刺道。 这时候,她不自觉地看了狗一眼,接着,她改变了语调,说道:“天哪,它看上去真的不太好。可怜的小家伙,我必须给它弄点好吃的。我一看就知道它饿了,要是我说错了,就算我不懂狗!” 突然,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态度与之前说过的话自相矛盾,便打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于是,她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吃归吃,但还是不能留下来,马上就得送走。等它走了,这家里就不能再出现狗了。养一只狗就跟养一个孩子一样,为他们干这干那,操碎了心。可是忙来忙去,到最后能换来什么呢?” 卡拉克拉夫太太一边气呼呼地抱怨着,一边将一盘食物加热好,放在狗的面前。狗开心地吃起食物来,卡拉克拉夫太太和儿子就站在一旁看着它吃东西。但是自始至终,卡拉夫先生都没有用正眼瞧一下那只狗一曾经属于他的狗。 狗吃光了食物后,卡拉克拉夫太太把盘子收拾起来。乔走到壁炉跟前,从炉台上取下一块毛巾和一把刷子,坐在地毯上,开始给菜西清理毛发。 起初,卡拉克拉夫先生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可是后来,他开始不自觉地被身边的儿子和狗吸引住了,时不时地偷瞥一眼。最后,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向儿子伸出了手。他说:“不是这样做的,乔。既然要做一件事,就得努力把它做好。看见没,像这样——学着点!”他的嗓音像沙石一样粗糙,却饱含着温情。 他接过儿子手中的毛巾和刷子,跪在地毯上,娴熟地为狗清理皮毛。他先是用毛巾轻拭那浓密的长毛,然后一只手小心地托着狗的下巴,另一只有条不素地梳理着雪白的颈毛,最后像处理艺术作品般抖开了它腿部、胸和腹部上的毛。 这会儿,小屋里洋溢着温馨快乐的氛围。 卡拉克拉夫先生专心致志地照顾着菜西,似乎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乔坐在父亲身边,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并把它们记在心里。因为,在格里诺尔村方圆几英里内,没有人会像山姆·卡拉克拉那样为自己的爱犬打理毛发,不管是在平时,还是在为比赛做准备时。这一点,不光乔知道,整个格里诺尔村的人也都知道。一直以来,乔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父亲一样优秀的养狗人。 最终,还是卡拉克拉夫太太的一句话,将他们带回了现实。她说:“行啦,你们是不是不打算把狗送回去了?” 是啊，莱西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狗了。 这句话一下子惹怒了卡拉克拉夫先生。他生气地转过头,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也看到了,它脏得就像一团要洗的衣服!你难道想让我就这样把它送回去?” “我知道,山姆,可是——-”卡拉克拉夫太太哀声说道,“算我求你了,我们要是不赶快把它送走,就会……”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她听到了他们都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天哪,我就知道!”卡拉克拉夫太太气恼地说,“那个海恩斯来了!” 说完,她立即向门口跑去,然而不等她到达,门就被推开了海恩斯进了屋。这个瘦小的男人穿着格子上衣和马裤,腿上还缠着绑腿,他站定后,马上把目光锁定在柯利犬的身上。 “啊哈,我早就猜到了,它一准在这呢!”海恩斯喊道。 卡拉克拉夫先生缓缓站起身,低声说道:“我只是想给它弄干净点,之后就会把它送回去。” “噢,没错,你会的一可是不凑巧,我来了,还要亲自把它带回去—我只是顺道拜访一下。”海恩斯冷嘲热讽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拴狗的皮带,快步走到西身边,将项圈套在它的脖子上。随后他一拽皮带,莱西便乖顺地站了起来,垂着尾巴跟随他走向大门。到了门口,海恩斯停住了,说道:“我跟你们讲,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对这些鬼把戏一无所知!哼,约克郡人,谁还不知道你们!你们在卖狗之前,教会狗如何从买家那里逃走,再跑回家,这样你们就可以再转卖给别人了。多棒的招数啊可是在我这儿行不通,我也会要些花招,我会……” 他突然闭了嘴,因为他看见卡拉克拉夫先生铁青着脸向这边走来。“呃—晚安。”他连忙告别。 门关上了,海恩斯和西都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屋内一片寂静,然后,卡拉克拉夫太太忍不住发话了:“天啊,我受不了了!未经允许就擅闯别人家,还不脱帽子,难不成以为自己是公爵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只狗!它走了,这下好了,我是说‘走得好啊,总算踏实了!我不想再见到它了,一点也不想。” 就在女人大发牢骚的时候,两个男人就坐在炉火跟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火焰,沉默着。就像所有北方人一样,他们习惯在深陷困境时,把愁绪埋藏在心底。 第五章 “别再回来了” 如果卡拉克拉夫太太认为这件事已经彻底结束了,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第二天,西又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接乔放学。 乔再次把乘西领回了家。一路上,他都在尽脑汁地想如何为狗争取留下来的机会,在他看来,这件事并不复杂,若是让父母看到西如此忠心,他们就会心软,然后同意把狗留下来,作为对狗忠心的奖赏。不过,他深知说服父母有多困难。 乔带着狗慢慢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回到家中,一切仍是老样子——母亲在忙着做晚饭,父亲在炉火前沉思。自从失业后,父亲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次都要这样呆坐好几个钟头。 “它……它又回来了。”乔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没想到,母亲很快做出了回应,但她的话让乔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不!不行!你不能让它进来—就算求我也没有用!你快把它送回去快点!”母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把乔从头到脚了个透心凉。在这个典型的约克式家庭中,父母的管教向来严厉但不失慈爱,所以乔几乎从来不与父母“顶嘴”。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这样做,以争取他们的理解。“我知道,妈妈。就待一小会儿,求你了,就一小会儿。只留它一小会儿,好吗?” 只要能让菜西留上一小会儿,父母肯定会心软,乔这样想着。 看起来,菜西似乎跟他想到一块去了,因为在乔与母亲交谈时,它已经走进家门,来到它曾经习惯待的那个地方。此时,它正趴在地上,目光就在两个讲话的人之间来回移动,似乎意识到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谈论对象。 “乔,它不能留在这儿,一会儿都不行,你越是这样,就越舍不得放它离开。它必须得回去! “可是妈妈爸爸,拜托你们看看它吧!瞧啊,它看起来的很让人担心,他们一定没有好好喂它,难道你们不觉得……” 这时,父亲站了起来,他板着脸看着儿子,不容置疑地说: “乔,这次真的不行了。我们吃完茶点后,就得立即送它回去。” “不行,现在就得送走!”母亲突然插话道,“要不然,那个海恩斯又要来了。我可不想看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咱们家,仿佛他才是这儿的主人。山姆,你现在就准备一下,带它离开吧。” “它还是会回来的,妈妈,难道您没发现吗?它还会回到这个家来,它是我们的”乔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母亲满脸倦容地瘫坐在椅子上。 卡拉克拉夫太太看向自己的丈夫,对方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乔的话予以肯定。“你瞧,莱西是为了儿子回来的。”他说。 “那又怎么样呢?它还是得回去,这是没办法的事。”卡拉克拉夫太太慢声说道,“若真是这样的话,就让儿子跟你一起去吧。 到时候,让他亲自把菜西送进狗舍,叫它好好待在那儿。如果这是儿子对它的要求,或许它会知道该怎么做,就不会再跑回来了。” “嗯,有道理。乔,拿上帽子,我们走吧!”说着,卡拉克拉夫先生从位子上站起身来。乔不情愿地拿起帽子。父亲吹了声口哨,莱西马上顺从地站了起来。他们一起离开了小屋。身后传来了母亲喋喋不休的说话声:“要是它好好待在那儿,或许这个家还能有一些安宁。可是天晓得这根本不可能,眼下这种光景,哪有什么安宁可言呢……” 　　乔安静地跟在父亲和莱西身后,听见母亲的说话声越来越远。 “爷爷,动物能听到人类听不到的声音吗?”普利西拉问道。 “噢。这是当然!“公爵大声说道,“就拿狗来说吧,它们的听力是人类的五倍。举个例子,我的无声狗哨并不是发不出声音只是它发出的声音叫作高频声音”,无法被人耳听到。不过,狗就能听见这种声音,因为……” “卡拉克拉夫!你怎么和我的狗在一起?” 普利西拉看见祖父突然愣了一下,然后一边挥着手杖一边说:普利西拉顺着祖父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小路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男孩。男孩用手轻抚狗的脖子,狗发出一声声低吟,似乎是在向近自己的公爵表示不满。接着,男孩对狗小声说了几句,狗立即安静下来。普利西拉跟上祖父,向陌生人走过去。 山姆·卡拉克拉夫看见孙二人走来,便做出掀帽子的动作并用手肘插了儿子,示意他照做。这种行为并没有任何谄媚的意思,而是当地村民表示自己有教养、懂礼节的一种方式。 “它是莱西。”卡拉克拉夫说。 “傻瓜也知道它就是莱西!我是问,它怎么和你在一起?” “它又跑回家了,我是来归还它的。” “又?它以前跑回去过?” 村里人大多脑筋转得不够快,卡拉克拉夫也不例外,所以他没有回答公爵的问话。从公爵的最后一句话中,他听出来海恩斯向公爵隐了莱西之前逃跑的事。他觉得自己要是回答了公爵的问题,从某种角度来看,就是在打海恩斯的小报告。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是让海恩斯丢了工作,就算他不喜欢海恩斯,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卡拉克拉夫深知,现在找工作有多么困难。所以,他只是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是来归还它的一—就是这样。” 公爵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然后提高嗓音叫道“海恩斯!怎么每次我需要这个家伙的时候,他都不见踪影呢?海恩斯!” 　　“来了,先生,我来了。”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回答。 紧接着,海恩斯的身影从狗舍旁的灌木丛后面匆匆冒了出来。 “ 海恩斯,这只狗之前逃走过?” “呃,先生,是这样的……”海恩斯不安地说道。 “它有没有逃走过? “这……先生,它是逃走过那么一次…不过,我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您,海恩斯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真想不到它是怎么逃出去的。我用铁丝网把它挖洞的地方都围起来了,而且还会……” 你最好看紧一点!”公爵不耐烦地说,“真是个c货!十足的c货!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很没用,海恩斯!你快把它给我关起来,如果再让它跑掉,我就......” 公爵没有说出他打算如何惩罚海恩斯,就气冲冲地离开了,甚至没有对山姆·卡拉克拉夫表示感激。 普利西拉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跟在祖父后面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刚才的地方。海恩斯气愤地念明着:“我这就把它关起来。如果它再敢逃出去,我就……”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去抓西的颈毛,结果话还没说完,狗也没碰到,就被山姆·卡拉克拉夫那沉重的大钉靴踩住了脚,无法挪动半步。山姆缓缓说道:“这次我带着我的儿子过来,就是为了把莱西安顿好。莱西是为了我儿子才回家的,所以得让我儿子把它送进狗舍里去,嘱咐它不许逃跑。” 这时,低沉的声音突然抬高,似乎山姆刚刚意识到了什么“哎,真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踩到你了。来吧,孩子。麻烦你把狗舍的门打开,海恩斯,我们来把它送进去。” 普利西拉默默地站在灌木丛旁边,看着莱西走进狗舍里。当男孩走到铁丝网跟前时,菜西马上抬起头向他走了过去,把身子紧紧地贴在网上。男孩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他把手指头从网眼中穿过,抚摸着狗的湿鼻子。最终,山姆打破了沉寂。 　　“好了,乔,动作快点,再这么拖着也没有用。让它好好待在这儿,告诉它不要再回家了。” 普利西拉看到男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转头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是想寻求一些帮助。但是,没有人能够帮助他。男孩酿彈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莱西,好好待在这儿吧,高兴点儿。不要——不要回来了。别再逃跑了,也别再到学校接我了......待在这儿,不要再打扰我们了,因为……你已经不是我们的狗了,而且我们也不想再见到你……因为你不是只好狗,我们不再爱你了,也不想再看见你……你就留在这吧,让我们安宁一点儿。你永远……永远不要回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楚。 莱西仿佛听懂了男孩说的话,它低落地走到狗舍角落里,趴在地上。男孩猛地转身离开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差点跌了一跤。然而,他旁边的父亲始终昂着头,目视前方。父亲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他,粗声说道:“好好看路!” 父亲走得很快,乔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乔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总在孩子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这么不近人情。他不知道父亲其实是想逃离身后的声音—那只柯利犬在勇敢地大叫,呼唤主人不要抛弃自己。这些,乔并不知道。 还有一个人也不理解发生的这些事,那就是普利西拉。她走近狗舍,看见狗从地上站起来,盯着小路的尽头主人消失的地方。它仰起头,不停地狂吠,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普利西拉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海恩斯走过狗舍,叫住了他:“海恩斯!” “有什么事,普利西拉小姐?” “这只狗为什么会跑回去?它在这儿不快乐吗?” “哎呀,普利西拉小姐,您别担心,它怎么会不快乐呢?这儿的狗舍多棒呀!它会跑回去,都是他们一手训练出来的。这是当地人的鬼把戏。他们你不注意的时候,把狗偷走,再卖给别人。” 　　 　　普利西拉又问:“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亲自来归还狗呢?” “您那可爱的小脑瓜,就不要费神想这些了,“海恩斯说,“总之,那个村子里的人全都不可信,他们总是要花招、使手段不过,他们休想要弄咱们。” 普利西拉继续问道:“可是,倘若那个男孩很想要回狗的话他当初吗要把它卖掉呢?换作是我,我肯定不卖我的狗。 “您当然不会了,普利西拉小姐。” “那他们为什么要卖狗呢?” “为什么?因为您的祖父给出了大价钱,是的,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可是捡到大便宜了!哼,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赚到这笔钱。”海恩斯对自己的回答颇为得意,他转身面向狗,看见狗还在原地站着,不停地叫唤着。 “行了,别再叫了!趴下!躺到狗舍里去,过去!”狗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海恩斯开大步走过去,做出一副要教训它的架势。菜西慢慢转过身,向上掀起嘴唇,露出雪白的牙齿,耳朵向后贴在脑袋上,颈毛竖起,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鸣鸣声,声音越来越响亮。海恩斯停下脚步,狠地说:“怎么,你还要起脾气来了?” 普利西拉走到他前面。“小心些,普利西拉小姐,别离它那么近!它现在这样子恐怕会随时扑过来咬您一口,我太了解狗了不过我会给它点教训,让它学乖的。好了,小姐,请您站到一边去吧。”说完,海恩斯便走开了。普利西拉站了很久,然后慢慢走近铁丝网,她把手指伸到网眼里,想要摸摸西。“来啊,乖女孩,到我这儿来。我没有恶意的,来吧!” 狗渐渐停止了叫喊,它趴在地上,用那双棕色的大眼睛与女孩的蓝色双眸对视了一秒钟,就不再理会她了。它神态庄严地躺在狗舍里,眼睛一眨不眨,头也一动不动,仿佛一位落难的贵族。它的眼睛一直望着山姆·卡拉克拉夫和乔消失的方向。 第六章 沼泽地中藏身 第二天,莱西仍像昨天那样趴在狗舍里,它把头枕在前爪上,面朝卡拉克拉夫父子离去的方向,竖起耳朵,目视前方。此时,它的身体正处于休息中,但所有的感官仍保持着清醒,以便随时能够捕捉到主人返回时的身影,脚步或气味。 这是一个宁静的夏日午后,空气中只有蜜蜂发出的声,以及英格兰乡野间的潮湿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莱西开始有些不安,身体里似乎通动着一般隐隐约约的力量,就像闹钟的铃声在呼唤着沉睡中的人。 莱西猛地抬起头,在流动的空气中嗅了起来,然而这样做并不能平息它体内的不安。 接着,它起身走进狗舍,躲在阴凉处,但也无济于事。于是,它又重新走到阳光下,没想到,心中的不安变得越发强烈了。那股力量促使它绕着铁丝网走来走去,走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它停了下来,用爪子抓住面前的大网。 这就像一个信号,它现在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时间到了它该去接小主人了!这不是一种清晰的想法,而是一种本能。它被那股力量所操控,忘掉了其他的一切,只想着自己该去学校了,就像它多年来每天做的那样 它使劲地撕批着铁丝网,结果却不太如意。记忆提醒它,只要撕挂铁丝网,再刨开地上的土,就能成功逃走,获得自由。但是,海恩斯已经阻断了这条路,他用更结实的铁丝对网进行了加固,还在旁边钉上了粗壮的木桩,使菜西无法动。在时间的催促和失败的打击下,菜西爆发出了更大的力量,它开始在狗场上不停奔走凭着本能这里挠挠,那里抓抓,寻找着潜在的突破口。然而,每个地方都被海恩斯封住了。 莱西愤怒极了,仰起头狂吠。突然,它用两条前腿扒住铁丝网立了起来,向上面看去如果一个物体能从下面过去,那么也有可能从上面过去。 狗懂得这些道理,靠的不是逻辑推理,也不是来自人类的教授。哪怕是最机灵的狗,也得依靠模糊的本能以及训练而逐渐去学习。 菜西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它纵身一跃,但又掉了下来。对于柯利犬来说,这个六英尺的铁丝网太高了,很难跳过去。莱西绕到狗舍的最远端,加速冲刺,再奋起一跃,但是每次都失败了。 这似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挑战,不过,良种狗骨子里的坚韧促使莱西做了无数次尝试,它在不同的地方进行跳跃,似乎想找到一个绝佳的起跳点。 终于,它找到了那个位置!在这个地方,铁丝网的交会处形成了一个直角,莱西跳起来时,还可以在铁丝网上找到支撑。它又做了一次尝试,就像人爬梯子一样,奋力攀爬到很高的地方,眼看就要到达顶部时,却又掉了下来。 不过,西已经掌握了要领。这一回,它飞快起跑,跳起的一瞬间蹬在网上,借着冲劲儿往上攀,在快要下落时用前爪牢牢抓住铁丝网。然后,它缓缓地往上攀爬。终于,它的前爪触到了顶部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向上拉。这时候,它的身体止不住地颤动, 肚子也被铁丝刮伤了,可是它根本顾不上这些,它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时间到了,该去约定的地方履行职责了。 它成功地翻出了笼,跌落在铁丝网外的地上。它自由了! 前路看上去没有任何障碍,但是本能促使它采取了新的行动。它就像一只正在狩猎或者被猜捕的狗,小心谨慎地行走着它把肚子紧贴在地上,悄悄地穿过小路,钻入了杜花丛中。 浓密的枝叶将它的身体掩护起来。很快,它又幽灵般地出现在远处的墙影中,动物们对于地形的记忆力往往都很好。它用敏捷的速度来到了墙和铁丝网的交接处,找到了那个曾经见过的洞,然后钻了出去这时候,它改变了先前的行动方式,恢复了常态,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敌人领地的边缘。它挺胸抬头地小步跑着,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飞扬,展现出优美的线条。现在,它是一只威风的柯利犬,迈着快乐的步伐,平静地做着生活中的常事。 乔·卡拉克拉夫完全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莱西。在他上次对菜西说了那番话后,他真的相信西一定不会再来学校接他了。 可是他在内心深处,仍渴望着再见到菜西。所以,那天当他像往常一样走出校门,发现菜西就在门口等着他时,他简直把这当成了一场梦。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狗,难以确信这是真的。面对小主人的沉默,菜西还以为是自己犯了错,它慢慢地垂下脑袋,摇晃着尾巴,以求得对方的原谅。 乔终于反应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莱西的脖子,柔声说道:“没事的,莱西,别这样。”他一边安慰菜西,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是好。他想到,前几次带狗回家时,无论他怎么做,最终都没能留住莱西。 所以这一次,他不再兴高采烈地往家里冲,而是站在原地,费尽心思地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海恩斯使劲敲了几下门,还不等有人应答,就走了进去。“喂,狗在哪儿?”他口气生硬地说。 卡拉克拉夫夫妇不解地瞧着他,然后望向彼此。卡拉克拉夫太太神情忧虑地说:“这就是他没回家的原因!” “是啊。卡拉克拉夫先生回答,“他们在一起—他和莱西。莱西又逃跑了,乔也不敢回家,他知道我们不会让西留下。他们俩一起跑了,这样我们就无法送走莱西了。” “噢,天哪!难道咱们家从此就不得安宁了吗?”卡拉克拉夫太太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卡拉克拉夫先生站起身走到门口,从钩子上取下帽子,又返回妻子身边,说:“别担心,亲爱的,乔不会跑得太远,我想他多半会到荒野去。他很熟悉那一带,莱西也是,所以他们绝不会走丢的,放心吧。” 海恩斯根本不在意这对夫妇绝望的心情,他又问了一遍:“好了,我的狗在哪儿呢?” 卡拉克拉夫先生回过身来,看着这个粗野的小个子,温和地说:“我不是正要去找吗? “很好,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海恩斯说,“免得你再要什么花招。” 卡拉克拉夫先生的胸中忽然涌起一股怒火,他大步走近海恩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怒视着他。 海恩斯吓得够呛,却故作强硬地说:“喂,你要干什么?你可别惹麻烦!” 卡拉克拉夫先生径直向屋门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对海恩斯说:“你先回去吧,海恩斯先生。我找到狗,就会把它给你送回去。”说着,他就走了出去,消失在暮色中卡拉克拉夫先生没有进村,而是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一直走上广阔平坦的高地。这片高地在英格兰北部地区绵延数英里,寂静而荒凉,使人不寒而栗。 　　没一会儿,天就黑了,但是他似乎凭着直觉就能畅通无阻地行走在这条小路上。这条路是几百年来当地人来往这里踩踏出来的,虽然没有任何路标,但村里人也不会在此迷路。荒原上的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角落,他们都十分熟悉。所以,卡拉克拉夫先生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儿子。 在荒原的五英里处,一座由岩石构成的孤岛拔地而起,那些尖利的石块让人不禁联想起远古时代,一个巨大的婴孩在玩堆砌石塔的游戏,然后又半途而废了。每次遇到烦心事,村里人都会到这里散散心。造型奇异的石塔及其通道和洞穴,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寂静的空间,用来思考生命中的难题,而不为任何人打扰。 卡拉克拉夫先生正是要前往这里。漆黑的夜里,下起了细细绵绵的小雨,但是他并没有放缓脚步。终于,夜色中隐隐约约地现出了石堆的轮廓。卡拉克拉先生刚刚踏上石堆,便听到了一声狗叫——-一只放哨的狗发出的警告。 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很快,他便发现了正在岩石下避雨的孩子和狗。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站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声:“乔,走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孩子听话地站了起来,随父亲离开了。父子俩带着狗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各怀心思。快到村子的时候,父亲打破了沉默:“乔,你先回家去吧,我要把狗送回去。等我回去,我有话要跟你讲。” 父亲要讲什么,乔心里很明白。他知道自己的出走扰乱了家人的安宁,深深伤害了父母的心。回到家后,母亲的态度更是说明了一切。在他脱下湿漉流的外衣和鞋子,把它们放在炉火前烘烤的时候,母亲什么话也没说。在他坐上餐桌,母亲为他端来一碗热茶和饭菜的时候,也是什么话也没说。 终于父亲回来了,他站在小屋里,沾着雨水的脸上露出十分严肃的神情。 　　“乔,你知道带着菜西出走是不对的吗?”他说道“你这么做,真是让我和你母亲难过。” “嗯,父亲。“乔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着。 父亲点了点头,深暖一口气,然后伸手解开了腰间的皮带。 乔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父亲的动作。这时,母亲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山姆,不要,别动手!” 她赶忙站起身来,面对面看着自己的丈夫。乔还从没见过母亲这样呢她猛地回过身来,对乔说:“上楼睡觉去吧。 乔听话地向楼梯走去,这时,他看见母亲又转过身看着父亲,一脸严肃地说:“有些事必须先说清楚我马上就会跟他谈的,是该有个人来告诉他这些事了。” 之后,父母都陷人了沉默。当乔从母亲身边走过时,母亲用手扶住他的肩膀,冲他温柔一笑。接着,母亲把他揽在怀里,与他亲昵地贴了贴脑门,把他轻轻推向楼梯。 乔走上楼梯心里却在想着:为什么有时大人会在自己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那么宽容温柔呢? 第二天吃早饭时,父亲也在场,但是没有人提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乔知道,昨晚自己睡了之后,父母一直在交谈。直到今天早上他醒来,父母仍在楼下说着什么。小屋的隔音很好,所以他无法听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能隐约听到说话声他听到,母亲的声音坚定而急切,父亲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不过,在父亲出门后,母亲马上就对他说:“我答应你爸爸要跟你谈谈,乔,你现在是不是知道错了? “是的,妈妈,对不起。”乔低着头,不敢看母亲。 “我知道,乔,但是这句对不起并不能弥补已经犯下的错,不是吗?乔,你不能惹你爸爸生气,让他烦心,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你懂吗?”母亲慈祥地望着乔,但她的视线似乎越过了他。“乔你已经是个大孩子,应该更加懂事了。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养狗也需要花很多钱,西吃得很多,我们现在很难喂饱它,你知道吗?” 乔缓缓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多么希望父母能从他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啊。这时,母亲用手拍了拍他的胳,温柔地说:“乔,你真是个好孩子。”她的面容渐渐舒展开来。“等到日子好起来了,就像从前那样,我们就再养一只狗,好吗?” 听了这话,乔感到喉咙里似乎卡住了一些燕麦粥。 “不,我不想再养狗了!”他大叫道。而且,他还想说:“我只要莱西。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会伤了母亲的心。于是他拿起帽子,跑出家门,沿着小路上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