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起,我就特别喜欢牛。那细嚼、慢咽和反刍,那站立、躺卧和长哞,我都喜爱。牛背上的牧童和牛身后的白鹭都是乡野的画卷。</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牛另外原因就是牛屎饼。那时农村要征猪,没有上交就要扣钱。奶爷奶娘响应号召,也想养猪接济一下。童年开始,我便包了猪草和柴火。</p><p class="ql-block"> 牛吃百草,牛屎因此有“百草丹”的美名,<span style="font-size: 18px;">听说能活血通络,清热解毒。对我来说,</span>牛屎是极好的燃料,因此成了我的宝贝。</p><p class="ql-block"> 牛吃得多,便也多。有时站着咕噜咕噜堆成一砣,有时走着稀里哗啦溅成一串,好像大大小小的绿色包子和煎饼。</p><p class="ql-block"> 捡牛屎的时候,土簊和锄头便成了道具。 </p><p class="ql-block"> 牛棚的沤臊和跳蚤避犹不及,但因为屎多而成为首选。在里面,我还看见大人把泼勺或木桶放在牛的下面盛尿。</p><p class="ql-block"> 其它的场所我也会去。村头塘边有个碾米屋,是捡牛屎的好地方。一边听着石磙与石槽,中轴与碾车滚动的二重奏,一边等待牛屎。牛屎出来,我的全身细胞才更兴奋。虽然不少,一次有半土簊,但还会盯着牛屁股,希望多些。</p><p class="ql-block"> 每次到外面,会扫视放牧和拴牛的地方。扫兴的时候,顺着牛脚印寻觅,在草丛里,或在野花间竟然有过意外的发现。</p><p class="ql-block"> 满载而归之际,目睹溪水倒影和炊烟缭绕,耳闻扁担咯吱咯吱和鸡鸣犬吠,会忘记肩膀上的压迫和太阳的火辣,心头只留下神清和气爽。</p><p class="ql-block"> 要是望着牛屎被雨水冲走,被车轮圧掉,被蛆虫蛀空,会跟赌徒拿到烂牌一样,不由自主地摇头。</p><p class="ql-block"> 捡好之后,除了现成干的,就做成饼。牛屎在两只巴掌上轮流播圆播扁播亮。里面结实了,凝聚力增强,可以像添了黄土的煤一样粘在墙上。如果天晴,可以直接在阳光充足的地上拍扁;要是有人晒谷或晒煤,拍在路边,留下过道。一行一行,横竖整齐,围棋一样,甚是好看。</p><p class="ql-block"> 除了沤久的,通常拍过新鲜牛屎饼的巴掌,虽不算臭,但像染了色的布,不易洗白。即使在梯田似的伸到水里的红石上磨,描红似的纹路还不能完全消失。</p><p class="ql-block"> 夏季朝拍夕干。干了的时候,边沿翘起。收的时候,用铲子才不会破碎。叠在一起,锅巴似的轻飘飘的。</p><p class="ql-block"> 牛屎饼烧煤特棒,与木炭和枫实相当。牛屎饼能托住上面柴火余烬。虽然开始烟浓些,厨房朦朦胧胧,但很快煤就钢铁一样烧红了,上面晃着比星星还漂亮的蓝色火苗。如果光用竹片或柴段,一旦少了,煤没烧着,火星就掉光了。这样,还要把煤掏出来点过。牛屎饼是焖东西一等一的好货。火虽弱,但能持久。既不用担心揭锅,也不用担心火焰很快熄灭,还不用烧谷壳一样忙得不亦乐乎——一手拉风箱,一手不停地撒。</p><p class="ql-block"> 风吹雪下,没有锯末和谷壳的时候,火笼就用牛屎饼取而代之。门半掩着,鸡挤成一团,猫钻到煤灶的下面,猪哼出寒怨的叫声……火笼旁围着,上面盖着染黑的棉纱围布。我就想过:牛最好,勤勤恳恳,连屎都是一团温暖。</p><p class="ql-block"> 牛屎饼烧起来,香气扑鼻。小时候没打过预防针,我和许多人一样患过疟疾。疟疾是道鬼门关,患的时候一般都会在火笼里插柏枝辟邪。我觉得,柏枝的香味才可与牛屎饼的香味媲美。</p><p class="ql-block"> 牛屎虽然是肥料,但平原地区燃烧价值更高。捡牛屎的普遍,村里的土、竹、木和砖的外墙上,只要能晒到,多有牛屎饼的痕迹。上街路上卖完菜的双手把牛屎托进框里,这也不算稀奇。 </p><p class="ql-block"> 交猪、牛耕已经过去,牛屎饼是旧时代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退休之后,购购物、旅旅游、养养花、看看电视、发发微信……成了主流生活。早上同太阳一道起床,听着歌曲启航,眼睛眨一下,角色就换成了月亮。</p><p class="ql-block"> 抚今思昔,时间就像泡在蜜罐子里一样。</p><p class="ql-block"> 2021.12.23</p> <p class="ql-block">注: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