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综合厂

达虎

　　记忆中的大庄科综合厂

在上世纪人民公社时期，各个公社都有一个综合厂，综合厂顾名思义就是由几个不同行业组成的工厂，一般以修配、加工、制造为主，每个公社的综合厂都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各有特色，各具千秋。如浑源窑公社综合厂生产的钢磨（万能磨）、柏宝庄公社综合厂生产的四轮车悬挂、大庄科公社综合厂生产的自动化油料加工设备等，都是当地的过硬产品、特色产品。综合厂是由人民公社经营管理的社队企业，是公社集体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我所在的原丰镇县大庄科公社，从我记事起就听说有一个综合厂，我们村就有在综合厂上班的工人。参加工作后，我家在综合厂住过一段时间，认识综合厂很多工人，我的几个同学、朋友、亲戚也在综合厂工作过，所以对综合厂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大庄科公社综合厂始建于一九六九年，一九九六年倒闭，历经二十七年，六任厂长，期间有成功也有失败，有其辉煌时期，也有其萧条间断。作为这一段历史的经历者，总想把综合厂这个特殊时期的产物记录下来，但因没有亲自参与过，只能凭大概记忆作一简要记述。

大庄科公社综合厂的雏形是两盘铁匠炉。一九六九年，公社抽调大庄科村铁匠王双奎、王英英、李福钱、陈二小、陈进德、陈新宝，盂县营村铁匠王有奎，把这七人筹组起来，组建了两盘铁匠炉，铁匠炉设在当时供销社门市部的东侧（这个地方后来被供销社占用，盖了新供销社，作为百货、副食、棉布门市，旧供销社改成了土产、五金门市），这是大庄科综合厂初期的厂址。其中王双奎、王英英、李福钱三人一盘炉，陈二小、陈进德、陈新宝，王有奎四人一盘炉。一九七零年初又吸收了大东沟村铁匠丁六八、湐池村铁匠赵成奎，由陈二小、丁六八、赵成奎三人组成，又组建了第三盘铁匠炉。当时主要以传统铁匠营生为主，打制一些常用的生产生活用具，以及马掌、道钉等，除道钉专销大同铁路工务段外，其它大部分产品出售给了当地社员及生产队。半年后又筹组王金花、靳月花二人为师傅，建起了裁缝铺，以来料加工为主，同时制作综合厂职工工衣。当时没有正式任命厂长，只有时任公社武装部长的冯进分管，由王有奎平时记账，月末及年终由公社会计李昇算账。当时师傅每天挣一个工，补助三毛钱，徒弟每天挣八分工，补助三毛钱。补助由公社补贴，所挣工分年终拨回各自所在生产队，由生产队记工，由生产队负担，这种薪酬形式当时叫做“以农养工”。

一九七一年，公社任命柳树院村闫存贵（原盂县营大队主任）为综合厂厂长，梁斌（对九沟村人，因参加“四清”工作留大庄科公社当临时工，后转干，正科级退休）为会计。当年配出大庄科村郝官龙、苏金虎二人，前去丰镇机械厂学习翻砂，他们学成归来后，紧锣密鼓地组建起了翻砂车间，开始试生产，当第一炉铁水倒出了炉盘和铁砵（当地人用于捣花椒、大料、干姜、辣椒、咸盐等调料的器皿）后，厂长闫存贵激动地高呼：*****！翻砂铸造试验成功后，又吸纳了东沟掌北窑王满喜、小西沟村连文，加入到翻砂铸造车间，开始大量生产炉子、炉盘、炉底、铁砵、犁底、犁铧、犁儿、坨头等生产生活用具，以及皮带轮等机械零部件。

一九七二年，公社配出综合厂职工丁六八、公社电话线务员胡明亮二人前去麻迷图公社学习打云炮制作，他们学成回来后综合厂增设了打云炮制作车间，吸收了赵金枝、李玉芬、李秀秀、贾宝兰等人，开始制作打云炮。制作打云炮的主要原料是火药、炸药、雷管、碘化银、红胶泥、牛皮纸、麻捻、石腊等。打云炮的炮弹形状似槌形，下面呈渐粗的短圆柱形，上面呈球形，圆柱直径大约在五六公分，越往上越粗，与上面的球体相连，高度约六七公分，上面的球体直径约十公分左右，圆柱最下面装有磷片引信，触碰后可以点燃打云炮，圆柱中装火药（俗称送药），球体中装炸药和雷管。打云炮炮弹俗称“打云炮圪蛋”，打云炮炮弹的制作方法是：用卷筒机卷出外径大约五六公分的纸筒，壁厚约一公分，高约六七公分；用压壳机将和好的红胶泥压出半球形外壳。将两个半球形外壳对接，形成一个球体，球体内装入炸药、碘化银、雷管及导火索，导火索留出球体外。取一个纸筒与装好炸药雷管的球体对接，将球体内留出的导火索引入纸筒。在纸筒中装入火药，留出导火索头，然后密封，在末端装上磷片，之后用牛皮纸完全包裹，用麻捻缠好，再用石蜡密封，这样一个打云炮炮弹就制作好了。用于燃放打云炮的炮筒高约一米二到一米五左右，内径十公分多一点儿，略大于打云炮炮弹球体，上口敞开，下口焊在一块正方形铁板上封堵，铁板内部圆心处焊一个大约两公分高的圆锥形撞针。使用时垂直立于地面，为了稳固，防止跌倒，炮筒上加一个可以自由开合的三角支架。就是在炮筒腰部呈等边三角形竖着焊三个铁圈，三个铁圈上分别钩三根手指粗细的铁棍，固定炮筒时展开呈三角架支柱。打云炮与迫击炮相似，只是迫击炮倾斜放，打云炮垂直放。用于打云炮的炸药自己炒，制作红胶泥外壳的压壳机和打云炮炮筒均由综合厂修配车间生产，其中综合厂生产的压壳机，曾畅销乌兰察布及周边地区。打云炮的燃放原理是：将打云炮炮弹球体朝上填进炮筒，炮弹自由下落，当炮弹落到炮筒底部时，炮弹下面的磷片与炮筒底部的撞针相撞，撞击磷片燃烧后再引燃打云炮圆柱中的火药，火药燃烧将打云炮打（推送）到天空中，接着再引燃打云炮球体中的雷管，使打云炮球体在空中爆炸。就像过大年然放的二声炮（俗称二踢脚）差不多，就是声音较二踢脚大一些、高度较二踢脚高一些。当年大庄科公社综合厂生产的打云炮除了供应本公社使用外，大部分产品销往外地。

为了改进和扩大生产，一九七三年购进两台车床（一台15床、一台20床），一台砂轮机和一台电焊机。配出郝官龙到丰镇机械厂学习电焊，抽调赵家圐圙村于七十一（于七十一之前在丰镇机械厂学过车工，后回村跟了皮车）为车工师傅，并选李秀秀跟随于七十一学习车工（李秀秀接班参加工作后，抽小南沟村屈三喜娃学习车工），又从铁匠中抽调陈进德、陈新宝、丁六八三人，由上述六人组建起了修配车间。大体分工为：陈进德为钳工，赵七十一和李秀秀为车工，陈新宝、丁六八为锻工，郝官龙、丁六八为焊工。主要从事农机具修配。

一九七三年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重新选址在大庄科村西南，占地十多亩，新建综合厂厂部，以扩大综合厂规模。新厂于一九七四年年底建成，将现有的锻造车间、修配车间、铸造车间、打云炮车间、缝纫组搬迁到了新厂部。同时吸纳了大庄科村木匠孙小娃、秦钱虎，沙沟沿村木匠史根虎，建起了木工组，主要制作一些办公桌椅，学生课桌板凳等；吸纳大东沟村毛毛匠曹万来、曹二虎，建起了皮毛加工车间，主要是熟皮子，也承揽来料加工，制作一些皮袄、皮裤、皮帽等；吸纳赵家圐圙村于七十五，建起了油布加工组，油画炕上铺的油布出售。综合厂新厂两扇铁栅栏大门开在西北角，朝北开，迎丰浑公路，一进大门正面是一排窑洞，共十五间，从西往东依次是门房、伙房、办公室、宿舍、缝纫组、木工组、皮毛加工组、油布组。南房是一排大型车间，车间的顶棚全部由水泥梁和预制板搭建而成，西南角是一眼水井，水量十分充沛，从西往东依次是锻造车间、机工车间、修配车间、库房、铸造车间、库房、球磨车间。东房是制造打云炮的车间和库房。综合厂逐渐扩大，锻造车间增配了空气锤，机工车间增配了台钻等设备。

那个时候综合厂还有剥云母车间。吸纳公社、学校、供销社等单位干部职工家属，集中在综合厂剥云母，也有从综合厂领料回家剥的，剥出后将成品交回综合厂。云母是从察右前旗云母矿进原料，完全用人工手工剥成薄薄的比连史纸还要薄的薄片，然后出售。云母是透明的绝缘耐火材料，据说当年剥出来的云母价格很高，主要销往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用于工业和电子产品原料。

一九七六年，综合厂上马了水泥厂，在综合厂院东南，球磨车间外，建起了烧制水泥矿石的半地下土炉，球磨机二十四小时运转磨水泥，那时候球磨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九七七年，综合厂上马了粉条厂。综合厂院内又盖起一排西房，作为粉条厂的车间，从南往北依次是：井房、清洗车间、磨粉车间、澄粉车间、漏粉车间、把粉车间、晾粉车间、包装车间。整个粉条厂从洗山药开始，一直到成品打捆包装，全部是一条龙流水线作业，这一整套机械设备，都是由综合厂修配车间、机工车间、锻造车间、铸造车间联合生产制造，在当时还算比较先进。为了储存山药，保证粉条厂原料供应，一九七八年，在综合厂院内地下建设了山药窖，全部由料石砌成，地面留有多个通风孔，四轮车能开进去到各个窖存放和取出山药，规模宏大，能储存山药近百万斤。当时粉条厂负责人是大庄科村姚付生，技术员是郝官龙，工人大部分是文艺宣传队的演员，他们白天生产粉条，晚上排练文艺节目。

大庄科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成立于一九七四年，演员大部分是从各大队抽调的高中毕业生和下乡知识青年。排练场地就设在综合厂的车间，个别外村路远的演职人员就吃住在综合厂。宣传队的导演是县乌兰牧骑的许震瑞(小名许大满）；演员有大庄科村屈玉枝、李吉耀、秦玲枝、王飞云、王红梅，大东沟村于和平，土堡村刘爱娃，丰镇知青刘进忠、赵红芳，二连知青王安义、杨婌兰、刘等平、刘凤枝；乐队有大庄科村的秦高旺（扬琴）、宋高换（二胡），王明明（手风琴），李仁（三弦），姚付生（锣、鼓、板），三元井村的孟月文（笛子、唢呐），大东沟村的丁官付（笛子、板胡）。大庄科公社文艺宣传队的乐队以及演艺水平，是当时全县数一数二的，后来有部分演员被丰镇乌兰牧骑和大同矿区文工团吸收。

一九七九年，丰镇铜制品厂钳工武进杰下乡大庄科公社综合厂，在武进杰的帮助下，公社综合厂研发制造出一种大型自动化油料加工机械设备，全套设备从选籽、炒籽到榨油，全部一条龙流水线机械作业，一天榨籽上万斤，胡麻出油率能上到百分之三十五。生产的第一套安装在公社油坊，且一炮打响。该套油料加工设备在当时非常先进，倍受各大油坊亲睐，曾一度供不应求。不仅供应本市各大油坊，乌兰察布地区其他旗县的粮站、供销社油坊也都安装使用该油料加工设备，就连周边山西的几个地方的大型油坊也使用过该套设备，最远销往呼和浩特地区，一直延续到上世纪末。该设备流程是：从仓内将籽料通过升降机提起，而后落入扇车，经过扇车选拔后再进入筛子，过筛之后再通过升降机提起，继而落入锥形炒锅，从炒锅中流出的籽子直接进入榨油机，榨出的油先进入热沉淀柜沉淀，然后倒入冷沉淀柜沉淀。麻糁片经过粉碎掺入沉淀后的稠油底包垛经压榨机压榨。其中除榨油机，其他机械设备全部由综合厂自主研发，自主生产制造。

　　综合厂的运输工具是拖拉机，第一辆拖拉机是公社原有的一辆东方红28马力拖拉机，综合厂成立后公社新购了一辆日野牌汽车，将拖拉机给了综合厂，由综合厂使用管理，开拖拉机师傅是沙沟沿村姚二，跟车的是姚二的徒弟苏金虎。直到一九七八年，由姚二的儿子姚永清和姚二的徒弟大东沟吴明娃二人接手开这辆拖拉机。一九七九年这辆拖拉机送给了盂县营大队。综合厂新购回一辆上海牌50马力拖拉机，简称上海五零，司机仍然是姚永清和吴明娃。一九七八年，综合厂新购两辆天津产20马力拖拉机，简称天津二零，司机分别是土堡村李二云开一辆，上窑村侯月考开一辆。

大庄科公社综合厂历任厂长分别是：闫存贵、雷后生、屈荣、李德明、屈九娃、丁六八；历任会计分别是：梁斌、程连考、程廷秀、高建英；历任保管分别是：王瑾荣、常四娃、屈九娃、田玉堂。

大庄科公社综合厂最辉煌时期是一九七四年新厂建成，到一九八四年改革开放初期这十年间。当时囊括了木器加工、服装加工、皮毛加工、油布加工、粉条加工、打云炮制造、水泥制造、翻砂铸造、机修装配、文艺宣传等十几个行业。特别是机械修配这一块儿，车工、钳工、锻工、铸工、焊工、钣金工应有尽有。我在一九七六年到一九七八年间，在大庄科中学住校上学，中学与综合厂斜对门，所以一有时间就跑进综合厂看球磨机磨水泥、看制作打云炮、看车床车机器零件、看翻砂制模、看炼铁倒犁铧、看漏粉、看排戏，样样都觉得新鲜、觉得稀奇、觉得好奇。如球磨机磨水泥，无数个像铅球一样的铁圪蛋，随着球磨机的旋转在球磨机中轰隆隆地滚动，将石头磨成细面，带动球磨机的电动机出奇的大，觉得好奇；看车床车机器零件，用刀头能把铁削动，真正的削铁如泥，要啥形状可以车成啥形状，有的车下的铁销像弹簧一样卷曲，觉得好奇；看翻砂用化开的铁水倒出各种铸件，觉得好奇；看与平常人家压粉截然不同的方法漏出长长的粉条，觉得好奇。排戏一般都在晚上，晚上综合厂大门紧锁，不让闲杂人员进入，但是我们还是爬墙头、扒大门偷偷进去看排戏。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开心、觉得很有意思。

在七八十年代，大庄科公社社办企业很多，除综合厂外，还有制砖厂，厂址就在综合厂南，厂长王殿明（原土堡大队支书），技术员郝官龙；大同新荣区上深间煤矿，负责人小南沟村景连，会计小庄科村李应娃；丰镇石渣厂，厂长东沟掌村杨千岁，会计柳树院村陈艳；公社油料加工厂，厂长柳树院村董存厚（原盂县营大队支书），会计张白虎窑村郝玉娃（原张白虎窑村会计），保管大东沟村张存虎（原大东沟三队会计）；此外还有湐池村史二老虎经营的豆腐坊；大庄科村孙高有经营的小卖部；大东沟村杨万万经营的磨坊等等。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这些乡镇企业陆续倒闭，包括综合厂在内的所有厂房和设备都卖给了私人。

在人民公社时期和改社建乡初期，社办企业或乡镇集体企业很多，集体经济收入相当可观，而现在很难看到一家乡镇集体企业了，乡镇集体经济收入几乎为零，全凭国家转移支付过日子。

现拍（2021年12月）原大庄科综合厂大门

　　现拍（2021年12月）原大庄科综合厂院

现拍（2021年12月）原大庄科综合厂南车间（外拍）

　　现拍（2021年12月）原大庄科综合厂南车间（内拍）

　　现拍（2021年12月）原大庄科综合厂正面一排土窑洞卖给私人后拆除建起了简易房，东房全部拆除后围起了转院墙

现拍（2021年12月）原大庄科综合厂粉条厂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