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空来外婆家吃饭吗？”

肥敏

很久没有提笔，记录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了。今天我想写一写这位女人－－我的外婆。 不得不佩服长辈的强大基因，外婆、我妈、我，三个人，大家都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想这也是大自然最奇妙的地方，也是给予我最好的礼物，也是血脉相连的“奇迹”吧。 　　她，是一位善良、慈爱、温暖且不平凡的女人。条条皱纹、缕缕白发印刻着她一路走来的不易。生于文成的小山村，因家境贫寒，自己能活下来，便已觉不是易事，于是自懂事以来，从她的一言一行之间，便能学得对生活的珍惜和用心。 长大后，外婆偶尔会与我们讲她的故事。在听的过程中，真的难以想象，这些事会与现在这个在我们面前活灵灵、和蔼的老人扯上关系。令人惊讶不已的同时，心疼她前半生的坎坷遭遇。 　　外婆出生于文成叶山村，不仅风景秀丽，还是一处红色革命根据地。红军曾于这活动过，并和敌人战斗过。抗日时期，浙南特委也曾在这一带活动过。村中曾出了一家“父子四英烈”。那正是外婆的爷爷、父亲及2位叔伯！🌟🌟🌟🌟🌟🌟🌟 “父子四英烈”分别是彭必华、彭端木、彭端和、彭端廷四人。彭必华与其他3人系父子关系。1930年和1935年，红十三军、红军挺进师分别到叶山村开展革命活动。期间，彭必华参加了革命,时任交通员,1942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同时，长子彭端木、次子彭端和、三子彭端廷也分别于1938年2月、1943年10月、1942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2年7月,在开展反对国民党顽固派的斗争中,党组织确定由刘炳发负责,彭必华和叶宪紧配合,于7月16日将当地恶霸叶青干处决。同年8月,泰顺县国民党顽固派派兵包围叶山村,捕走彭端木、叶宪紧、叶学永3人,在泰顺县监狱严刑拷打逼供，不久,彭端木和叶宪紧被活活折磨致死。1942年,彭端和任民兵队长,带领民兵配合青景丽县大队解放文成全境。1950年5月,反革命武装“反共救国军”30余人突袭叶山村,将彭必华、彭端和、彭端廷父子3人捆绑至江山村郑坳,被活埋于同一泥窟。1985年，浙江省人民政府批准,追认父子4人为革命烈士。人称“父子四英烈”。 　　那时的外婆还很小，爷爷、父亲及叔伯相继牺牲。无疑给她带来巨大的悲伤。但命运有时候让一个人身陷囹圄的时候，不幸仍会接踵而来，不久外婆的母亲跳入水潭，也离世了。 当年，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没有双亲的状况下，生活该怎么过下去？我想那是一种坚强，一股要活下去的强烈欲望。 　　还记得，前年陪外婆去江心屿，她在革命烈士纪念馆里和烈士纪念碑前，她总是久久伫立不肯离去。不识字的她，很认真、吃力地去看墙上的介绍文，我知道她在搜寻她长辈的照片和名字...最后她双眼湿润的，转过头对我们说：怎么没有他们呀...这是外婆对长辈们的思念，可能她也早已模糊了对他们的记忆，但是内心的渴望永远似一个结，缠在心头。我想下次要帮她去寻找下先辈们的足迹了，聊以宽慰。 　　不知该说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多舛？外婆经介绍要去一位远房亲戚家，做“童养媳”。寄人篱下的生活自然不是好过的，说到这里外婆不愿多说，料想是经历了很多本不该是那时年华应经历的事情，自是泪眼婆娑。于是她，逃出来了。 她遇到了“第一位外公”，然后真正意义上的结婚生子，当她觉得生活在慢慢一点点变好的时候，命运再一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得知，自己的丈夫在采矿的时候，不幸遇到矿难，矿坍塌了...她甚至不敢去想象矿难发生的后果，在一再确认后，她知道：她的丈夫没了。真的很难想象，外婆实是怎么熬过那段糟糕的日子的。我想她一定是一位坚强的女人，那时还拉扯着3个孩子呢... 后来，苦了半生的外婆遇到了现在的外公。据说那时候外公30多岁还是个大光棍，天天没事干，喝酒度日，然后外婆好心去劝他，然后慢慢就滋生了感情...于是相伴直到现在。我想老天是仁慈的，在最后眷顾了这么一位命运坎坷的女人，让她找到了依靠，往后的生活慢慢地好了起来。油盐酱醋茶...感恩... 　　现在，外婆一家也移民到了塘下，距我家差不多十分钟车程吧。虽然，离的这么近了，但是说实话，去看她，陪她的时间并不多。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还是一位有仪式感、做的一手好菜、好客、记得每位家庭成员生日的老人。每逢周末、过年过节过生日，她总会开始打开电话本，坐在床头，开始打电话，叫大家去她家吃饭，并且每个节日她会做不同的美食：清明的清明果、端午的粽子、冬至的元宵、新年的饺子、聚餐时的文成炒番薯粉、文成拉面、烫菜笋、鸡鸭鹅兔、猪蹄少不了、更有很多黑暗大补药膳（西洋参猪心、什么虫汤...） 从小被外婆投喂长大，不得不说她厨艺了得，一度被养的白白胖胖。食物传情，那一种温暖的味道，始终留于心间。没有什么是比一家人坐一起吃饭更重要的了，这是她一直坚持，也是她维系我们情感的唯一力量了。 　　每次一大家子聚餐，她总是忙前忙后，对她来说，这是快乐的忙碌，因为大家终于要来她这吃饭了。 她总是不先上桌，说自己不饿，让我们先吃。她总是站在外圈，默默的看着大家“大快朵颐”，并时刻提醒：多吃点，多吃点肉，不要玩手机了，先吃...总是溺爱的为大家夹菜，盛汤；总是怕大家吃不饱，要站立在那，时刻准备为大家盛饭，即使是母亲，舅舅们，也“逃不过”外婆这“沉重扎实”的爱，何况小辈们... 像我，提起去外婆家，一个场景会马上出现于脑海：完了，我今天一定是要吃很多大米饭了，并且还是带着药汤那种......这种刻板印象，一度令我“抗拒”。如今想来，这是多么平凡朴实的爱啊。对于外婆，我们花得心思不多，但她永远是最爱我们的人。不管生活工作多难，所幸她总是愿意等我们回家吃饭，并为此乐此不疲.... 　　昨天是冬至，她从上周末开始约我，但是我说我没空，她还不死心周二从6点开始电话，确认我真的没空的时候，她失望的挂了电话。谁曾想，她今天又开始电话轰炸，于是今天晚上放下一切事情，告诉自己：今天记得去外婆家吃饭！ 　　到了外婆家，又是熟悉的背影，忙碌于厨房。见我来了，她连忙热菜、端菜、投喂...狼吞虎咽下，我吃完了。连忙抢碗，再来一碗！我一般也不会拒绝，就让她一次爱个够吧。饭闭，又递上一大碗西洋参枸杞茶，喝！转身又去忙碌着，给我装菜，打包回家了...打包完毕，开始催我回家：这么晚了，你快早点回去吧... 　　每次离开的时候，她总是一边催你快回家休息，路上小心，一边又要跟着你出来，望着你离开的背影，直到你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我知道这是一种爱，但最忍受不了这种场面。我总是，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喊着：快回去吧，不用送，快回去，小心点，不要送啦！然后，默默地转头，用余光确认她的安全，因为外婆走路不是很稳... 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让您这么牵挂、担心，真的很不应该呀。我也总是，想着做到让你们安心，但是怎么就会有这么多令你们担忧的地方呢？ 　　嘴上说着让我不要担心她的身体，但是她每况愈下的身体和不小心的意外，总是令我牵肠挂肚。本身外婆就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每天要自己打针，前期控制的还算好，但最近她慢慢的有点不记事情了，有轻微的老年痴呆，她就会不按时吃药打针，甚至有时候很容易忘掉吃或多吃很多药，之前为了让她好好吃药，我买了药盒，把她的药分好，希望他能记住。但是一周后我去看，竟然有好多还是忘了吃...她总是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没关系的呀，不碍事。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对于她的痴呆，她也很害怕，自己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于是，她总是盼望着我们多去看她，让她叫叫我们的名字，让她再多为我们打几碗饭，让我们再多让她看看我们的样子，她是有多么怕忘记呀~ 　　其实她是一位特别胆小的老人。她怕事、她会有心事、她很容易担心、她很容易流泪、她很容易难过...近来的她，老了，干不动了，每次聚会她已经没能力烧一大桌子菜了，并且味觉也慢慢老或，烧菜加的盐真的能把人齁死，她以前引以为傲的能力在慢慢弱化的时候，她会难过地说：唉，外婆不会烧菜了，今天烧的味道咸吗？你还喜欢吃吗？ 17年夏天吧，她坐空了凳子，脊柱受伤，站不起来，怕麻烦家人，硬抗，后来不行送了医院，那时候从国外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她。外婆其实不止第一次进医院了，每次去看她，陪她出来走走，她总是会问我：外婆是不是很严重，快不行了？ 能很强烈的感受到，一位老人强烈的求生欲，她还不想离开呀，她想永远记着我们，她想一直陪着我们呀。我会坚定的告诉她：阿婆，没事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说实话，我也蛮害怕的。害怕那个带我、陪我长大的老人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盒子。 　　岁月静好念起便是温柔。原谅孙儿，疲于奔命追寻所谓生活理想，遗忘了陪伴的时光。您带我长大，我陪您到老。感谢您教我的一切，就希望能陪您久点，更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