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超微小说《司务长之死》【中】北国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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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长之死》全文上中下三集，请关注。）

{作者另撰有相关题材作品《换届》和《分房》欢迎阅读指正。}

（本文含有虚拟成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敬请谅解。）

（A）

杨河南回北国社，正逢百年庆。1949年后，北国社分成三家，内地（北方市），香港和台湾。于是杨组织了20人的访港团，这20人占到在职员工的10%。

副总编老郑也去了，回來后对老面说，他在香港和小波一起住一标间，但小波从不在自己房间住，每吃完晚饭后必去杨总房聊天，并在那住宿。杨总住的是一商务间，有一1.35米的床和一1米长的沙发。老郑说，那你那老同学不会是同志吧？

老面这下也想起来了，大学时有个叫小皮的男同学，他们俩常拉着手，勾肩搭背的，一起进进出出，还时不时睡在一张床上，学生床才80公分宽。但一想又不太象，因为听说男同专一性特强，不象异恋有的同时就好几个。再说这小皮后来成了杨的妹夫，总不至于连亲妹妹的丈夫也同志了吧。

更神奇的还在后头，杨河南死后第二天，这小皮也死了。真有点拍案惊奇的味道。

除了组织了一个20人的大团访港，杨河南自己还风尘仆仆不顾旅途劳顿，跑到西班牙巴塞罗那去领回来一个国际产品优质大奖，那是《新辞典》得的。要说这也是名至实归，那是十年前组织国内顶级辞书大家集体编纂的，当时只印了少量的试印本，请各路专家试用提意见的，可谓是当时的一句名言，“全国一盘棋”的产物。十年后才正式出版的，一出版马上洛阳纸贵，一再加印，还是一本难求。

杨河南捧了大奖杯下了飞机，马上受到了北国社倩男靓女们的欢呼迎接，杨捧着奖杯拿着鲜花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各路应邀媒体纷纷伸出了话筒，请杨总发表即兴感言。一张张照片，一段段录相，定格下了百年北国这一历史的瞬间。马座在杨回北国社前指示，象北国这样的老社大社一定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和英美德日一些世界强社一比高低。

虽说这次领奖是有偿的，但主办单位也确实是名符其实的一家评奖公司，也有上百年的历史，和那些什么国际名酒评奖，世界女子内衣评奖显然不是一路货，尤其是和那些专为中国人量身定做的奖项有着天壤之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人认为已经有明文规定了，不搞迎送还搞，有点“顶风作案”的意思。

在聚光灯不停的咔嚓咔嚓下，杨河南开始感到有点晕乎了，甚至平时也感到些许的晕乎了。刚好又赶上了一年一度的单位体检。这体检也算是一项职工福利，北国社刚开始时，比较简陋，请了一个草台班子体检队。要说大夫倒是好大夫，全是市中心的退休大夫，但设备器械什么的基本上是借来，腹部B超是个9寸黑白的。老花眼的大夫只能趴在屏幕上仔细端详。更让大家感到不爽的是地点在大礼堂，用大白布隔成一个个区间。男科和妇科就是一布之隔，地儿又窄，做完了要出来才能提裤子。

杨河南来了后，改在一家正规的医院，大家蛮高兴,但一听名字又觉得有点晦气：市肿瘤医院。市肿离单位又远，倒是为大家包了豪华大巴，但必须老早赶到单位。就这样好几辆大巴载着二三百号人浩浩荡荡经中央大道驰向西环外的肿院。杨总的专车，黑色奥迪雄纠纠气昂昂在前面开路，好不威风。谁家啊？奔火葬场啊？市肿院和市火葬场是邻居！

到了那儿，时间还早，一般规律是离越远到得越早，越近越迟到。大家就三三两两散落在体检中心前的小广场上聊起天来。杨总和老面也聊上了：一会儿xxx要来。见老面迷惑不解样。喔，弄错了，你是大学同学，他是中学同学。一会儿一个白大褂来了。

体检中心开门了，大家鱼贯而入。第一项身高体重，接着就是量血压。大家排成两队,一个个露出了胳膊，有粗有细，有长有短。两个女护士动作很麻利，过得也很快。李姐，年轻的忽然转过头对年长一点的说，年长的转过头来一看：啊，没关系，有点紧张吧？您先在边上坐会儿，我再量一次看看。大家都把脸转了过来，谁啊？杨总！

杨河南有高血压，还不低。消息不胫而走。老面倒是觉得不一定。为什么？杨的前任林忠国刚开始也患过心臓病，到处求医，还吃上了汤药。后来找了一个名医，问明病情后：升迁综合症，注意休息放松，过段时间会自然调节过来。杨为当这总经理，在机关熬了4年，解放战争也才4年。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B)

在内部治理方面，杨河南也有大动作，给员工发计算机。这在当时当属超前之举。他也想借此把主仆上下贵贱关系厘清了。每人一台，普通员工自己在单位领，自己拿回家。单位办学习班分期分批。社领导成员，由计算机公司直接送家里，派人上门安装上门教，包教包会。看似就那么点差别，但和以前分鱼每人一条大院排队领走，各家吃了拉掉不同，蕴含着天壤之别：主是主，仆是仆；上是上，下是下；贵是贵，贱是贱；黑白分明，一目了然。

一发计算机，上上下下全乐坏了。那时计算机属于高消费，一台联想近上万，单位发的还是最先进的586，踢足球斗地主足够了。人人说老总思想领先锐意进取领跑行业。要说为发这计算机，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的，问题在人人一台拿回家的拿回家上，办公用的咋拿回家了？这不发福利了吗？和发鱼发苹果有什么区别？这就得想招对付一下了。

一天每人领到了一份《计算机租赁合同》让签字。合同是请单位法律顾问起草的。这计算机不是发的，是单位借给员工的，是为了下班回家后继续练习早早掌握，以提高工作效率的，规定两年后归还，损坏要赔。计算机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刚学会Dos,学习班还没解散，就有人来推销手写笔了，6折150元一支。两年后？586？还不成垃圾了？还收回？

老面也拿到了一份合同，一看还蛮复杂，什么赔啊，修啊，换啊，都有详细规定。正在一条条看时，小叶来了，坐在边上，神秘兮兮对老面说,知道谁想出来的吗？老延呗，他不当上计算机室主任了吗？NO,NO,NO。那谁啊？小叶抓过一张打印纸来，写下：橄榄屁股。老面一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盯着小叶：啥意思？侬不是上海宁吗？（你不是上海人吗？）不知道啥是橄榄屁股？老面愣住了了，一会儿，啊，明白了。那谁是？侬，侬，侬，小叶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杨总啊！还不明白！谁起的？老上海！老上海？老王？总编室的一个科长。

原来王文明组班子时，总编室是一正两副，一正是由副总编兼任，两副是杨河南和吴向东。吳向东也是编辑室的，是副总编老袁力荐的。名单确定后开了一次予备会，名单上的人都参加了。吴向东也参加了，就等着第二天上午正式宣布了。但第二天发布时，吴向东竟然没在名单上。名单念完后，老袁很迷惑很生气。老袁是个老煙鬼，整天煙不离手。这时手上夹着煙，站起来不等大会结束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主席台，走到自己那空位后，把手上的煙，往桌上煙灰缸里一捅使劲一摁灭了，又一转身扬长而去。王文明这时正在滔滔不绝地，讲他那“滚雪球式发展”的新语言新思路，聚光灯打在他那秃秃的大脑袋上，一闪又一闪，一闪又一闪。

就一晚上，吴向东的官没了，而且是总编室第一副的官。至于和杨河南有什么关系，两人都去世了，也就埋骨灰里了。这样杨河南从第二副上升为第一副。主任是一个副总编兼的，他还是党委书记，说好只兼半年的，待副职熟悉业务后就不兼了，由第一副递补。

至于什么是橄榄屁股，现在上海人也很少讲这个词了，有必要举例说明一下。橄榄的形状是两头尖的，橄榄屁股的意思就是屁股是尖的。以前的公交车最后一排是一长排椅子，可以坐4-5个人。坐了4个人后，基本就满了。來了第5个人，挤一挤行吗？那4个人就都往两边挤了挤，中间就空出了1/3～1/2的座，那人的尖屁股就挤进去了。车在往前开，一摇一摇一晃一晃的，那尖屁股也一挤一挤的,越来越往里，但5个人都很不舒服，都觉得太挤。车还在开，咣当一下，一小伙没坐稳不小心摔下去了，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就用手抓着栏杆干脆站那不坐了。这时又是4个人了，又都重新挪了挪，橄榄屁股也全屁股坐下了，舒服了。橄榄屁股望了那小伙一眼，哼起了河南小调：哥呀，坐稳没？妹呀，坐稳没？没坐稳，再挤挤。使劲挤，往里挤。挤呀挤呀用力挤。

(C)

一天老面刚上班，噔噔噔，杨河南也跟进来了。我给马座汇报了。老面一怔，以为有什么重要指示要他办的。马座说，哪有员工的工资比总经理多的道理。要说有的老人工资是高，那是国家工资制度规定的。你的工资低，也是国家规定的，谁能动得了？

杨有办法。改革分配制度，把奖金差距拉大，还规定谁也不得打听别人的奖金数，违者重罚。这还不够，又办了家二级公司，职工投资，按行政级别分档次，每年分红，差距就按几何级数放大。结果也很清楚，总经理的工资奖金分红三项加在一起就是全社第一，和平均数相比是多少倍谁也不知道。

再后来杨河南干脆拿年薪了，50万。北国社职工年平均收入当时不超过3.5万。至于住房更是借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一步到位，让单位专为他一人买了200平，每平6000，公款精装的宅子，享受部级待遇。这样在北国，他率先富了起來。大把的钱和大宅子，加上专车，劳力士手表，阿马尼西装，还有滚园滚园的大肚子，成了个标准的土豪。

铃～，铃～，铃～，谁啊?对讲视频一看，两男人。啥事啊？阿姨，邻居，想参观下您家的装修。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好意思。没关系，邻里邻居的。两人脱了鞋，换上拖鞋进了门。阿姨，这装修老考究的了，全是真材实料。您看这床，我们家老板老胖老胖的，床就特别死实，别说两个人，三四个人也没问题。三四个人？真的，那天送来时，六个人抬的，壮小伙子，还哼唧哼唧直冒汗。安好后他们六个人还在上面蹦跶了好半天，说舒服极了。

啊，那么棒的卫生间啊，全套原装科勒的。浴缸大吗？不光大,还是恒温的。太太一定要等老板回来后一起泡鸳鸯的，声可大了，可嗨了。我都怕他们嗨坏了，万一……终究年纪不小了。必须叫老板，不许叫先生什么的，老板说他家祖上几代都是老板，就解放后不是了，现在又是了，而且比以前好当得一塌糊塗。马屁拍拍,钞票塞塞，没有摆不平的。

杨老板说了，印字典就是印钞票，比印钞票还容易。把字典的页码改一改，老字典就没有用了，学生就要买新字典，不然上课老师讲翻到第几页，用旧字典的小朋友寻来寻去寻不到，爸爸妈妈只好去买新的。其实呢，只是页数不一样。

看到那些酒瓶子了吗？里面泡的，大大小小的虫子，尾巴。我看了都害怕。老板天天喝，早一杯晚一杯的。喝得满脸通红，不是红，是发紫，印堂还发黑。

第二天一早，杨河南一上班就把超标补款交了。郑大个告诉老面，原来想不交的，有人去看了，吓坏了。

更吓人的还在后边，差不多10年后，又來了个未达标补贴，虽然公示的是未达标员工的名单，但人的脑子就是这么讨厌，一看名单马上就联想到了自己，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天天上班要见到员工，特别是那些没达标的老员工啊。再一想退休时还要离任审计，精神差点没崩溃。好不容易撑过去了，天天晚上做上恶梦了。

一次老面在马路拐弯处给自行车打气，碰到机关副座正在修车。都副座了还骑这破自行车?河南有专车了吧？那当然。压低了声，拿多少钱？不知道，保密。此人也是66届的，他和杨河南一样,原先是机关的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