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郑海龙

一切都那么地熟悉。 夕阳下，几片云朵懒散地飘浮在天边，一缕炊烟在老房子上升起，飘飘摇摇地消失在蓝天下。 老房子是在爷爷手里建成的。父亲在老房子里成长、成家，我和妹妹在老房子里出生，长大。三叔在老房子里成亲。妹妹在老房子里出嫁，我在老房子里结婚，女儿在老房子里出生。 那破旧不堪的老房子，是父亲和母亲的家，也是很多人的家。那里有我不可忘却的人生经历！ 岁月沧桑中，老房子那斑驳的土墙、纷飞的茅草以及摇摇欲坠的瓦片依旧在接受着风雨的洗礼。全村大多数人家都建了新房，有的还搬迁到了城里，像我家这样又老又破的房子，整个村里已经不多见了。 　曾记得老房子的春天，房前屋后的桃梨开花，苍山青翠，几树粉红，几许鲜艳，点缀出一番美景；曾记得老房子的夏天，万木迸发，生机勃勃，给古老的山村增添了无限生机：至于秋天，则漫山遍野，层林尽染，房前屋后，果实累累，这是山村最美的季节，连老房子上都挂满了金黄的玉米棒子，丰富得不可洞穿：最妙的是冬天下了场雪，整个山村披上了洁白的外衣，顶着白雪的老房子显得安详、寂静。可一年四季我最不能忘记的是老房子上空的炊烟，不论春夏秋冬怎么往复，那轻烟飘飘摇摇，如丝如帛，从老房子升起，笼罩着山村，最后渐疏渐淡，融入碧空。炊烟给了老房子一种生活的气息和持久的生命力！ 　　父亲和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奔波在贫瘠的土地上。童年的我，根本不懂得怎样体贴母亲，放学回家，完全不顾家里的菜是冷是热、是好是坏，匆匆扒上几口，就和小伙伴们在山坡上、田野间、小河里玩耍，一切都是那么地无忧无虑。 　在我的小时候印象中，老房子是漆黑的，就像满脸黝黑的老农默默地蹲在贫瘠的土地上，听着历史车轮的滚动，看斗转星移、时光飞逝一样。后来，为了我结婚，父亲和母亲重新粉刷了外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可它的内涵随风雨的洗礼而更加地宽厚起来。青苔爬满了原本光洁的墙脚，当年夯打得光滑的墙壁也斑斑驳驳，原本美丽的飞檐翘角被青烟熏黑了，整齐的瓦沟长满了杂草…… 　　老房子，在岁月的风吹雨打中静默着，我也在老房子中懂得了理解，学会坚强。老房子实在是太老了，住了这么几代人，能不老吗？那被风雨侵蚀的土墙，剥了一层又一层，老鼠早就在里面打起了地道战，那不再整齐的瓦沟中，不知流走多少雨水，又不知长满了多少青苔。冬去春来，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在我的印象中，老房子不仅破旧而且它的每一部分都是黑的，几代人生活的烟熏火燎，早已让房子的每一个构件失去了原来的色彩，变得乌黑锃亮。 　　我一度迷惘，我一度不想回家，我怕见到老房子。 每次回到家，见到老房子，父亲就忙着生火做饭，一生火，那缕缕青烟就弥漫着整个屋子，呛得母亲泪流满面。我怕见到青烟中父亲的背，母亲的双眼，他们长年在老房子中煎熬，我怎么忍心呢？唉，老房子真是太老了！ 我从不抱怨，我也不怕生活的艰辛，可我却不想我的父母亲把生活的泪水独自咽下。历经风雨，生活的艰辛早已把父亲、母亲折磨得像老房子一样饱经沧桑！ 　　那天，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说今年雨大，屋后的老树随着泥石流，压在房梁上，压碎了灰瓦，压断了屋脊，后墙因为排雨受阻，雨水挤进墙缝，灌进屋内，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揪，老房子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老房子真的老了！ 　　在政府的支持下，老房子要推倒重建了。 　　翻出老房子最深处的历史。 　　母亲说这是我小时候戴过的帽子！ 望着腾空的老房子，几串干辣椒依旧挂在墙上。父亲、母亲在屋前屋后，不断逡巡，摸摸这、摸摸那，时而抬头看看，时而走走停停！我知道，老房子承载了他们太多，太多的记忆。 　　推土机轰鸣，一阵喧闹后，养育了几代人的老房子就倒了，埋了不知多少年的基石被挖出来，是那么沉那么重。父亲一直跟随着推土机，移动在老房子周围，一如当年和母亲守护着我和妹妹一样，或许，在他们的心中，老房子不仅仅只是一所房子，也如同他们的孩子一般！ 凝望着父亲满身的灰尘，我猛地发现，父亲老了许多，蓦地，眼角一热，泪水轻轻流进嘴里，又酸又苦，就这么轻轻地流过脸颊，滴落到老屋的尘土中，永远地消融。 　　老房子永远不见了，过去的也只有在记忆深处找寻。多年以后，我们还能不能记起老房子！ 新房子将会在期待中出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