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多年前,我与云山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是去秦安的一个村庄,恰巧路过此地。记得当时车上有人说“这片是云山,雾大滴很”,我随口接了句“云山这名字还诗情画意”,因此确有印象。只不过,没有料到,自己会再次邂逅云山。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深度拥抱”云山,因为是去驻村,所以那里成了我的常驻工作地。</p> <p class="ql-block"> 那是我人生一段特殊的记忆。回想起来,段段往事历历在目,有苦有甜,或悲或喜,没有经历过的人未必能够体会那种状态。</p><p class="ql-block"> 我下乡的地方,要路过云山镇。说是镇,其实只有两条像样的小型集市。云山镇正处于山脊之上,所在山脉就是云山,当地人又称其为“云雾山”,经常去的人才能深刻理解其含义。而整个云山山脉呈东西走向,一直绵延五六十公里,成了麦积区与秦安清水两县的界山之一,所以云山镇只是因山得名,行政管辖区域有限。而从地理地貌分布来看,整个云山山脉广泛的地区,我们都习惯地称其为“云山”。</p> <p class="ql-block"> 凡是去过云山的人都知道,云山山脉有条公路蜿蜒曲折,从山脚下南河川董家河村起始,一路盘旋上行,约莫1个小时,行程45公里,就能到达云山镇,这里只是山脉的最高点,并不是终点。</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云山之名在于“云”。在早晨和傍晚,或是微雨蒙蒙的天气,驱车游走于山间公路,总能遇见云雾。这里也很特别,云雾并不连片,总是每隔一两个弯道出现在小区域里,而且是非常浓厚的,能见度非常低,用眼睛很难准确判断方向和距离。于是,开车只得打开雾灯或是双闪,寻着依稀可见的黄色的马路中间标线,小心翼翼地龟速前行,很费力费神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云山镇有个高高的土台,那是自然形成的小山丘,层层被松柏和野杏等树生长环绕,每到四五月份,花开斗艳,蜂虫飞舞,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山丘之顶有座道观名曰凌霄观,通过观前陡峭的长台阶拾级而上,穿过甬道,便可到达观内。这是一处道家建筑,供奉神位以便香客祈福,功德碑林则详细记述了修观的事迹和信众功德,二进院子里的一两棵树看着倒也有些年份了。当然,观里最醒目还是那座木塔,记得是四层或是五层。塔前是圆形的走廊,站在走廊边缘眺望,周围群山尽收眼底。如果赶在太阳升起前或是微雨灰蒙的天气登塔,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我有幸看到了。那日,我与老石一同爬山,到了凌霄塔顶,驻足远眺,一片云山云海,飘摇不定,真正的山峦却隐身不见了,映入眼帘的仿佛一幅巨型灰白山水画。这时起风了,一两株高高的树梢划破了云海,如同山水点墨,迎风飞舞,眼前的山水画一下有了灵动感,我被震撼到了。那场景仿佛烙进了心田,无法忘却,最终流淌进了我的歌词之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所驻的王家窑村位于云山南麓,这里属于麦积区典型的“边界村”。村口与云山山脊上的省道207公路相接,公路北侧是秦安县,南侧则是麦积区。站在公路中间,你“左顾右盼”之际,视野便可游走于县区之间,很奇妙的感觉。王家窑虽然属于石佛镇管辖,但村里人平时赶集采购农业物资和生活用品,更习惯步行或骑摩托去近在咫尺的云山镇。倘若遇上喜庆事情,那必定是“再回首”一聚。“再回首”是云山镇最有名的饭馆,空间比较小,但这已经算是镇上环境和味道最好的了,老百姓吃得自然是美滋滋。</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省道207虽然现在过往车辆稀少,很不起眼。但千万别小看他,它曾经可是麦积和秦安通往省城兰州的大动脉,特别是麦积区,在天巉公路修通前,这里是进省城的必由之路,也是唯一大通道,据说那些年省道207热闹非凡,车水马龙。前些年,它的路面拓宽加固了,路况很不错,虽然不再耀眼,甚至有点落寞,但终究还发挥着作用,依旧了不起。</p><p class="ql-block"> 再说王家窑。村里总人口不足八百人,平时常驻人口几乎不及半数,家里基本是看不到青壮年的。所以你会看到一个很反常的现象,青壮年劳动力宁肯外出务工,也不愿回乡投身苹果产业。这使村户产业发展人力不足、后继乏力,年龄偏大的60后甚至50后依旧是“主力军”,这恐怕是农村的“通病”。而实际上,王家窑村的苹果产业还是有一定规模的。苹果产业在村经济里占有重要比例,只不过与外出务工相比,致富增收效果还是逊色不少,产业发展之路真的是任重而道远。</p><p class="ql-block"> 村子平时是安静的,路上很少见到人影。农忙时节下地干农活的,一般也是早晚两顿饭,大白天都会在田间地头。每当寒冷的冬季来临,便是村民难得的清闲日子。早上太阳抬得老高了,围着火炉或是热炕头盘腿一坐,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面“馓饭”,就着腌菜酸菜、辣椒土豆丝下肚,整个人都是暖暖的。而后,村委会或“老大队”门口,亦或是那几株大柳树下,老人们便会悠闲地晒晒太阳,闲聊一番。孩子们则会在村委会文化广场嬉戏,脸蛋冻的红扑扑的,有的手背都粗糙干裂了,有的流着长长的鼻涕,但他们依然乐此不疲,这就是孩子的天性。</p> <p class="ql-block"> 作为驻村队员,老石和路基在村上呆的时间更长些,我是“半道”补缺到村上的,这在当时是万万没想到的。当时本来已经在董家河驻村即将两年,期满是可以换回单位的。没成想,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番操作“腾挪”,我便又到了离家更远的王家窑。初次去村上的那天,老石一路给我热情地讲述村上的种种,我却仿佛听故事一般。</p><p class="ql-block"> “好着哩!咱们每次去村上可是“一日三地界”。一般人可没这机遇。”老石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一日三地界?”我不懂其意。</p><p class="ql-block"> “你看,刚才路过郭川,那是清水的地界。等会上了云山顶,到了云山镇,就又是秦安的地界了。穿过云山镇,拐两个弯道,从省道207南侧进了王家窑,这又是咱麦积区的地界。你想想,是不是一下子过了三个地界?”</p><p class="ql-block"> 我听完恍然大悟,打趣道“原来我们常驻于我区‘边塞’,也算意义非凡嘛!”。</p><p class="ql-block"> “攒劲过火!”不苟言笑的路基突然插了一句,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到了村子后,我将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老石他们四处走走,先适应适应环境嘛。迎头便碰见了村支书,他个头不高,圆乎乎的,和我一般体型。开口嗓门大,说话大大咧咧,也和我一般。他笑称自己是村子里唯一“留守”的八零后,互报了年龄,才知竟然和我同岁。后来接触多了,知道了人家还是村里面的“养猪”能手,主要是“养母猪繁育猪娃卖”,有一定的规模,收益还挺不错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说好的晚上开个小会,结果迟迟不见他。村支部副书记老王摁着免提电话打了过去,只听得电话那头一句“快生了,快生了,正交紧着哩,就来了。”就突然断了线,再打已无法接通。由于会议没啥紧急内容,我们便临时调整到了第二天。</p><p class="ql-block"> “昨晚生着都失联了?”老石第二天一见面就笑着问。</p><p class="ql-block"> “打电话那会正关键着呢,一会手机就没电了,也没顾上充。一晚上都没合眼,一个接一个哩。”</p><p class="ql-block"> “你能么!一晚上猛生哩么”我故意逗了一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村支书“生猪娃”的笑话,不过是善意的玩笑,轻松一下而已。</p><p class="ql-block"> 那么,如果雪夜长途跋涉25里路,你就不会觉得轻松了。这种遭遇我们就经历过,那是我走过的最长的路。永远记得那一个周末的晚上,天空漂着雪花,我被电话铃声惊醒,那一头传来了老石沉闷的声音“赶紧收拾起来,我们‘中奖’了。”。我立刻反应过来,是明天村上有检查验收。于是,迅速集合出发,汽车在雪夜孤独地穿行于公路,路突然变得很宽敞,汽车显得很突兀。过了南河川,爬上云山梁,越往山上雪越大,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雨刮器卖力地用臂膀一次次地驱赶这些不速之客。而轮胎却开始不听使唤,无力地摇摆。终于战战兢兢地开了一段路程,老石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弃车步行。</p><p class="ql-block"> 山上积雪很厚,漫山遍野白茫茫的,模糊了天地界限。我们更显渺小与无助,仿佛世界就我们三人一般。急促的呼吸声,脚下“吱呀吱呀”声,冰冷的风雪声,还有偶尔的鸟叫声,在空旷的山间异常清晰。走的久了就站着歇会,但不敢久留,气温太低了。于是敞开话题,一路边走边聊,相互打气鼓励。三人里,我年龄居中,体能却是最差。天很冷,我却走得热感直冒,腿脚发软,总会落到后面。</p><p class="ql-block"> 走着走着,实在乏味,就高声来一句 “三人行必有我师”。老石却突然接一句“你确定是三人?”,此话一出,身处“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会让你顿感脊背发凉,虽然我们是无神论者。于是大家左顾右盼,低声吆喝,抢身向前,三步并作两步,脚下仿佛踩了风火轮,瞬间来劲了,生怕落单。那情景有点“落荒而逃”的滑稽感。</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们足足走了近六个小时,才到达了村子,天都快蒙蒙亮了。而整整25里路,这个有故事的数字绝对会让人终生难忘,确实也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平时,我们经常与村子里的人接触,交心交流,倾听老百姓的心声,主动融入到他们中间去。他们很朴实,山区的居民大概都是如此吧。老石与他们都很熟识,遇见总会热情地聊上几句。看得出来,大家也都喜欢和老石交谈,就像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这是一种很融洽的关系,也算是群众工作做久了,潜移默化的结果吧。后来,老石和路基调回了单位,我继续坚守了下来,也和村里人都很熟悉了,开展工作也就顺心了许多,平淡中多了几份温暖。</p><p class="ql-block"> 老汉小强,老婆和儿女常年在外打工,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家里散养着一群母鸡,下的蛋自己舍不得吃,积攒的多了又怕放坏,便发愁起来。我们主动当起了“固定客户”,每周一筐,给他解决了“销路”。不过每到过年前后一两月,小强家的鸡蛋就吃不到了。有一次碰见一问,他就支支吾吾,小声说“咋没鸡蛋了”。我就追问“咋没鸡蛋了?你舍得把鸡都吃上了?”。他看了看我,憨憨地说“那婆回来了,鸡蛋给她还要吃哩,没有多余的了。”。你看,自己舍不得吃一个,恨不得老婆全部吃,这就是一个老实男人的朴实一面。</p><p class="ql-block"> 老赵是个说话不嫌多的人,村里的事情他总能说道一番,所以人送绰号“长牙”。有时说话还会神神叨叨,说一些民俗轶事,权当消遣。有时会说些心中不平之事,难免一两句豪言壮语,别人不可置喙,最后又是“风吹云散”,只当没说。当然,他还会热情地邀请你去他家,品尝一顿馓饭或是一碗浆水面,去与不去,我们的心里总归是高兴的。</p><p class="ql-block"> 村医王大夫,村里人有个胃疼感冒啥的小毛病,都指望他临时救急里,也算是村里的重要人物。可是有一天,王大夫被人打了两巴掌,打他那人说王大夫拿了他的证件不给。王大夫不但没有记仇,反而在一次救助政策民主评议会上点名为打他那人争取名额。他说,“他是可怜人,他虽然打了我,但我不怪他。一码归一码,我还是希望他能够享受上救助政策”。而打他那人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总觉得村医拿了他的证件是“故意扣押”“没干好事”,于是总爱到村卫生室找麻烦,其实他的医疗卫生手续全靠村医代为保管办理。我想起了一个词“以怨报德”,哎,不过对这样一个“特殊”人,我们还能苛责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故事还有好多好多,这里不再多说。相信屏幕前的您已经有了自己的直观感受。</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云山,一个实在是很普通的地方,但这里留下了我工作和生活的足迹。那段时光,与我而言,忙碌里有了几分实在,清淡中多了一番感悟,充实与孤寂并存,付出与收获同在,心性得到了洗礼沉淀,因此是我人生中一个值得铭记的阶段。 </p><p class="ql-block"> 再多的言语已是多余。最后,还是以我原创歌曲《云山》歌词作结语吧,聊以慰藉。</p><p class="ql-block"> “远离那拥挤城市的纷扰,</p><p class="ql-block"> 行走在云山蜿蜒的山路。</p><p class="ql-block"> 山间人影稀疏,</p><p class="ql-block"> 忽略了匆匆过客,</p><p class="ql-block"> 斑马线只是回忆。</p><p class="ql-block"> 站在那凌霄塔顶的边缘,</p><p class="ql-block"> 感慨于云雾缭绕的仙境,</p><p class="ql-block"> 老树云端起舞,</p><p class="ql-block"> 看不清尽头的远方,</p><p class="ql-block"> 孤独的心无法平静。</p><p class="ql-block"> 云山,</p><p class="ql-block"> 你滋育着一方水土,</p><p class="ql-block"> 人们在这里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云山,</p><p class="ql-block"> 始终不变的是你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我们却要在这里终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