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宋安琪的两三事（三）

裴沐一

妈妈，老太太睡醒了吗姥姥出殡的时候正好是周末，我们全家都参加了，这个事情在安安的心里留下了很奇怪的感想。我让她给老太奶奶磕头的时候她很抗拒，直楞楞的站着不动，是她爸爸稍加严厉的命令：“快点。”安安才不情愿的跪下来磕了几个头，然后一屁股坐在自己姥姥的怀里不动弹了，好奇的观察着灵堂里的陈设。那几天的天气真的是要命的冷，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才返程，安安一路上都很安静，大概是累了。第二天是周一，大家都要复位，上班的去上班，上学的要上学，一向不大愿意面对早晨起床这件事的安安忽然坐起来，一本正经的问我：“妈妈，老太太睡醒了吗？”“没有。”“她为什么不起床？”安安继续追问。“她永远也起不来了，她死了，离开这个世界了。”“那她去哪了妈妈。”“你昨天看到了，老太太睡到地底下去了。”“那她什么时候醒？”安安不依不饶。我不知道怎么让一个5岁的孩子来理解死亡的概念，看起来安安也确实一头雾水，她若有所思的穿好衣服，欲言又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着她去洗漱，和安爸爸一起风风火火的送她去上学。直到晚上下学，安安又开始继续这个话题。“妈妈，老太太什么时候醒？”我很无奈，干巴巴的说：“老太太醒不来了，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安安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什么。“妈妈，那当你像姥姥那么老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跟你现在一样了？”“是的。”“那当姥姥像老太太一样的时候，是不是就死了？”“是的。”“那当我像姥姥一样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死了。”“是的。”我心里想，你这到底是逻辑思维好还是抽象思维好，头头是道。说着说着，安安竟然笑起来了，我内心大吃一惊，但随即又坦然了。我知道安安这个年龄，认为死亡只不过是离开，是可逆的、暂时的，她一定以为死去的东西还会回来，所以才这么无可所谓。街上灯火辉煌，真希望岁月悠长，安安慢些长大。 妈妈，我给你钱平日里如果我给安安买了什么好吃的，或者衣服鞋之类的，安安总要说一句，“妈妈，我给你钱。”冬天到了，我给安安买了一双鞋，晚上我去姥姥家接她，安安对我说：“妈妈，我这个鞋多少钱？”“问这个干嘛？”“姥姥今天问我了，我跟她说**来块，我说的对吗？”“差不多吧。”安安竟然长舒了一口气，坦然的说：“幸好我没有说错。”我心里想这有什么关系，即使说错了，姥姥又不会怎么样，小孩子的思维一梗接着一梗，很多梗我常常理解不了。回家的路上安安对我说，“妈妈，我想吃面包。”虽然接了安安就已经晚了，回家洗洗涮涮再认字读故事，睡觉未免会太迟。但是因为安安想吃，我只好勉为其难。“行。”“真的妈妈？那我们先回趟家吧。”“为什么？现在已经晚了，再回家更晚了。”我没好气的说。“我得找钱呀，我有钱，我给你钱，妈妈。”“不用了，今天我请客。”“妈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等我长大了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一分都不给我自己留。”我哑然失笑，那怎么可能，我现在倒是想为父母倾尽所有，最后还不是失信。到家的时候，安安真的拿了4张一块钱的人民币递给我，问我这些钱够不够，我只好说够了。安安高兴的又蹦又跳，一边逗花卷玩一边跟我说：“妈妈，我有很多钱，都是我挣的，就在那个铁盒子里，你不相信你看。”我心里想，你这个钱挣的倒是容易，挣得都是老母亲和老父亲的钱，绕来绕去还没有绕出家门去。后来又突然想到，曾经买过一套关于如何树立孩子正确的金钱观、如何引导孩子正确理财方面的书，却是蒙了灰尘，也没有跟安安一起看过，是时候拿出来亮个相了。 妈妈，今天有人笑话珍珠了有一天安安义愤填膺的对我说，“妈妈，今天有人嘲笑珍珠了。”“为什么？”“今天我们练习跳绳，珍珠只能跳两个，然后小朋友就嘲笑她了。”“那不应该，那.......”没等我开口，安安抢着说道：“我知道妈妈，小朋友不应该嘲笑珍珠，我跟他们说了，不要嘲笑珍珠，她有一天肯定会学会跳绳的，到时候比你们跳的还多。对不对妈妈？”“非常对。”“妈妈，你是不是跟我说过，有的小朋友讲故事厉害，有的小朋友说英语厉害，有的小朋友吃饭厉害。”“是啊。”我表示认同。“妈妈，我今天跳绳跳了36个，我也厉害了吧？”“吹牛，在家狠劲狠劲跳你才跳了13个。”安安忽的从后排座椅探过脑袋，“没有骗人，你不相信你问笑笑，笑笑帮我数的，就是36个。”笑笑小朋友一定数着数着数糊涂了，我心里暗暗地想，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一旦我持有反对意见，安安难免又要跟我唇齿争锋，讲辩二三。安安的好胜心很强，这一点我很难从我和安爸爸的身上追逐到蛛丝马迹，因为我们俩都是随波逐流的性格，安于现状。后来我想也许安安是遗传了姑姑的性格，安安大姑是新时代女性的翘楚，拥有非常独立自主的性格，有一年我至其家中去，惊讶的发现家里除了书还是书，地脚也摞满了书，刻苦努力的通过了司法考试，还是马拉松比赛的佼佼者，生活很自律，每天都会跑步做瑜伽。安安要是这么自律又上进，老母亲睡着睡着大概就会笑醒了。关于纠正安安时时刻刻表现出来的好胜欲，我绞尽了脑汁。跟上英语网课的小朋友打PK，输了就会眼泪汪汪；跟小朋友在广场上赛跑，虽然个头最小，两条腿就像踩了风火轮一样疯狂的往前怼，根本不害怕会受伤，非要争夺第一名。等等等等的各种小事情安安都将好胜欲表现的淋漓尽致。我经常跟安安说，“你输了很难过，那小朋友输了和你是一样的心情，所以有输有赢才是对的，不必要事事都比别人厉害，这是不可能的。再比如说，我们家的玩具楼上小朋友家里没有，楼上小朋友家里的玩具我们家也没有，你拥有一些东西，别人没有，别人拥有一些东西，你没有，这样才是公平的。”大概是我的大道理太晦涩难懂，安安迷迷茫茫的虽然表示认同，但是下一次遇到事情的时候，多少会继续虎视眈眈。如此看来，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我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且战且退，且退且战，争取将安安同学的戾气收敛回来一些。 但是不管我们踩什么样的高跷，没有自己的脚是不行的，这是布莱希特说的，不是我说的，所以安安用自己的脚争取自己的荣光，想必也是好的吧。